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开学后,史践凡和黎明乘四国丸号轮船从大连港启航,回到东京。上了一星期课,他们相约在二道桥皇宫前松林里见面。之后,又一起来逛银座。
史践凡穿一身早稻田大学的男生制服,飘逸洒脱。她与穿着东京帝国大学制服的黎明走在银座摩天大厦间显得拥挤狭窄的街道上。
史践凡问黎明:“你看我穿男生制服好看不?”
黎明故意地:“好看倒是好看,怕不是给我看的吧?”
史践凡噘嘴道:“你这叫什么话?我穿给谁看的?”
黎明说:“你别生气。女为悦己者容嘛,自古而然。你打扮成潇洒小生,难道为了吸引女人吗?”
史践凡咯咯地乐起来:“你看我像不像英俊小生?”她注意到,路边行走的日本姑娘都在看她呢。
黎明没理睬她。史践凡挎上他的胳膊,撒娇地:“干吗总挑我刺呀,明个不再穿男装了还不行吗?”
黎明甩开她手,叫她快松开,“两个男的在大街上手拉手成什么样子!会被人讥笑为同性恋的。”
史践凡更乐个不住了。
黎明说他知道史践凡最近为什么爱穿男生制服。
史践凡调皮地说:“特立独行啊!”
在黎明看来,真正特立独行的只有川岛芳子,他感觉到史践凡是着了川岛芳子的谜了,处处在模仿她。
史践凡并不否认。在她看来,川岛芳子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她身上荟萃了男人和女人所有的精华,你只要接近她,你就无法抗拒她的魅力。
黎明点着她鼻子说:“说漏了吧?我就知道,你是跟在川岛芳子屁股后头东施效颦。我得给你提个醒,离她远点,染于黄者黄,染于苍者苍啊。”
史践凡嘟起小嘴:“这话说的!是我愿意结交川岛芳子的吗?”
这话只有他们两个人懂。让史践凡千方百计接近川岛芳子,跟她交朋友,是少帅给她的任务,这是获取日本方面情报的最佳途径。她是有使命在身的,当然要投其所好了。
虽然是这样,黎明也怕她真的成了川岛芳子的精神俘虏,“她是个什么人?数典忘祖、背叛国家、认贼作父的女间谍,她有什么值得崇拜的?”
史践凡故意说:“好一串恶评!既然怕我跟她学坏了,从今天起我与川岛芳子割席断交,你可别后悔呀!”
黎明点着史践凡鼻子说:“你要挟我?”
史践凡乐了:“下不了狠心吧?她是个女人,你还怕她抢走我吗?”
黎明还是不放心,叮嘱她,除了非接触不可,不要卿卿我我地走动得太频繁。
史践凡烦了:“行了,成了碎嘴婆婆了。东西拿来了吗?”
黎明从制服内袋里摸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照相机,交给史践凡,怕她不会用,要教她怎么操作。
史践凡接过来,揣进口袋:“你真小看人。嘿,还是德国蔡司呢!我爸爸就有一架,是在德国留学时买的,专门拍资料用的。”
黎明并没有几成把握,叫她盯准川岛芳子,他担心,会不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
史践凡倒挺有把握,“应该不会。阎叔叔说她是土肥原、甘粕正彦的红人,她经常来往于东京、奉天之间,携带秘密文件。她比日本人还日本人,她找了个日本好干爹呀,川岛浪速是老牌间谍。”
黎明说:“那你抓点紧。哎,我肚子都饿了,我请你吃烧烤怎么样?”
史践凡响应:“好啊,赤坂六本目有一家‘田舍郎’,烤的松茸蘑太好吃了!”
田舍郎可是个平民百姓吃不起的高级餐馆,黎明说:“你倒会选地方,你也不问问我钱包里有多少钱!”
史践凡忘情地挎起黎明的胳膊:“小气鬼!我做东,请你还不行吗?”
几天后,史践凡来到新宿泛亚会馆见川岛芳子。史践凡今天又穿了一身黑色男学生制服,连学生六角帽也戴上了,烧瓷的“早稻田”字样的白色帽徽闪闪发光。
史践凡的光彩一下子吸引了川岛芳子的目光。相反,酷爱男装的川岛芳子今天在家里,却是一身和服,女人装束,浓妆艳抹。
川岛芳子打量着史践凡,笑吟吟道:“我今天知道美女光顾,特地换了女装,嘿,你倒好,你反倒成了男孩子装束。”
史践凡上下打量着川岛芳子:“唉呀,你真漂亮,芳子姐,你平时干吗非要女扮男装呢?你恢复女儿装多俏丽呀,倾国倾城。”
史践凡接过川岛芳子递来的茶,川岛芳子说她其实早就跟女人的本性划清界限了。史践凡讶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川岛芳子觉得做女人没意思,“就是当到皇后,也终究是男人掌上玩物。无论哪个国家,都总是把金钱、美女并列,被男人视为物件拥有,不可悲吗?”
这番宣言,倒充满女权主义的反抗精神。
是不是女权主义,川岛芳子从没考虑过,确切地说,她是自我主义,她讨厌男人,讨厌一切男人,甚至也讨厌向男人邀宠的女人。她欣赏的只有她自己。
史践凡乐了,既然她这么厌恶男人,那她怎么还着男装,乐意混迹于男人之间呢?
川岛芳子的想法很简单,是想压倒他们!
史践凡吃着川岛芳子削好递过来的苹果,有意恭维她说:“你原是肃亲王府的格格,本来就有高贵的血统,就是人上人啊。不过,你这一折腾,令须眉男子顿失尊严,难怪报纸上称你为东方魔女呢,我太崇拜你了。”
川岛芳子很受用,有点飘飘然:“你崇拜我?那你崇拜对了!你不会后悔的。不但在中国,就是在日本,我川岛芳子也是一阵旋风。现在东京就兴起女扮男装热。”
史践凡听说了,这旋风中心就是川岛芳子。
川岛芳子问史践凡,就是因为崇拜她,才托柴山先生来结交她的吗?川岛芳子所以毫无警觉地与她交逢,也因为柴山谦四郎,他可是张学良的顾问啊。川岛芳子期望左右逢源,从两边获取情报。
史践凡承认:“是呀,我就想以你为榜样,活出个样来!”
川岛芳子色迷迷的眼光在她脸上盘旋,叫史践凡感到不怎么自在。川岛芳子叫她跟着自己干,一定扬名天下。
史践凡说:“你不骗我?我可是认真的。”
川岛芳子说:“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小丫头。岂能骗你?”
说罢,川岛芳子放下茶杯走过去,把史践凡拥在怀里,俯下身就去亲吻她。史践凡一怔,随即吓坏了,心突突直跳,她想挣脱:“你、你干什么?”
川岛芳子说:“我既然是男性化了,我喜欢的当然是女人!”一边说一边狂吻,一只手不客气地从史践凡衣襟里伸进去乱摸。
这一瞬间,史践凡想起了黎明的警告,她第一次听说过同性恋,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这成何体统!只能是变态!没想到,这种变态正向她袭来!她又惶恐又羞愧,史践凡用了很大气力推开川岛芳子,气恼地站起来要走:“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叫我怎么做人?”
川岛芳子纵声大笑:“你真是个雏儿,什么世面都没见过。你别犯傻,能让我看上的女人还不多呢!我不相强,如你不愿与我交往,你现在就走,永远别再见我。”
史践凡已走到门口要去推门了,又犹豫了,离开她容易,可窃取情报的使命由谁来完成?若不是张学良通过柴山先生,她怎么能与川岛芳子搭上钩?这一走,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转念一想,同是女人在一起,总不会比被随便什么男人夺去贞操丢人吧?何况她又不能把自己怎么祥。矛盾为难了好一会儿,史践凡又转身回来,喃喃地说:“我也没说与你绝交啊。”
川岛芳子这才回嗔作喜:“这就对了,我俩相好,姐妹情,多纯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