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阳光》2011年第04期
栏目:阳光新秀
冬天日头短,太阳一跌进矸石山背后,夜色就拥抱了大地。有风,呼呼的吹。吹打在脸上、手上,像刀子割过似的。李宝柱戴上棉毡帽、手套,拿上手电筒,开始了夜班第一次巡查。说是巡查,其实是围着坑木场的墙根儿走了一遭,拉开了各个角落的白炽灯。
灯光豁然明亮,夜色顿时退缩了许多。
时值今日,煤矿井下虽然实现了机械化支护,超前支护有单体液压支柱,采场支护有掩护式液压支架。但煤巷掘进离不开坑木,工作面安装拆除摆架离不开坑木,采掘工作面顶板破碎时超前支护还离不开坑木,通风调整系统建造风门更离不开坑木,坑木场就在刘家屯煤矿与刘家屯村庄之间。
刘家屯煤矿七五年建井,七九年投产。
那会儿,井下用的坑木随地扔,没人管,也没人看,即使搪材棍啥的,愣不丢一根儿。煤矿的东西,国家财产,没人绞尽脑汁去挖社会主义墙脚。民风淳朴,政策使然。后来,不行了,那坑木断断续续地丢。先是安排人看管,后来又建起了三米高的隔离高墙。墙再高,坑木照样丢失。偷坑木的人,一部分是工人村改造棚户的工人,一部分是二三百米之外的刘家屯村的农民。工人来偷坑木,一般是先进来把把风,看是谁在上夜班,遇到好说话的或者熟人,不由分说塞上一盒“大前门”,然后躲躲闪闪地扛上两根圆木或者方木。迅速而又麻利。如果是刘家屯村的农民,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会霸王硬上弓,你应也得应,不用也得应。理直气壮,明目张胆,好像煤矿的东西就是他们家的一样。以前,坑木场的工人王麦顺,生性耿直,不信这个邪,把溜进场里的农村人轰出去了几遭。半夜,几个愣头青闯进坑木场,二话不说,把他摁在地上打了一个半死。
自此以后,坑木场门岗岗位没人敢来。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为了工作,没人愿意得罪人。如果看不出眉高眼低,被人揍一个残废,更是得不偿失。
没人愿意来,坑木场副场长马宝山想到了李宝柱,说:“这个活儿安排李宝柱最合适!”
坑木场场长贾恩来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叫马宝山去找李宝柱。
走出场长办公室,马宝山看见李宝柱迎面走来,大老远就喊:“李省长,李省长,贾场长找你商量事呢。”
李宝柱不是省长,他却乐意别人这么叫。他认为自己当省长是迟一天早一天板上钉钉的事,既然板上都钉上钉了,还有什么保密可言?别人这么叫,他认为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别人不这么叫他,他反而认为是对他的不尊重,故意摆出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爱答不理。
副场长马宝山这么喊他,李宝柱自然乐于应承,说:“贾场长找我商量啥事呢?”
马宝山诡秘地笑了笑,说:“你去了自然就知道。”
李宝柱一走进场长办公室,贾恩来赶紧站起身来,腾出一个位子,要李宝柱坐。李宝柱坐了,贾恩来这才找到契机似的,明知故问:“李宝柱,关于你当省长的任命书下来了吗?”李宝柱咳嗽了一声,略显尴尬:“现在政府人浮于事,一时半刻恐怕下不来。”“那就好。”贾恩来叹了一口气说,“李省长是老人了,为了刘家屯煤矿的生产建设可谓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你所作的一切,我们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同时,也希望你能够坚守信念,接受组织的再考察。利用有限的时间,奋斗无限的事业。”李宝柱点点头,拍着猪排骨似的胸脯子:“你放心吧,只要是组织交办的事,我一定尽心尽力,百分之百落实,百分之百干好,百分之百让群众拥护,百分之百让组织满意。”“有你这句话,单位领导班子一百二十个放心。”贾恩来见李宝柱的昂扬斗志被鼓动了起来,话锋一转,又说,“现在有一个难题,想跟你商量商量,听听你的意见。”贾恩来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纯净水,递过去说:“现在坑木场的坑木经常丢失。”李宝柱情绪激动起来,水也顾不上喝了,说:“这种现象绝对不能任其发展下去,那将给企业造成多么大损失啊!”“我也知道,可安排一个对党忠诚对企业守信的人,岂有那么容易?”贾恩来愤世嫉俗地说,“现在的人思想不坚定,目光短浅,人人向钱看,谁还管企业损失不损失!”“你这么说,我不同意你的意见。”李宝柱说,“随着社会改革开放,多数人的思想被资本主义腐化了,立场不坚定了,追求享乐主义了,可有的人没有被腐化,还坚守着自己的道德防线。”贾恩来看李宝柱上钩了,又欲擒故纵:“我看这种时刻跟党走,爱岗敬业,以矿为家的人没了。最起码,刘家屯煤矿没了。”李宝柱呼地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说:“不是没有,是你缺乏发现的眼睛,在你眼前的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说过,李宝柱又后悔了,自己马上要当省长了,要是因为看守坑木场,而耽搁了中央的任命,那就因小失大了。想到这儿,李宝柱又悻悻地说:“我倒是最好的人选之一,但我怕耽搁了我的前程大事。”
“不会,绝对不会。”贾恩来说,“只要任命书下来了,随时让你走!”
李宝柱挠挠头,有些不情愿,说:“话是这么说,到时候离不开咋办?”
贾恩来脸一沉:“李宝柱,实话跟你说,其实这是上级委托我对你的最后考验。如果你连这一点儿工作都做不好,甭再想组织任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