在罗志华的构想里,开业典礼结束后,亳阜高速工期就能顺利进行。然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自2002年12月18日开业,至2003年3月28日,所有施工合同段无一例外地处于停滞状态。拖延这么长时间,在罗志华近20年的修路的历史上,这还是第一次。春天气候宜人,正是干工程的好时机,可是,看着哑了的机器,和在工地上无所事事的工人,罗志华心焦如焚。
阻碍开工的一个最典型的矛盾,是征地补偿标准。
安徽省在修建界阜蚌高速公路时,一期工程每亩土地补偿费是3600元,包括青苗补偿在内;二期工程补偿为5200元;三期时已达到6000元。亳阜高速公路土地补偿,一直按照省国土厅和交通厅联合下发的“皖交厅2001·24号文件”执行,贯穿项目实施的全过程。社会发展了,农民挣钱的出路多了,但农民对土地的感情,却是割舍不下的。说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一点不为过。有那片地在那儿,无论走到哪里,农民就不会恐慌。一旦彻底失去了土地,农民心里会空落落的,仿佛架在了半空中,感情上不能接受。上级部门也充分考虑到农民的切身利益,在原有补偿标准的基础上已有所提高。自然,还有个实际问题,同样是这条高速公路,相比邻的河南省土地补偿标准,每亩地是10500元。基于这个原因,上级领导召开各市县区指挥长会议,在会上宣布,我们的土地补偿和河南的标准一样,即每亩按10500元给付,临时取土坑用地由每亩4000元增至6000元。
当这个消息尚未宣布,补偿标准还未到位时,农民集资上访开始了。这更大出乎罗志华意料。和高速公路打交道这些年,农民集资上访,实在是高速公路建设史上前所未有的例子。
由镇到县,由县到市,再由市到省、到北京,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农民亢奋的情绪是一时难以阻拦的。他们有组织,有牵头人,按人头和土地分摊集资上访资金。且私下的协议是:上访成功每亩提成100元——好一个新兴的职业——上访经济人!罗志华震惊此地竟能出现如此有规模的上访事件。最为巧合的是,那边上访,这边土地补偿标准出台,在农民的意识里,这是上访的结果,其实是上级部门站在农民的立场,为农民的切身利益所做的一件实事。因为这种巧合,致使上访经济人干劲大增,形成了一种屡上屡增的局面。这更是令罗志华惊悚。
如果说开业前阻碍施工队进场是“彩排”,那么农民屡次集资上访就成了惊心动魄的序幕,并在2003年陆续上演了一幕幕精彩的“好戏”。
施工企业的机器只要一转动,就会“忽啦”围上一群村民,让施工方束手无策。罗志华就亲眼目睹了五标段项目经理挨打的一幕。
位于亳州市谯城区十九里镇五标段项目经理贺胜淮,也是个铁血汉子。2003年春节后,眼见着机器闲置,工人无事可做,他急得不得了。那天,他试着要工人开工,没想到刚刚发动机器,推土机尚未行驶几步,便被围上来的农民堵住了。有的拿着农具,欲砸机器,有的就举身上到推土机前面站着,贺胜淮只好命工人停工。其中的两个老头,情绪比较激动,声音很大,冲在前头,他们抓过贺胜淮一阵推推搡搡。贺胜淮看着对方年纪大,就本能地躲避,几乎没和老头发生“亲密接触”,可是那两个老头突然倒在地上,抽搐不止。这下可惹恼了围观的群众,一句“施工队打人了”,紧跟着贺胜淮被人围住,一阵拳脚,直打得他鼻青脸肿,那些机器也未能幸免,玻璃被砸个稀巴烂。而那两个老人,还躺在地上不动弹。事后才知这两人是癫痫病犯了。可是,此情此景,贺胜淮哪里去说理?他带着满身的伤,硬是赔了人家几千元钱,这事才算平息。贺胜淮望着被砸的机器,朝罗志华喊,没法干,没法干了!
罗志华抚摸着伤痕累累玻璃窗洞开的推土机,拍着贺胜淮的肩,一时无话。作为业主,他心里有一万个抱歉,他更不想出现这种事,他心里更急。可是他站立在2003年这个非同寻常的年份,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那样的让他猝不及防。他只在心里呐喊,理解我们吧,我们是为了国家建设,是来给大家修路造福的,不是来挨打受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