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斯雨不知道自己是留恋石林这个美丽的地方还是放不下那份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情感,她依旧住在与杨俊峰相识的小木屋里。又过了几天,不咸不淡的几天里,她终于想通了,她决定要远嫁他乡了。她写了一份“征婚启事”寄往《人生与伴侣》杂志社。尽管登这样一则启事用去了儿子两个月的抚养费,在把启事投进邮筒那一刻她似乎还是感觉到了远方正有一片白云向她缓缓地飘过来。
一个星期后杨俊峰那边传来了让她揪心的消息:杨俊峰高薪雇了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工。她的心莫名地绞紧了,绞到疼痛和痉挛。她悲哀地发现,他竟然还顽强地占据着她的整个心灵。她只好紧急约见杨俊峰。杨俊峰如约而至,看着冷斯雨如临大敌的样子,杨俊峰高傲地昂着头,口气十分冷淡:“说吧,找我什么事?新来的女工什么都不懂,我要赶回去培训她呢。”冷斯雨的口气也很强硬:“今晚十点之前你必须做出决定,要么辞退女工,要么拒绝我们母子。”冷斯雨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杨俊峰高昂的头垂了下来,他自言自语地说:“她总能抓到我的软肋。”
十点之前,杨俊峰把冷斯雨和儿子杨丁阳一起接回了家。他还趁机提出要恢复上次被冷斯雨取消的玩扑克的权力。杨俊峰说,我都有两个多月不玩牌了,你倒还打起了我朋友的主意来了,可见玩不玩牌与婚姻无关,我以后天天都去玩牌。
冷斯雨说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曾是一块作家的料子,那么你只要愿意自己埋没自己,你高兴怎么做都行,我决定不管你了,我早就发觉我对你的关注在方式上是错误的,这样激发出来的不是你的动力而是你的逆反心理。
杨俊峰说这就对了,我又不是小孩,我不可能连自己都管不好。
冷斯雨并没有感到轻松,她发觉自己心里其实很乱,一点头绪都没有。比如说杨俊峰,一忽儿又是自己的丈夫了,简简单单的,轻而易举的。再比如那则启事,投都投出去了,怎么跟杨俊峰说呢?罢!罢!罢!一切顺其自然了,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由他去。
《人生与伴侣》邮过来了。翻到末一页,冷斯雨看到了自己的杰作:
冷斯雨,女,28岁,初中文化,离异。带一四岁男孩。母美儿俊。本人热爱文学,善理家务,会经商,觅30—48岁男士为伴,信照寄石林县××街××号。
第三天她就收到了两封应征信。邮递员送信来的时候杨俊峰也在场。杨俊峰看着信封上的地址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有这门亲友啊?”冷斯雨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她从丈夫手里抢过信后迟迟不肯打开。已经习惯了与她同看信件的杨俊峰疑惑地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打开了信封,那是两封写给她的情书,应征者还附了自己的照片。
“这些信件如何处理?”杨俊峰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冷斯雨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希望我说什么?”冷斯雨反问他。
“说你想说的。”
冷斯雨仍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就是不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俊峰烦躁地在冷斯雨面前走来走去,由于右眼有残疾,看起来有点像跳舞的样子。
“你还爱我吗?”冷斯雨冷不丁地问。
“难道你没有感觉?”杨俊峰因为激动而音量很高。
“你让我怎么去感觉,从认识到现在,我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会说你支撑了这个家;你会说我是闲人一个。是的,就算它是真的,可是,我洗衣服烧饭菜时你在干什么?我搞卫生发传单时你又在干什么?真实的东西太多了,有一些早被你忘记了,而我是不会忘记的,对你的爱和恨我永远铭记于心。让我告诉你吧,八年来我们吵了501次架,打了63场仗,协议离婚11次,真正离婚1次。面对这样的现实,你还要我怎么感觉?”冷斯雨说完这些时并没有流一滴泪,泪和痛都早被磨砺到枯竭了。
杨俊峰说:“这就叫孽缘啊,在我的意识里那些数据比这还要多些。你不是说过你是火柴我是火药吗?问题就在于此。”
冷思雨不再言语,她也明白夫妻争吵很难说清谁是谁非。的确,有时候连她都会恨自己的无事生非。
冷斯雨把那两封信交给了杨俊峰,精疲力尽地说:“你把它们烧了,以后的来信任由你处置。”
杨俊峰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伏下脸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冷斯雨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吻的陌生,唯一熟悉的是他的口臭依然浓烈。
在一个月内,杨俊峰陆续烧掉了十多封来信,之后再也没有什么信件了。他以为启事登的是期刊,过了那个时期事情也就算完了。
只有冷思雨清楚事情其实越来越复杂了。因为原来的邮递员退休了,新的邮递员不可能把信件送到商店来,而是照信封上的地址直接送到他们曾经租住的小木屋去。事实上一家人就住在店铺的楼上。杨俊峰几乎不到小木屋去,只有冷思雨每天送儿子上幼儿园时会抽空到小木屋浇浇花水。信件根本没有间断过,倒是越来越多了。各种信件都有,有来自经理的,有来自厂长的,有来自监狱的,有来自法轮功组织的,更有甚者,一座寺庙的和尚,向她大力推荐某尼姑庵。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呀。在三十多个应征者中,有四个让她举棋不定,她只好脚踏四条船,一直与他们保持着书信联系。被蒙在鼓里的杨俊峰照样天天晚上出去玩牌,吵架的时候他总是盛气凌人地说:“不安心过日子就别复婚,不突破三个月不吵架的记录我就不领结婚证。”那架势,充满了威胁。
冷斯雨觉得杨俊峰既可笑又可怜,都快成为被抛弃的对象了还那么嘴硬。不过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犹豫的,再婚的念头始终像南方人吃螃蟹一样让她又爱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