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日本来说,1929年是个灾难之年。这一年全球爆发的经济危机也毫不留情地席卷了日本,把原本脆弱的日本经济拖入泥潭,国内外矛盾加剧,为转嫁矛盾、转移视线,军国主义分子北一辉、大川周明的法西斯理论风行一时,右翼组织“樱会”、“黑龙会”、“一夕会”相继出现,转年,这些狂热的少壮派法西斯军人,把日本航船一步步推向对外扩张的歧途,而他们首选的吞噬目标就是富庶的满洲。
东京的二叶亭餐馆,是很有名气的,这里的函轩石锅拌饭和肉松寿司、什锦天妇罗最有名。但它真正名声鹊起,还与日本少壮派军人常在此聚集,并试图引领国家的野心有关。
这一天,又是一次空前大聚餐,上百名年轻的日本中下级军官来参加饮酒聚餐会。长桌上摆上了这家餐馆的所有主打菜。日后的甲级战犯几乎全在其中:永田铁山、冈村宁次、河本大作、土肥原贤二、板垣征四郎、东条英机、石原莞尔、桥本欣五郎等。
一夕会是在二叶会、无名会、樱会的基础上,挑选骨干成立的,建会伊始,板垣征四郎就明确宣称,要干惊天动地之举,大和族是大地上最初立国的,统治万国国民是日本的天命!
今天,板垣征四郎第一个跳上台,他是这群青年军官的首领,他每次的讲演都具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他讲道:“外面有传言,说我们的一夕会是寻求一夕快乐的俱乐部,这很好啊!省得有人找麻烦。但我们就是要一夕成功!”
军官们一阵狂叫:一夕成功。
号称军史理论专家的石原莞尔与板垣征四郎是陆军大学同届校友,二人从尉官到大佐,晋升的台阶也相同,这对搭档被并称为军事才俊。石原莞尔今天只穿了白衬衣,他吞下一块太阳花寿司,从座位上站起来,称今天不讲《战争史论》,想说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在他看来,日本的第一步是当亚洲的战士,把白种人从亚洲赶出去。必须效法纳粹,一国、一党和军备主义第一。
河本大作现在虽属于预备役,却也不甘寂寞,他口里嚼着鱿鱼圈,指责当政者软弱,去年在皇姑屯炸死张作霖时,就该借机大干一场了,他声称,自己转入预备役无所谓,问题是同仁们不能消沉、不能裹足不前。需要的时候,他还可以为国家效力。
他们当中,土肥原贤二算是老资格了,威望也高。他慢条斯理地蘸着绿芥末吃着三文鱼刺身,河本大作话音一落,土肥原贤二发言,他强调了重点,第一步,应把满洲从中国手里夺过来,然后是华北、全中国,最终目标当然是全世界。
又是一阵欢呼。
东条英机喝了几口的浓汁味增汤,短髭上都沾了白汤。他的讲话就充满杀机了,为达此目的,青年军官肩负天皇赋予的神圣使命,必须刷新陆军人事,干掉软弱者,把荒木贞夫、南次郎、本庄繁这样的将军推上来!
他推崇的几个人,是能代表激进派的。
桥本欣五郎更狠,他是樱会的发起人,实力雄厚。他和冈村宁次被称为“两把军刀”。他的发言火药味十足,明确宣言,有人妨碍他们,哪怕是内阁,也让他倒台。他竟喊出了不惜发动政变的口号。
一直低头吃盐烤多春鱼的石原莞尔不得不擦擦手站起来,他提醒大家,按照明治天皇禁敕,陆海军刑法中明文规定,凡军人结党,使用蹶起武力者,首魁处死,余皆五年以上监禁。按这条禁规,他们私下结社立会,又口出狂言,本来就面临杀头坐牢危险的。
石原莞尔并非胆怯,他是用了激将法:“我现在想问,我们的一夕会,谁是首魁?谁甘当这个掉脑袋的角色?”
众人愣了一霎,忽然火山爆发般,吼声震屋瓦,大家争相举手,高呼“我”,“我是党魁”。由于激动,带翻了餐巾,杯盘落地,一片叮当乱响。
板垣征四郎欣慰地看了石原莞尔一眼,石原莞尔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他双手向下压压,说:“诸位不愧为天皇贵胄,我放心。”
冈村宁次请老板娘来一瓶当年因相扑比赛而名满日本列岛的大关清酒,倒在一个青花瓷大碗里。
板垣征四郎宣布一夕会喝盟誓酒,怯懦者现在滚蛋还来得及。河本大作打开了房门,烟雾一团团涌出。众人都向门口张望,却没有一个人走出去。
板垣征四郎叫了声“有种”,拔出军刀,率先割破手指,让血滴在碗中大关酒里,铮然有声。他随后把酒碗传到每个人面前,人人割手滴血,顷刻间,那一大碗关酒成了猩红的血浆。
板垣征四郎双手捧碗,喊了声:“为了天皇!”
他喝了第一大口后,众军官又依次接碗,喝下去,人人都高呼为了天皇。
樱会现在是一夕会的分支,成立得更早些,其魁首叫大川周明,属于民间法西斯分子。
一夕会聚餐后次日,桥本欣五郎约大川周明来私宅密谋。大川周明一进来,桥本欣五郎就关紧房门,拉上窗帘。
桥本欣五郎问他弄好了没有。大川周明点头坐下。桥本欣五郎比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更激进,他认为只有实施政变,让少壮派军人当日本航船的舵手,日本才有希望,他没耐心等待。他认为,经济危机造成日本动荡,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前几天他就与大川周明商定了政变计划和实施细则,大川周明已经草拟出来,请他过目。
桥本欣五郎接过文件匆匆看过,觉得可行,但不够细致,如对政变赶下台的大臣是杀是关还是放逐,要明确。去年11月,浜口雄幸首相被刺,虽然没死,却重重地打击了软弱内阁。早该知趣下台了,还赖着不走!这次就没那么客气了。
政变的日期选在了3月20号,这无论如何有些匆忙。
大川周明坚持己见,认为时间够充裕了。
桥本欣五郎曾向板垣征四郎透露过通过政变改变日本命运的设想。板垣征四郎似乎不太热衷此道,他认为无须这样兴师动众、闹得满城风雨,也能达到目的。这一来,桥本欣五郎只能抛开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率樱会骨干单独干。
桥本欣五郎有足够的信心,这次政变预谋,他透露给陆军次官杉山元、军务局长小矶国昭、参谋次长二宫治重,他们都不反对,且表示会助一臂之力,尤其是有了有陆军大臣宇垣一成为后台,参谋本部情报部长建川美次直接授意,万无一失,志在必得。
桥本欣五郎唯恐有疏漏,大川周明叫他放心,他已安排了二百左右浪人,3月20号,先在东京银座、新宿街头制造混乱,然后以保护议会为名,出动军队,迫使内阁总辞职。制造骚乱,大川周明管,而调兵逼内阁总辞职,这只有桥本欣五郎干得了啦。
桥本欣五郎也有准备。他的樱会就有150名军官,现成的敢死队,冲击内阁足够了。他设想,一旦政变成功,马上建立以宇垣一成为首相的新政府,他已得到了宇垣陆相的默认。这一来,日本这驾马车就会听军人摆布了。
大川周明不知道一夕会那边怎么样,能不能和樱会联手。桥本欣五郎不想指望他们,何况今天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回满洲去了,东京这边是冈村宁次、永田铁山负责,桥本欣五郎向冈村宁次透露过一点风声,要他策应,他好像并不热衷,这很出乎意料。估计是板垣征四郎临走时有什么交代。
大川周明也很惊讶,“这很意外呀,一夕会的人比谁都激进哪!大家不是都喝过盟誓血酒了吗?”
桥本欣五郎信心十足,“没关系,一夕会不跟樱会走,就单枪匹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