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劳累了,或许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温度,这一觉便睡得极香极沉,沉睡中就连翻身也感到是浪费时间了。及睁开眼睛,已是上午九点多了,父亲一骨碌坐了起来,连忙收起老伴儿的照片,穿衣下地,洗了把脸才想起今儿是大年初一。
父亲一直有早起的习惯,不是父亲的觉轻,而是没有办法。自从母亲去世,便一直这样。儿子儿媳们几乎每天早晨都睡到八九点后才起床,从来不管孙子们上学吃不吃饭。父亲心疼孙子,就只好委屈自己,早早地起来生火做饭了。久而久之,父亲便养成了每天早起吃完饭再睡一个回笼觉的习惯。可能是太缺少睡眠了,本来老年人睡眠都是很轻的,父亲这个习惯却一直改不了。都说啥人啥命,这或许就是父亲这一辈子的宿命,想改也改不了,父亲认了。
其实父亲也知足,不知足也就不会这么辛苦自己了。累虽说是累点儿,但只要一看到生龙活虎般的两个大孙子便浑身充满了力气。要是没有这两个大孙子,他才不管儿子儿媳们的死活呢!老子都活成这样了,还哪有闲心去过问他们的屁事儿?但现在不成,他可以不管儿子儿媳,却不能不管两个大孙子。
想到孙子,父亲便笑了。父亲总是这样,不管一天到晚有多辛苦,不论一天到晚有多委屈,只要见到两个活泼可爱的大孙子,所有的烦恼,所有的不快便立时抛在了脑后。
这不,提及孙子,父亲便想得不行了,好像祖孙已有几年未见。大冷的天,也不先看眼炉火,擦了把手就跑了出去。
北国的冬季独具特色,尤其是在平房区居住,早晨一开门,一股生冷的冷风便席卷着冰凉雪花挤门进来。凛冽的北风更像把锋利的刀子,几乎要将人裸露的肌肤割裂。
就在昨晚,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场小雪,大地便再一次披上了银装,使孙家不大的这个小院落显得极为洁净。父亲只向洁净的院落看了一眼,就知道孙子们还没起床。不但孙子们还沉睡,就连儿子儿媳们也没起床。再看邻居们房顶的烟囱,也没见有多少冒烟的。细想也难怪,今儿家家户户都缺少生气,不管忙啥,不管咋忙,大人孩子都忙了一年,尤其昨天又是放鞭炮,又是看春晚,又是守年的,不困亦乏,也的确应该好好歇歇了。
原来孙坚哥俩虽说都各自成家自立了门户,却由于家境不是很富裕,买不起独门独户的房子,所以至今爷几个还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哥哥孙坚住东厢房,弟弟孙强住西厢房。夏秋之季,这边屋里大声说几句话,那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冬季关门关窗,说话听不清楚了,但毕竟生活在一个院落里,尤其是刚刚下过一场小雪,院里铺了厚厚一层,地面却连个脚印都没有,儿孙们起没起床,还用再问吗?
父亲生性勤劳,操起立在墙根下的扫帚将雪打扫到仓房边。仓房不大,里面放的尽是父亲捡回来的瓶瓶罐罐。由于过年,中国人有除旧布新的习惯,父亲将瓶瓶罐罐都拉到废品回收站卖了,仓房也难得地洁净起来。边上是个小煤栏,储有一宅三家的冬季取暖煤。以前储煤,但现在的煤价疯涨,烧不起了,改成储煤泥烧煤泥了。邻居们也烧煤泥。虽说压力对每个家庭每个人都不一样,但物价对所有家庭所有人却绝对公平。
打扫完庭院,父亲额上见了一层细汗。毕竟上了几岁年纪,不服老是不行的。拄着扫帚歇了口气,才打开院门,接着去清扫门前胡同里的雪。还没打扫完,邻居张狗子、赵二愣几个人就来了。一进胡同口就跟父亲打招呼拜年,孙大爷,过年好。父亲知道几个人是找儿子儿媳打麻将的,心里便有几许不快。但也没法子,儿子儿媳们都下岗回家了,一个个闲得无事可做,不打麻将消磨时间又能干点儿啥?总不成让儿子儿媳们一天到晚地傻吃苶睡吧?何况现在又是大年初一呢?就平和了一下心态说,那哥俩还没睡醒呢。张狗子笑了,我说么,扫个雪还用您老爷子亲自动手,这哥俩也太会享福了。赵二愣就来抢父亲手中扫帚,孙大爷,您歇会儿,我替您扫。父亲嘴上说不用,但还是把扫帚给了赵二愣。父亲不是累得干不动了,而是想回去给两个孙子热饭。别看儿子儿媳现在睡得挺沉,听说麻友来了,很快就会起床。两个孙子也会跟着起床。平时儿子儿媳们都懒得管孩子,打起麻将,儿子儿媳们便更不管不顾了。父亲为此也没少跟儿子儿媳们生气,甚至也吵过也骂过,但儿子儿媳们依旧我行我素。父亲心疼孙子,没办法,只好委屈自己了。
果然不出父亲所料,父亲刚把昨晚吃剩的饺子热在锅里,孙雷、孙宇便先后跑来。见到两个可爱的大孙儿,父亲立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儿,饿了吧?你们先到炕上坐一会儿,饺子马上就热好了。
饺子端上桌,父亲便又忙着去热菜,边往厨房走边说,你哥俩慢点儿吃,一会儿菜就热好了。孙雷、孙宇几乎同时说,不用了,爷爷。各自端起盘饺子就往外走,将父亲一个人晾在了厨房。
原来孙雷、孙宇是过来替自己的父母端饺子来的。
父亲的眼睛就有点湿,哪还有心思热菜?胡乱吃了几个饺子,便打开了电视。初一节目比平时更单调,许多台都重播春晚。父亲举着遥控器,将频道从头换到尾也没找到一个喜欢的节目。在家闲实在太无聊,父亲索性关掉电视,到仓房找出平时捡破烂用的玻璃丝袋要去捡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