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奉天小河沿公共体育场万头攒动,可容纳万人的场地拥挤得水泄不通。一听说少帅要销毁日本人的鸦片,大快人心,这显而易见是张学良要给日本人一点颜色看,一传十十传百,人潮不断往里涌,奉天公安局局长黄显声不得不调动几百名警员负责警戒。
体育场临时设立一座席棚,作为中外官员、来宾观摩之所。张学良、政务会委员、省政府委员,各国领事、邮政局长、沈阳关税务司,阎宝航为首的拒毒委员等都到场了。
席棚四周悬挂着大幅拒毒标语,如“日商贩卖鸦片可耻,害人无耻”、“吸食鸦片,使白银外流,使中国无可用之兵,同胞切勿上当”。体育场中央砌了四座砖炉,上面放置四口巨型铁锅。
现在,张学良心里总算轻松一些了,站在看台上与美国副领事林祺恩、法国领事葛礼邦等人谈笑风生,别人虽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有趣的话题,却也为少帅高兴,看来大帅的继承人腰杆挺起来了,不然怎么敢太岁头上动土!
张学良这几天心情确实很舒畅,他利用暂缓易帜的三个月,既暂时稳住了日本人,又办了一件大事,就是整顿奉军。他将奉军精锐部队调回东三省,加以整编训练,将四十五万奉军裁至三十五万,每月可节省军费两百多万。从9月10日起,取消了军师番号,实行群旅制。
张学良与美国人林祺恩就谈到了这次奉军整顿,林祺恩以赞成口吻说了几句好话后,话题又转到了美国人关心的东北易帜上来。不久前,美国驻华公使马克谟,在征得南京政府同意后,借着去朝鲜公干名义取道奉天,其实是来会晤张学良,他客观上是蒋介石的说客。当时林祺恩一直作陪。美国人是来劝张学良尽快换旗的,美国人关心易帜是因为美国人害怕日本人策动东三省独立,那当然会直接损害美国在华、在东北利益。这对日本方面是个压力。
销烟开始,两个人终止交谈。
销毁毒品由阎宝航主持。号声长鸣,警车开道,由意大利人邮政长巴立地、副邮政长刘耀庭等押送装有毒品的车辆鱼贯入场,一箱箱毒品卸下,经清点后,阎宝航大声报告:计没收日本商人饭沼三郎经营口海关非法走私海洛因、吗啡共计147件。经化验系毒品无疑,今我拒毒联合会予以当众销毁。
此言一落,观众掌声、欢呼声雷鸣般响起来。
公开销烟,对日本人是个重大打击。在日本驻奉天总领事馆,林久治郎在屋中踱来踱去,显得很烦,又加上土肥原贤二带着川岛芳子来兴师问罪。
土肥原贤二责难他,这事本来以外交手段解决,而林久治郎、外务省历来太软弱了,事事走在军方后头不说,还处处掣肘,造成今日之难堪。
林久治郎曾派副领士去找过阎宝航,也找过沈阳公安局局长黄显声,要求他们别上激进分子的当,激进分子借禁烟排日、反日,这才是要害。可阎宝航根本不买账。
川岛芳子说:“他们在体育场烧日商鸦片,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挑衅,难道我们这样软弱,忍了?”
林久治郎摊开两手,“不忍怎么办?贩毒总不是光彩的事,叫人家抓住手腕子了,百口莫辩呀。何况,连各国领事都去助威了。”
土肥原贤二已叫人去探问都哪国领事去了。
川岛芳子早已查明,最先去凑热闹的是美国副领事林祺恩,还有法国领事葛礼邦、法商华兰和龙东。
土肥原贤二告诉林久治郎,关东军那边已经咬牙切齿了,张学良会付出代价的。令日本人心有不甘的不止于此,在国际舆论压力下,日本不得不暂时退让,东北易帜只是早晚的事了,日方只求保住“满蒙五路”,吉会、长大两条铁路的筑路权必保,这是日本利益所在。
土肥原贤二已叫川岛芳子查一查,这个姓阎的是什么人?什么背景?
据川岛芳子掌握的情报,这个阎宝航,是个基督徒,学者,曾是基督教青年会会长,又是东北国民外交协会会长,精通几门外语,洋人朋友多,张学良也很看重他。显然属于德高望重的社会贤达。
土肥原授意川岛芳子,给他点颜色看。事后要详细查查这个人的其他背景,一个基督徒怎么会这样激进。川岛芳子会意,接下任务,下楼,马上趋车赶往体育场。
小河沿体育场那边,丢在铁锅中的毒品已拆去了外层白铁盒、内层纸盒,倾倒锅中。
阎宝航在一旁监督。化了装的川岛芳子在人群中闪了一下,把一件东西交给外围一名警察,说了几句什么。
阎宝航正忙,忽然有个警察挤过来,把一个厚重的牛皮纸口袋递给阎宝航。阎宝航一看,信袋大书“阎宝航先生亲收”字样。他皱起眉头,扯开封口,一倒,一把匕首、一颗子弹掉了出来。
阎宝航冷笑一声,举起匕首、子弹给席棚里的人和群众看,他大声说:“恐吓是吓不倒真理的!那些丧心病狂的毒品贩子,还有他们的后台,有种的站出来,当众杀我!这算什么本事!”
说罢一挥手,喊了声:“开始销毁毒品!”
警察们把煤油浇在四口大锅中,随后举火,顷刻之间,烈焰腾空、黑烟滚滚,民众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