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星火·中短篇小说》2011年第01期
栏目:重磅中篇
老万一直都想再弄一条狗,好好地吃一吃。老万始终觉得吃狗是一件非常容易上档次的事情,“狗肉口感特好啊,味道十足啊,主要还是大补啊。吃了狗肉,那简直比服用什么都管用啊。而且没有激素,丝毫也不伤身体。”老万说,“而服用药物,就算是老美出品的,那就说不上了。弄不好,事情没办成,人被激素一激,屁地一下就死掉了。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老万摇着头,眼睛里面却满满的都是神往。
老万是我们的一个朋友。叫万吉华,可是我们一直都叫他万鸡哥。有时候干脆就叫鸡八。在民间语言里,一直都是个粗俗的词语。在公开场所我们是不可以这样称呼他的。因为老万毕竟也是个有级别的干部。是干部,起码在公开场所是需要有面子支撑着心理的。如果你不顾及这一点,当着不太熟悉的人的面叫了他绰号,虽说他不会当场翻脸。但心里一定会不高兴。心里一不高兴,不定会多么地腹诽你呢。更加重要的是,他有可能记你的仇。
在官场上被人记了仇,肯定不是美好的事情。因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不上什么时候,比如你处在一个坎儿上,后面有人往上一推,你屁地一下就过去了,前面有人一挡,你则哗啦一声退回来了。这时他要是弄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偷偷地瞄准了,嘭地往你头上一丢,你就有可能从此完蛋了。什么也不是了。即使不完蛋,一蹶不振也是十分可能的。
但在私下场合就不一样了。私下里大伙是好兄弟,有的一起同过窗,有的一起扛过枪,还有的一起嫖过娼。总之你不弄人家的娘或者老婆闺女,不抢人家的小蜜或者小二小三,不掘人家的祖坟,不把人家的儿子闺女抱着丢进水井里面灌死,就屁事儿也没有。也所以老万才敢公开地跟我们谈论伟哥,神情飞扬地渴望大补特补的狗肉。
其实照一般的想法,想吃狗肉简直容易得很。小小的登城,就有好几家专门贩卖狗肉的饭店,有的叫狗肉火锅店,有的叫全狗大补店,还有的叫全狗一锅炖。里面经营的都是狗肉及狗下水,甚至连狗皮都可以弄成佳肴美味。在单位里,大伙基本上都有吃饭签单的权力,随便闯进一家,弄个雅座坐下来,叫上几道狗肉菜。或者点上一只全狗火锅,或者特意点一盘红烧狗鞭,你尽管放开肚子造就是了。造过了,饱暖生淫欲,抹抹嘴巴、再分头行动,或者直接回家,或者曲里拐弯,不是相当地好吗?
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店里卖的狗肉狗下水什么的,其面目往往很是可疑。为什么这么说呢?一般的好好的一条狗,健康活泼,人家凭什么卖给你狗肉店里宰杀了吃肉啃骨头啊?都知道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好朋友了上千年有了吧?家里养条狗,养久了,一定是要有感情的。现在的人,贫穷到卖儿卖女程度才能糊口的。已经基本上没有了。也许内陆偏远地区有。但登城这边没有。起码至今还没有听说过。既然差不多都已经解决了温饱。饿不着肚子了,冻不着身体了,哪个还舍得把自己家里的已经有了感情的狗往汤锅里送啊?所以呢,能够进了狗肉店汤锅里的狗,一般都是生了病的,或者是脏兮兮的流浪者。而且更有可能是疯狗。想想吧,本意是想大补一下,树起男子汉威武雄风,最后却吃了生病的狗,或者干脆吃了疯狗,你的感觉会好吗?
没有人会好。
万一吃了疯狗,人会不会也变疯了呢?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哩!
老万就是这么说的。要吃就吃一条活蹦乱跳健康英俊的狗,要吃就吃年轻强壮的公狗。只有这样的狗。吃了才能真正大补哩!
大伙聚会的时候,吃饱了喝足了,喝着普洱茶吸着大中华吹牛不上税的时候,老万往往就会这么说上一通。大伙知道老万的工作单位是文化局。文化局下属的单位有得是女人,老万又比较爱好这一口,所以大伙都理解他。但实际上老万在文化局并不是一把手。比如出来签单的权力他就没有。而且虽然下属单位有的是女人,但老万的前面还有局长啊。局长不愿意让他在下属里面找,老万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找一个的。这是个原则性质的问题。
老万当然也是从乡镇干上来的。在登城,如今科局的一二三把手们,基本上都是从乡镇干上来的。老万在下面最高时干到一个边远乡的乡长,干到四十好几了。才于去年被弄上来,安排到文化局,当一个正科级待遇不变的副局长。在文化局,再干一届。老万也就到年龄了。登城科级干部五十二岁一刀切的。年限一到,马上内退。所以他的蜡头不高了。
跟我们在一起。老万基本上是个蹭饭吃的人物。文化局现在的局长姓黄,因为名字里面有个鸟字偏旁,我们就叫他黄鸟。鸟其实在古代跟男人的性器官是一个意思。有时候碰巧老万和黄鸟在一起,我们会把他俩一起开了玩笑,鸟和鸡八,一把手和二把手,哥哥的,文化局这不成了性器官集散地了吗?更加有意思的是,文化局里还有一个副局长,是个女的,姓牛,人骚得出名,她能弄个副科级,主要靠的就是一个骚字。因此呢,她也就有了一个绰号,叫牛二姐。二姐其实也是小二的意思。这么一弄,就不是集散地,而是妓院了。
把他们如此这般联想起来有些损。可是登城官场上的事,再损的也有。都麻木了。何况即使姓牛的副局长在眼前,有的人也一样这般地说道。女副局长久经沙场,见怪不惊,听了只把涂得红红的嘴一抿,吃吃一笑而已。说不上你要是随便一勾引,她还真的就跟你走了呢!
闲话说多了,还是回头说老万,说吃狗。
其实,说起来,我们都是些忙各种正当事情的人,真正地能够消消停停凑一起,如此无所顾忌地吃喝说话的时候。一年里也没有几次。有的时候,也往往缺了这个少了那个的。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爱好不同,也不可能时时处处见面。比如文化局的黄鸟,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乘坐飞机。而且是经常与牛二姐双飞双栖的。又比如老万。虽说平常日子没个什么事情,但他喜欢上班的时候上网跟人打扑克,或者堆俄罗斯方块。要不就满网络地寻找具有刺激性质的东西欣赏。上午下班了。因为没有签单的权力。又因为正局长黄鸟经常不在家,中午的吃喝就不容易解决。这个时候他就十分地渴望办公桌上的电话,或者手机能够嘹亮地响将起来。但响的时候并不多。一是文化局不是个有权势的局,一般的人瞧不大起。二是他所处的位置也不好,待遇倒是正科级的,排名也在第二,但性别不行,实际上文化局牛副局长与黄鸟并列第一。老万只能算老三。如此,一个星期中,老万中午回家吃饭的次数要占七分之六还要多。这样说起来,别说他还嫌狗肉店里的狗面目可疑,就是不嫌,只要没有人请他,他也一样去不了。
上午快要下班时,只要电话铃不响,手机不歌唱祖国。老万一般的就会在办公室里背着手,团团转上一会儿,然后灰心丧气地关了门,骑着自行车回家,吃老婆做的寡淡无味的饭菜,吃得心里自然是一片凄凉和惆怅。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一旦我们中间有谁召集到一起吃饭。老万都要表现得十分地积极。他提前骑着自行车到指定的饭店大厅等候我们,拼命地讲些笑话什么的,或者说说身边发生的真假难辨的风流韵事,让我们高兴,给我们留下一点不可磨灭的印象,好使我们下一回能够很容易地想起他来,不至于把他给忘记了,不通知他。我们很理解他,只要能够喊他一声,也就喊他一声了。
基本上每一回,老万都会说起吃狗的事情。老万说等他找李文政弄支枪,亲自到农村去打一条上好的扛回来,肥肥地煮上一锅,把大伙都吆喝过去,痛痛快快地吃他哥哥的吧哈!老万说的李文政是公安局的现任局长。老万当乡长时,他给老万当过三年乡党委书记。相互之间很熟悉的。不过至于李文政能不能把公安局的枪借给他打狗,我们统统表示怀疑。要是市长或者市委书记借的话,李文政定会屁颠屁颠地把最好的枪借出来,还会亲自送上门去。甚至连弹药都准备得丰富之极,更甚至还会带个枪法好的干警传授传授射击经验,至于老万嘛,就悬了。
但老万说他跟李文政铁哥们。虽说没一起嫖过娼,但在东南乡时,还一口锅里吃过狗肉呢!“那狗,妈妈的,又大又肥,光鸡八就有一尺长……”
大伙哈哈笑。不把老万的话当真。反正老万这么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想说就让他说去吧。大伙笑是因为这一次他主动提到了狗的鸡八。平常日子他是非常忌讳这两个字的。至少从他的嘴里吐不出这两个字来。他宁肯吐象牙也不吐这个。这次可能是喝高了,也可能是为了强调他可以办到的。当然了,最后仍然是不了了之。吃饱喝足了,他歪歪扭扭推着自行车,贴着街道一边回家。老万的老婆是个相当厉害的女人,估计回去他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后面说的老万吃狗的事情不是我们亲眼看见的。我们不可能天天跟着老万看他都做了些什么,或者没做什么。一般情况下,除了凑到一起喝酒,我们没有什么联系。我们也没指望老万真的能去弄一条年轻健壮的公狗回来,炖得滚瓜烂熟,把我们请到他家里做客。就是他愿意,他那个斤斤计较的老婆也不一定愿意。再说主要是狗。我们根本就不相信他会去弄到枪,然后打到狗。所以后面的文字一般的就不再牵扯到我们了。单纯地讲老万。从老万的角度讲。讲老万吃狗的故事。
这样会比较顺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