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可是生臣妾的气了”,玄烨面上笑意散了几时,饶是蠢笨之人亦明,皇上此时不快,依偎进他怀里试探。
藏了心事,轻声一笑:“无事,朕不过为朝堂之事所扰”。伸臂搂了她。
既是如此,便信了,况言语温柔,当即娇媚唤道:“皇上,臣妾…….”
“今日辛苦,早些歇下,朕阅奏折,乏得紧”,立时阖了眼,背过身,其意怎可不知,一来,并无旋旎心思,再者,因遏必隆行事梗在心中,生出一毫厌烦。眼前浮现一女子脸庞,并非国色天香,却令他弯了唇角。
“那…皇上早些歇息”,涌出浓浓失望,不敢有违圣意,来日方长。帐中熏了鹅梨香,只闷得心烦意乱。
浮华三千,同床异梦,心怀丘壑万千,山有木兮木有枝,仅一缘字而已。幻化千万,不过一粒红尘,求仁非得仁,徒心伤。
无睡意,偷偷睁了眼。瞄着宽阔的脊背,脑中现诗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正是相思高挂豆蔻梢头时,情泛涟漪,伸玉手,欲抚其背,方挨了明黄寝衣,似烫了手,忙抽回。羞赧烧红了脸,暗笑不住。
翌日,辰时,皇上摆驾上朝多时。
瑾昭靠坐于正殿上首,慵懒闲适,下侧跪着昨日犯错的宫女。手中端着茶盏,淡淡的品着,皇上前儿赏的雨前龙井,江南贡品,清香扑鼻。
裕儿跪在地上,抖得不成样子,心里怕极。
“你可知罪”,并未瞧她,冷冽疏平之语便将其吓破了胆。
“娘娘,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奴才粗手笨脚,求娘娘饶了奴才吧”,鼻涕眼泪俱流,磕头请罪。
“本宫跟前,便肖想入皇上之眼,若饶了你,岂不是翊坤宫里有些许姿色的奴才,皆妄想爬龙床当主子,本宫如何御下呢”,伺候在殿里的奴才明白,主子以此立规矩,饶不得了,背后爬上一层寒意。
“娘娘,奴才没有,奴才从未敢想,求娘娘相信奴才!”,眼里盛满惧意,家中尚有弟妹,若被送去辛者库,半身性命只怕折腾在那处,跪爬至主子脚下求道。
玉指抬起裕儿的下巴,蔻丹鲜红似血,笑了:“呵,生得真有几分姿色,本宫饶你勾引皇上之事。可用太皇太后之字也留不得,如此大不敬,本宫若饶了你,既是不孝,无颜面于太皇太后,往后如何协理六宫呐,啊?”
恐慌的扯了主子的裙角:“娘娘,奴才不知啊,娘娘,求娘娘饶了奴才,奴才当牛做马报答娘娘”,只觉此罪名扣下,便无了活路。
茶盏微晃,不为所动,护甲碰响白瓷,冷笑:“云荷,送去慎刑司,怎可不敬太皇太后,岂非有违孝道尊卑”。
“是,娘娘”,云荷一眼示意,一旁的两个小太监将其拖下去。
裕儿挣扎着,不想如此丢了性命,一家还等着月例银子过活,大喊:“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奴才知错了”。
殿里宁静如初,瑾昭啐了声:“晦气!”
暖阳四洒,坤宁宫的奴才将花儿抬至廊下阶台。
芷兰匆匆跑来,气喘吁吁立于主子身侧,顺气禀道:“娘娘,昭妃娘娘方才送了一个宫女去慎刑司,杖毙了….”
忽而皱了眉:“竟有此等事?”
见四下奴才离得远,凑近皇后耳边:“慎刑司录入因小宫女用了太皇太后的闺字,大不敬。可翊坤宫小太监同奴才讲,因那小宫女昨日引了皇上瞧她”。
“放肆!芷兰,翊坤宫的小太监为何将秘事告于你,怎可私下论主子是非”,敏溪厉声斥责,不愿贴身宫婢乱了宫规。
芷兰吓得立即跪下:“若无娘娘的准允,奴婢哪敢做下如此糊涂之事,只因奴婢与翊坤宫的小禄子相熟,询问之下小禄子便告于奴婢,望娘娘明鉴”。
松了眉头,劝诫道:“起来吧,莫管他人瓦上霜。闲来无事,与冬雪同侍弄花草便可,言人宫中琐事,迟早惹祸上身”。
芷兰认错:“娘娘教训的是,奴才浅显,定记教训”。
“嗯,去查查那小宫女家中还有何人,如有家眷,送些银子去吧”,心中不忍,十一二岁,花儿一样的年岁。
“是,娘娘仁慈,奴才即刻去办”,行了礼便往外去。
花儿向着阳,汲着光。敏溪问道:“冬雪,银耳雪梨可炖好了?盛一盅,乾清宫应是用过午膳了”。
冬雪闻声出来,“娘娘,怎想着去送吃食,平日里奴才进言,您是如何不肯依,可是今日念着皇上了”,笑着打趣。
仰面微笑:“皇上心事不佳,本宫焉能若无其事”。
“皇上竟知晓了!不过半日功夫”,冬雪讶然。
“宫中之事无有事瞒过皇上与皇祖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冬雪扶着主子,闻训自醒。
银耳雪梨香气满屋,冬雪细致的盛了一盅,放进食盒中,随于敏溪身后,前去乾清宫。
“放肆!昭妃品性子可随了遏必隆分毫,倒与鳌拜甚类”,小全子禀话,玄烨生怒斥责。
梁九玏默默的撤了洒在桌案上的茶水,小全子埋下头,皆不言语。
“朕以仁德治天下,昭妃如此行事,将朕置于何处。皇后耳提面命,宽御待下,可当耳旁风罢了!”,把玩着手中的翠玉扳指,不满至极。
殿内安静,鸦雀无声。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门外的当值太监前来禀报。
心下一喜,大婚至今,未曾踏入乾清宫一步,“宣进来罢”,虽不知所为何事,却淡了怒火,处处温柔体贴,不舍迁怒。
梁九玏亦是放下悬着的心,皇上同皇后娘娘情分不比旁人,劝诫之语,皇上可听进几分。
敏溪接过冬雪手中食盒,独自进殿。玄烨只觉如沐春风之感,抛却烦忧事,眼带笑意。
梁九玏知趣扯了小全子退下。
“臣妾请皇上安”,鹅黄宫裙,衬人娇嫩,发间珠饰寥寥,简朴大方。
“快起来,皇后怎想着过来瞧朕”,窗外的光透进来,铺在她脚下,灰色地砖竟生了暖意,心如撞钟,不察骤然情起。
缓缓起身,碎步生莲,立于御桌阶下,祖宗规矩,无诏补得近前。
“无需多礼,来朕身边”,玄烨不以为意,笑而招手。
得了宣召,迈了几阶,将食盒置于桌案旁,温语:“银耳炖雪梨,生津润肺,于龙体有益”。
“陪朕用”,未尝梨汤,已知甜意,作势拉其同坐。
慌忙推了他的手,摇头:“此乃龙椅,皇权之象,臣妾位列中宫,玄烨,莫要闹了”。
“夫妻二人,同床共枕使得,如何不可同坐一椅”,虽言之有理,却不甚在意。
“何来此浑话”,如饮了酒,似眩晕之感,悠悠红了脸。
若此时相视,便知幽深眼底添了她的模样。抓了雪脂玉手,微使了力气,敏溪直直倒坐于他两腿上,因顾着汤盅,紧紧的抓着食盒,莫敢乱动。
“皇后若欲坐朕身,依言即是”,与群臣相面,枯燥无味,终是咂出旁的滋味儿。
敏溪挣扎几许,腰间横着一手,紧搂,动不得。
“可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若真摔了,岂非令朕心疼,况昨夜念尔尤甚”,头靠于她肩头,安然心静。
心意想通,乖巧无言,世上无两全,天下之尊,却有无可奈何时,愿为内廷良佐,替其分忧。
“玄烨,用银耳雪梨可好”,敏溪低首,两额相抵。
数月前,大婚并非心之所愿,为借索尼之势,情非得已。时过境迁,感念皇祖母许此贤妻,寂寞消散,携手而行,笑道:“好”。
掀了食盒盖子,手背探了探瓷盅,凉了些,命梁九玏撤下温于燥炉上,心中思虑今日之事:“昭妃……”
“敏溪,既册尔为后,许六宫之权,若不知如何处置,请询于皇祖母。虽无事瞒朕,却无干涉之意。夫妻同心,方天下安定。宫闱大小事宜,皆由皇后定夺,并非劳费朕心,皆因信尔。若何人生事,亦偏护于尔”,予其尊重,不涉妃嫔事,从未疑她。
此话感人,霎时眼角湿漉,玄烨见她眸若幼鹿,含水带情,又拉搂于怀中,佯似不愉:“朕与尔二人休论不相干之人”。
知是同她逗趣,笑了:“臣妾知晓了”。
温香软玉在怀,笑比花俏,擒住她的下颌,唇齿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