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疑问一定让范军犹豫良久,但最终他作出了选择。他在一次酒后把我约出去,主动提起此事。他说这是个秘密,他见我不解,笑了。他笑得很爽,很过瘾,我是说他完全是那种酒后的放松,是一种彻底的放松。这让我觉得他跟着彬炎很紧张,只有极度的紧张才能让他有这样的放松。他又骂了我,范军说,他总是抱怨我这没做好那没做好,他说着对空气狠狠踢了一脚,你说他为什么总要抱怨我这没做好那没做好呢?我一个劲地点头,范军说什么我都点头。事实上他和彬炎签过断绝朋友关系的血书,彬炎对范军什么样的态度都不奇怪,奇怪的该是范军。也许那时候范军还不懂期货,不懂生意。他还把彬炎当朋友,所以他感到委屈和难过。范军慢慢平静下来,我让他喝了许多茶,本来以为今晚就这样了。他都走到门口了,打了个酒嗝又转过身来。我要揭穿这个秘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陈梅贞是彬炎的女人。他的话让我笑了起来,这可是谁都能看见的事实。但我不能笑,他是个要面子的人。真的啊?我故作惊诧道。他又打了个酒嗝,挥了下手说,我知道你在笑话我,可我要是对你说陈梅贞还是他娘舅的情妇的话,你就不会觉得太好笑了吧?
真的?这回我情不自禁了。
范军的酒像醒了。对我的神情他十分满意,这是他要的结果。他压抑深重,得有个释放的地方。他知道我在等陈梅贞的话题,可他把话头绕开了。你知道他娘舅是干什么的吗?
矿长。
那你知道矿长是干什么的吗?
我摇头,心里想着陈梅贞和两个男人的事。两个有血亲关系的不同辈男人,和同一个女人的故事是有点吸引力的。
矿长就是黄金万两。他舅舅把矿上的铜放给他周转,期货现货套着做,多头空头两头玩。抛空有货交割,买进可以拿货换钱,这就叫手上有粮,心中不慌。人家这是无本生意啊。机器一响,黄金万两;可人家是娘舅一喊,黄金满仓。钱,范军说,彬炎现在是钱多卵子胀。你知道张老师吗?就是那个叫他抄过200遍错题的张老师。我点点头,我说怎么啦?张老师儿子做生意亏了钱来找他,他一开口就给10万。答应第二天给钱,可第二天他把他一双旧皮鞋交给我,他说叫张老师擦20遍,擦20遍就把钱给她。
我说你放屁,你喝多了就胡说。
呵呵,这还要喝了酒说啊?谁都要放屁,我有钱我也这样做。
我的思想停留在了范军的话上。张老师的样子固然已经模糊,但是一个老妇人低头擦皮鞋的情景让我心酸难禁。这样的残忍,彬炎是无法用在他生意上的,却深刻在了他情感里。所以包括他对黄坚、对范军那样的态度,就丝毫不奇怪了。
范军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鼓噪了。话要说回来,他说,我要有这样的娘舅,赚的钱一定比他多得多。这话的含义,不但有轻薄彬炎的意思,还直接在说彬炎的无能。
既然亲眷帮忙,还派陈梅贞来做什么?我抓住空当,赶紧把话题转到我关心的陈梅贞身上。
量太大,范军说,上万吨的货在周转,那是几个亿。他舅舅的乌纱帽押在上面,嫡亲外甥也不能放心,所以才派会计来监督。
会计?派会计帮他那不是好事吗?
好事?是好事,呵呵。开始资金还能有管控,账上的钱进进出出很有序,陈梅贞定时向矿长汇报。好几次我都听见他们在争吵。有一次彬炎还打了那个女的,骂她吃里爬外,天天背着他打小报告。
这样的话,他娘舅还不如不把货放给彬炎。
行吗?范军冷笑道,除非人可以重新投胎。他们在一起分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了,鱼上了钩还能说脱就脱?范军说,又合作又猜忌,他们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
本来事情就这样平衡着,但随后情况就变了。那个女的,范军说,是他舅舅的女人,但被他霸占了。范军的话很刺耳,有一种夸张的嫉恨情绪在里面。他说,他舅舅也知道,但只得睁只眼闭只眼。陈梅贞成了彬炎的女人,就开始做假账。她做假账,不光骗他娘舅,还骗他。
骗他?她要干什么?
钱。他说,钱面前一切是谜,一切又都不是谜。
那彬炎是傻子吗?
他不傻,可完全被她迷住了。这样一来,你说还有好果子吃吗?
范军的话,无端就点燃了我的好奇心。不乏一有了男女私情,人的意识里就会生成窥探的诱惑,然后去尝试解析一钱不值的真相。屡次三番,贼心不死。一想到猫一样的神秘女人陈梅贞,我的心就会突然不安定起来。我转弯抹角,几次三番地提起有关陈梅贞的话题,但都不敢深入。难道我敢直面彬炎,问清这个谜底吗?可是一次次失望后,有一天彬炎高兴,酒后坐在军棋台上突然提起了陈梅贞。那时候陈梅贞来倒茶,就在她转身而去时,彬炎说道,每个成功男人身后都有一个女人。他的目光瞥过陈梅贞的背影,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态。你看她走路的样子,他说着站起来模仿着说,蛇一样游动的,妙处全在那身段上。他突然笑出了声,帮夫命,那是标准的帮夫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