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见过我了?别闹了。我已经死了六年了。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愚人节早过了,张国荣死了我知道,我还知道美国出兵攻打伊拉克了,一个月前有非典的消息。你看我可不落伍,我要回宿舍了,你们别再乱说什么了啊。
“学姐,跑步回来了啊。”上楼迎面撞上的是一个直系学妹,朝她点了点头。“快点吧,要关门了。”学妹没有在意我说什么,跟我打完第一声招呼就跑下楼了。大部分大学宿舍还保留着宵禁的传统,我们学校处于闹市区,又是女生占大多数的师范院校,这种传统执行得更加严苛而且蔚然成风。我们这儿十点宿舍关门,十一点拉闸限电,十点前的十几分钟是宿舍上下楼人流最密集的时段,大家都抓紧最后的时间买些零嘴保证漫漫长夜肚子不会空空如也。
只是一个转身,自己都已经到大三下学期了。在大四纷纷出去实习的校园里,在操场跑几圈都不断有人停下来跟学姐打招呼,只是自己固执地不肯接受。偶尔和舍友一起在食堂看见返校的大四生还会脱口而出“那些大二的”,仿佛自己仍是两年前赖在大一十字路口的小姑娘。
在桌前刚坐下休息没几分钟,氧氧就捧着一个东西推门进来,她小心翼翼地边碎步走着边招呼着我:“火焱你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啊,这么神秘。”她捧着一个圆柱形的盒子,上面还用一层黑布盖着,“不会是什么活的东西吧。”我只是这样说着,但并没有动身。刚刚在操场上跑完两千米,我一点多动一下的欲望都没有。每天宿舍关门前去跑上几圈回来洗澡睡觉还挺舒服的,从大一起就成了我的习惯。听到我说活物的时候,倒是我们宿舍室长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猜?快腾个地方。”我把桌上的书收了收。氧氧把捧着的玩意摆在桌上,扯去蒙在上面的黑布,一个蛋糕盒呈现在我面前。
“是蛋糕啊,怎么弄得这么玄乎。”语气平静中带着点兴奋,我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吃到蛋糕了。
“你还不知道嘛,封校几个星期了,里面的人都出不去,外面的东西也进不来,这个还是我打电话订然后偷偷从围墙塞进来的。要不是这层黑布,就算进了学校,楼下阿姨那儿也过不了啊。”说着氧氧把盒子打开,“可惜路上颠得有些花了。你最爱的黑森林。”
氧氧是系里跟我关系最好的女生,我们大一就同在学生会一个部门,性格也相近,处得也融洽。两个星期前我们学校实行了封校。消息传出来有一阵了,旁边几所大学封校得都比我们早,那阵子大家都在猜我们学校封校会在哪一天,都想乘还能自由出入的几天,再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后来历史系发现了第一个疑似案例,上面怕疫情扩大,说封就封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疑似非典的是个大一小男生,被隔离在省中医院的无菌病房里,天天有人传他在里面遭受的痛苦,真是个可怜的孩,他才大一啊,和他相比我们只是出入失去了自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要说对我有什么影响,除了见不到外校的男朋友,也就是不能经常吃到我最爱的黑森林了。一般情况下我一个星期会犒劳自己一次,这个月一直在准备参加教师大赛的事,好不容易有了点闲暇时光,却是出不去了。可是办法总是有的,氧氧这次特意买了个大尺寸的,大家都好久没尝过甜头了。学校里的伙食一贯很糟糕,得益于身处闹市区,之前我们还可以经常出去吃点什么。封校之后,每个人不得不将一日三餐拘泥于校内食堂中。现在的食堂拥挤不堪不说,质量比以前甚至更加粗制滥造了。但想想也可以理解,外面进来的菜要保证卫生,检查自然就耗费了许多精力,哪里还有心思在质量上再下功夫?但对于“以食为天”的女大学生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折磨了。
“走,这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拿去你们宿舍吃吧,室长你也一起来尝尝吧。”说着我小心拿着端了出去,氧氧在我对面宿舍,因为对门的关系,我们两个宿舍关系一贯很融洽,父母寄来什么特产我们也会互相分享。除了氧氧之外,油瓶、阿柴和铁扇性格都不错,三年相处下来我觉得她们都是很棒的人。
“吃蛋糕咯,吃蛋糕咯。”我走进对面宿舍,氧氧在我身后就嚷嚷了起来,大家都许久没“开荤”了,闻声便凑了上来。
“我那里有一次性的盘子,我去拿给你好了。”阿柴虽然瘦,在吃的方面却是一把好手,连我都很羡慕她有一副怎么吃都不会胖的身板,当然还有风风火火的性格。除了一次性的餐具,她的一个大箱子里还藏着各种锅碗瓢盆,在这些都还没成为违禁品的时候——后来我们学校因为大功率电器的使用失火过一次,这些锅碗瓢盆包括电吹风都被划作了违禁品。草木皆兵啊——阿柴经常买菜回来在宿舍里开小灶,不是我偏心,阿柴做的比食堂要好吃多了。
“吃这个会不会得非典?”阿柴发完餐具,铁扇在后面悄悄问了一句。
“不会啦不会啦,上帝说过这种灾疫是降给有罪的人们的,要不是巴比伦人修巴别塔惹恼了上帝,也不至于遭受洪水。我们都无罪,不会得非典的。”油瓶接过了盘子,已经开始切分,抬头看了眼铁扇,铁扇眼里仍然闪烁着迷茫,似乎从宗教领域来的说法不那么使人信服。“好了好了,别怕了,不是说果子狸导致的非典嘛,黑森林又不是果子狸肉做的,不会怎么样的。再说了老师不是说了板蓝根可以预防,你一天量两次体温,喝板蓝根还喷白醋,全世界都得了你也不会得,放心吧。”
油瓶给铁扇切了一块后,就准备吃自己那份,我想起了她的基督徒的身份,有心跟她打趣,“油瓶,今天可是星期五。”“星期五怎么了。”铁扇刚把勺子放进嘴巴瞬间吓得又拿了出来。“你的《圣经》上不是说了星期五和13号只能吃素的嘛,蛋糕可不算素的啊。”
她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感觉霎时兴致就少了一大半。我忽然觉得我的玩笑有些残忍了,她讪讪地笑了两声,“对啊,今天是星期五,我都忘记了。”说完放下了蛋糕和叉子,“幸亏你提醒我,不然我都没脸做晚祷了。你们吃吧,我还有个报告要写。”
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试图起身跟油瓶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氧氧拉住,“她是生气了吗?”我悄悄地问氧氧。
“没关系的。”氧氧示意我继续吃蛋糕,不用特意跟油瓶再打招呼,那是画蛇添足,“若是她真的吃了,晚上在宿舍还要装模作样地忏悔好久,我看着都烦。要是她真的想吃,你那么说她也会吃的,别想太多。”
听氧氧这么说我便心安了不少,无形中含酒的黑森林也有安神的作用,好让我不去想七想八,剩下七个人围坐在一起仍然是很有气氛的。我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走到氧氧身边:“你等会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