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斯走了，带着刚刚赶来的梅尔离开了基甘特。暮则留了下来。
受伤最重的库拉斯特在暮与希尔曼这两位魔法大师的【痊愈术】照顾下，其伤势于半天内便已康复，但他仍旧处于昏迷状态，就像是一个植物人，只留下了呼吸的机能维持生命。
这就是艾尔莎赶到基甘特时所得知的全部消息。
女骑士撞开了拦在她面前包含希尔曼在内的十一名职介者，将骑士剑架在了暮的脖子上。
“说……赛斯在哪里？”艾尔莎沙哑着嗓子质问道。
暮偏过了头，一言不发。
澎湃的能量让所有人跪在了地上，哪怕是同为觉醒者的暮也忍不住弯下了膝盖。
“说！赛斯在哪里！”艾尔莎怒吼着，骑士剑在暮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然后这道血痕在圣炎炙烤下被灼成一片黑印。
足足二十年，从自己明确心意开始，足足二十年，她终于等到了那个男人的表白，在姐姐复生的现在，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个男人身上，这令她无法接受此刻的现实。
“够了！艾尔莎！冷静下来！”希尔曼勉力放出了一个冰锥术，这个法术显然无法对艾尔莎造成任何伤害，但这起码能吸引艾尔莎的注意，冰冷的空气也多少能让暴怒的女骑士找回一点理智。
女骑士恨恨的将骑士剑掷在地上，在跪倒一片的人群中，走向了依旧昏迷在病床上的库拉斯特。
她抱着他，默默的哭了出来。
“我能保证他不死。”沉默许久的暮开口说道，“还有院长的四肢，我也能够令其康复。”
在艾尔莎蕴含愤怒的泪眼注视下，暮继续说道：“我的觉醒能力能够让被催眠的目标的灵魂忘记自己应有的意识、印记，所以，只要杀死两个人，就可以……”
她没有说完，因为听她说话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见艾尔莎离开，希尔曼重新引导气元素让自己站起身，他驱散了琪啾等刚从“正义威严”中缓过劲的陪护人员后，看向了暮。
“你做好决定了？”
暮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时间倒退到库拉斯特被年轻的自己重伤时的那一刻。
在暮营造的幻境中，希尔曼与暮正在厮杀，或者说，暮在无数次的杀死希尔曼。
这是一个对两方来说无比漫长、枯燥的过程，但是没有一个人选择停下。
最初的时候，暮还会下意识的留手，哪怕“杀死”希尔曼，也多是因为不小心收手不及所致。但是到后来，希尔曼无数次的“死而复生”，让她也逐渐开始麻木。
可以说，所谓的厮杀在这个以“坚信”为依据的幻境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主导幻境的暮根本不会被希尔曼的魔法所伤，而拥有“妄想”性格的希尔曼也永远不会“相信”自己的死亡。
真正的战斗反而是在言语上。
“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杀戮。”希尔曼在某次被杀后，借着复活的间隙开口说道，然后下一秒他就被暮像提皮球一样踢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
再次重生后，希尔曼躲的远了点，但是这点距离在巨大化的暮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大”女孩像拍苍蝇一般一巴掌拍了过来，希尔曼驱动气元素让自己勉强逃过了攻击，不过很可惜，巨人的攻击面太大，希尔曼自身也没打算拼死闪躲，所以在巨人后续变拍为抓的攻势下，他像一只待宰的小鸡一样被巨人捏在手里。
在又一次到来的“击杀”面前，希尔曼用好奇的语气问道：“环境外的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你要和我纠缠这么久？”
“为什么明知道无法‘杀死’我，还不去帮助你的那个‘小王子’呢？”
回应他的是暮的沉默，以及逐渐握紧的手。
还有嘎吱作响的骨骼变形声。
不过他丝毫不在意，在确认了“妄想”性格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支配自己在幻境中的状态后，他就屏蔽了痛觉。
在这一次死亡前，他留下了一句话：“你就这么想让他背负弑父的罪恶吗？”
再一次的复活，希尔曼看着不远处的暮，看到那个巨型少女依旧维持着之前捏碎他的动作，他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巨大化的暮看着重生的希尔曼，垂下了双手，缓缓开口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赛斯杀死那个吞噬老师的凶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变回了原来的体型：“可是我从没想过，那个人是赛斯的父亲。他很崇拜他的父亲的。”
“如果是为了他，我愿意杀掉任何人。从杀死第一个人开始，我就是这样做的。”暮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可是……我见过学长说起他父亲的模样，他真的是从心底深处就崇拜、敬仰父亲的。”
“虽然我对自己的父亲没有记忆，但是我从书本上看到过，父亲对孩子的影响十分巨大。绝大多数孩子最崇拜的都是‘父亲’。”暮顿了顿，“我很愿意为了学长、甚至是为了我自己去杀死仇人。但是……我不敢去尝试杀死那个人，学长已经失去的太多太多了。母亲、老师、恋人……我不想他再一次的失去父亲。更不想是我令他失去父亲……”
“院长大人，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和你在这个幻境中厮杀的原因……这就是我的软弱……”暮低垂着头，这一个多月来，或许是因为她恢复了光之阿斯塔纳给予她的一段记忆，相比较赛斯，她对维希尼娅给予他们的证据抱有更多的怀疑，对杀死老师的凶手的恨意也更为薄弱。此时的复仇与其说是她自身想要复仇，不如说是为了不与赛斯分开所做的复仇。
在发现仇人是赛斯父亲的那一刻，暮犹豫了。
她永远都记得赛斯在塔里和她提起父亲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也永远都记得，在古代竞技场看到职介者亡灵时，他对父亲的思念。
她口中说着不会杀死希尔曼，但她真的介意杀死希尔曼吗？或许会有所犹豫，但是她不会介意，为了赛斯，她早已不介意自己去杀死谁。
为了让赛斯的灵魂得到恢复，她可以杀死普通人，用他们的灵魂填补赛斯。
为了让赛斯实现见到父亲的愿望，她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墓室里那些“重生”的亡灵。
为了……赛斯……
她无法去杀死赛斯的父亲，哪怕那个人是吞噬老师的凶手。
“外面怎么样了？”希尔曼的声音打断了暮的自言自语以及深思，出声问道：“我知道这里的时间流和外面肯定不同，但是从你时不时的分神，我可以看出来，外面的时间也并不是完全静止。”
“之前分神的频率比较高，应该是小王子落入下风了，现在能跟我扯这么久，又纠结个半天……是不是意味着先皇就要驾崩了？”希尔曼随口吐槽着，不过在看到暮点头后，这个没正行的院长脸色大变：“我擦，熊孩子真要逆天了？”
暮抿着嘴，沉默了片刻后问道：“虽然您似乎很紧张，但是从您的口气和说话内容来看，其实你并不焦急。”
被暮这么评价的希尔曼耸了耸肩，说道：“首先，我被困在这个幻觉里面，暂时我还没想到突破幻觉的办法，所以我只能接受结果；其次，我对他可是很有信心，他那个人绝对不会输……”
“最后……哪怕真的出现了最难以挽回的结果，我也相信会有好的转机。因为……你是‘牧师’，而且，是一个触碰到‘灵魂领域’的牧师啊……”
暮用略有些好奇的语气问道：“您认为就算他被赛斯杀死了，我也会想尽办法救他？”
“嗯，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我对你们的仇恨并不了解，但是我隐约的觉得，你，并不是平白无故成为‘牧师’的。”希尔曼说道：“当然，就算你真的不愿意……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愿意。”
说到最后，希尔曼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可以想象，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
就在暮准备反驳希尔曼的话语时，幻境解除了，希尔曼看到库拉斯特用汇聚了难以置信力量的右手轰向了坐倒在地上的赛斯，而暮正大喊着“住手”用魔法拦截。
之后的事就不用再赘述了。
让时间再次回到希尔曼向暮发问的那一刻。
面对希尔曼“你做好决定了？”这样的问话，暮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你这次离塔将是我们祖孙的诀别，不要有任何哀伤与仇怨，作为神，我和暗是永生不灭的，可是作为神，我和暗也有着与你们不同的痛苦，当相遇重复了无数次，我更希望这是永恒的诀别。因为每一个长辈，都希望后辈能够比自己长寿，不是吗？”
从光之阿斯塔纳刻意为了这段话而做出封印，暮就知道，被杀死、被吞噬这件事老师是十分清楚的，甚至可以说，这件事一定有老师的深意在内，为了不让自己与赛斯去复仇。
或许老师早已看到了这样的结果。
自己会成为牧师，会获得觉醒之力，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学长有能力恢复灵魂吧……
暮沉默的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