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在江边晨练,那个天天来这里压老寒腿胡子拉碴的老头兴高采烈地问我,听说,冷雅秋给中纪委“两规”了,有这事儿没有?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你在省里当处长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说我真不知道,她是副省长我是小处长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事?老头很失望,拍了拍我的胸大肌,说,真膀,没白练。我笑一笑,光着膀子接着推杠铃。
当天的各大报纸都是这么说的:H省原副省长、现H省政协副主席冷雅秋因违纪问题被中纪委审查……
我想我应该给小寒打个电话。
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说对不起,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小寒为什么要关机呢?她不想接受任何安慰吧,我想。
快下班的时候,王部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了我一些话。我觉得有点突然。王部长是我的主管副部长,正厅级干部,在部里干了十几年,老领导了。我很欣赏他的一头白发。
王部长说:最近忙什么哪?
我说:忙工作呗,都是你下达的那些任务,你还不知道?
王部长说:冷雅秋副省长的事,你知道了吧?你对这事怎么看?
我说:我不了解冷雅秋。
王部长说:你小子,跟我也不说实话?嗯?
我说:我不是不说实话,是真的不了解她。她过去是我的大学老师,那时候我了解她,现在不行。我又说:王部长,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担心我跟着受牵连?
王部长眉毛向上一挑,他的眉毛也快白尽了,说:江宇啊,你是我一手调进省委的,对你,我了解,也放心。不少人知道你跟冷雅秋有些私人交往,你可从来没对我说起过呀!
我说:王部长,你说我有必要跟你说这事吗?她是副省长,官比我大,要是我当着你总提她,说我和她怎么怎么样,你会怎么想?
王部长笑了:你小子,想的还挺多。
我说:你不是总批评我不够成熟吗?我这就是在向成熟的方向努力。
王部长说:你跟冷雅秋有些私交,部里很多同志也都知道。不过,你靠的是自己的为人和工作,一点没倚仗冷雅秋,这一点,大伙也知道。
我说:我跟冷雅秋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上学那会儿,我们是师生。后来呢,应当说她是领导我是部下,所以她不叫我,我从来不主动找她。您知道我这个人不巴结权贵。当然了,她一叫我,我也准到,不是因为她是副省长,是为二十年前那段师生情。我们也就是喝喝茶,聊聊天,游游泳什么的。她有个女儿,叫小寒,也跟着热闹。老实说,我喜欢小寒,小寒很像冷雅秋年轻的时候。
王部长说:江宇啊,我是想提醒你注意一些事情。你很磊落,可该注意的事,也得注意,明白不?
我说:明白。
下班以后,我去应酬个酒局儿。正跟朋友喝酒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小寒。
小寒说:哥,你在哪儿?我是用公用电话跟你通话。
我说:我在外面有个活动,你怎么不开手机?
小寒说:哥你出来一趟好吗?
我说:好。
我主动站起来敬朋友们一杯酒,告个假,出了酒楼,去了黑色茶屋。小寒在那儿等我。小寒对那个散发着地狱气息的地方情有独钟。她说在那儿做什么她都觉得安全。
又是烛光与黑茶。
小寒说:哥,今天省检察院找我了,问了不少我妈的事,还问起了你。
我有点惊讶:问起我?怎么会呢?
小寒说:你是不是打我手机了?
我说是啊,你关机。
小寒说:检察院的人一到,我就偷偷把手机关了。问我话的那个人突然问我,你认识江宇处长吗?我说不认识,他当时就乐了,他说刚才江宇还打过你的手机,怎么会不认识?哥,你说你的手机或我的手机是不是被检察院监控了?
我没说话。我在想,王部长找我谈话,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小寒说:哥,我本不想再找你了,可除了你,我现在还能找谁?
我说:小寒,我是你哥,你不找我找谁?再说你妈有什么问题那是她的事,与你我何干?以后不要关机,不要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小寒说:谢谢你,哥。
我说:还有啊,你妈的案子,不是小案。这些年一直有人向中纪委检察院告她,检察院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也是正常过程。你要配合,要说实话。至于你的手机,我想还不至于被监控,问你话的那个人也就是随口一说,诈一诈你。要是真监控了,还能告诉你吗?记住,不要关机,也不要换手机卡,没必要。
小寒说:我说实话,什么都说吗?
我说:当然,包括我和你、和你母亲的关系。
小寒说:那……那个小黑皮箱子的事,也说吗?
我说:这个嘛……这个可以不说,我想一个人的感情经历,没有义务向司法机关交代。
出了黑色茶屋,天已经黑了。秋天的晚风凉啊!我发现黑色茶屋一侧的旧楼拆了,拆成一条小街,黑色茶屋成了小街的一角。小街没有路灯,黑幽幽的,连一台出租车也看不到。我忽然听见奔跑的脚步声,接着看见一条黑影蹿出街口,向一条亮堂的大道狂奔过去。小寒吓了一跳,扑在我身上。我不知道那条黑影是怎么从黑暗中蹿出来的,为什么要向有灯亮的地方狂奔。
小寒说:是个疯子。
刚回到家电话响了。
当代都市的十点钟算不上深夜,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算不上打扰,可电话里还是很歉意很幽默地说了声“不好意西啦”。
我说:您哪位呀?
他说:我哪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一样重要东西。
我说: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晚打电话?
他说:江先生,咱们好好商量商量,那个东西放在你那里不是好事,不如把它交给我。我出钱。
我说:我不明白。
他说:就是冷省长托她女儿交给你的那个小箱子。
我说: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小箱子,为什么要交给你?
他说:我出钱,你要多少?
我说:一百万好不好?
他说:江先生你严肃一点。
我正声道:那好,咱们不开玩笑,你说你出多少钱。
他说:一万块,最多了。
我说:不行。
他说:那……两万……三万……十万?
我说:就十万,明晚六时,冬鸽广场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说:江先生,你要讲诚信,不要玩花样。冷雅秋已经不是副省长啦,替她保存东西,别人知道了会对你很不利,你想想清楚。
说完他就关机了。
我马上给小寒打电话。
小寒说: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人知道呢?哥你别吓唬我好不好?
我说:不要紧张,有什么呀?明天晚上听我安排,晚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