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病情发作,服用过药物之后,法院为求真相,便联系了精神科和心理医生过来。
给顾夫人看病。
开庭前确诊顾夫人的确患有忧郁症和急燥症。
孙诚也被隔离开来,除了律师谁都不能接近。
下午开庭前,慕浅找到委托人,只问了一句,“如果现在我要取消诉讼,来得及么?”
委托人眸色讶异的看她,下意识的反问:“为什么要取消诉讼?”
他手里还拿着下午准备开庭用的资料,在慕浅还没有回话之前又道:“有了顾总的证词之后,对我们是很有利的,你不是一直想要为伯父伯母讨回公道么,现在撤消诉讼,你清醒么你?”
慕浅的小脸微微苍白,细长浓密的眼睫垂着,她的音色寡淡,“嗯……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委托人察觉她的情绪低落,不由缓了缓语气,蹙着眉问她:“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么?”
慕浅转过了身,慢慢的坐到椅子上,“如果这个官司打下去,顾莫白作为证人,还是目击证人,会不会也被法官判处与梁淑琴他们一样,属于共同犯罪?”
“这个得看情况,如果顾总是知道茶水里下了药,还把茶端给伯父伯母喝的话,那他是犯罪分子,可能会……”
“他不会的,顾莫白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慕浅直接打断了委托人的话,声音略微拔高,显然有些激动。
委托人觑了她一眼,“那应该就不会被判处什么罪名。”
慕浅深呼吸了口气,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捂着脸不说话。
委托人眉头皱的更紧,“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明明事态的发展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弊,她却痛苦纠结成这样?
慕浅摇摇头,依旧捂着脸没有回话。
“那你到底在为难什么?”
“我不知道,师兄我真的不知道。”女人的声音闷闷的,细听之下还有点鼻音,“我想为我死去的亲人讨一个说法,凭什么别人可以随意伤害他们,夺取他们的生命……但是为什么,杀人犯又偏偏是他的妈妈,我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做……”
委托人很理智的道:“法律社会,不管杀人犯是谁的妈妈,还是谁的爸爸,只要是犯罪了,杀人了,一律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慕浅没吭声。
“师妹你要清楚,”委托人也微微抿了唇,一针见血的道:“当加害者举起他们手里的那把刀时,这个世界上就会出现被害者,也会出现你这样的遗孤,那是谁的一生都无法弥补的伤痛。法律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追求正义,也是为了,补偿像你这样的受害者,使你得到些许的安慰。”
他的话音落下,屋内便没人再说话了。
慕浅的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脸,肩膀无声的抖动着,温热的泪从指缝中溢出,委托人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寂静的午后,叹息声深深沉沉的荡在室内,伤感而又无可奈何。
下午两点。
正式开庭。
顾夫人的情绪已经缓了很多,当再次走上法庭的时候,她望向了慕浅,慕浅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身边坐着阮欢。
她冷冷淡淡的收回视线,顾莫白已经被重新带上法庭,这一次审判长还没有说话,顾夫人便先所有人开了口,“别让他出声了,你们想问什么,我都说。”
审判长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顾夫人笔直的站在被告席上,辩护律师拉了她的衣角,一次又一次,试图想要将她劝下来。
孙诚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侧脸看,眸底深处微微阴鸷。
审判长倒是不客气,当场就问了所有人都疑惑的问题,“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一人,但是原告起诉的不止你一个,你有什么要陈述的么?”
许是一句话打在了蛇的七寸上,顾夫人的脸色变了变,低眸往孙诚身上瞥去。
男人注视着她,目光森寒。
顾莫白也微微侧目,望向了顾夫人和孙诚。
顾夫人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开口:“没什么好说的,他不是杀人犯,我才是杀人犯。”
审判长高高的挑了下眉头,转而望向顾莫白,“证人,你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男人嗓音低冷,“我提交上去的资料,其中一份是我母亲生病时,孙诚陪同她去看医生的证明,还有医院的监控录像,在那个USB里。”
“我母亲患抑郁症和急燥症已经十余年,在慕家夫妇出事的那段时间里,我刚出美国留学,对母亲的事情一无所知,那段时间,是被告孙诚一直守在我母亲身边,名义上是照顾,实则是趁机控制我母亲。”
孙诚的眸色泛凉,却始终没开口反驳。
“我母亲愤怒杀人,清醒过后很恐慌和害怕,但孙诚并不以为然,怕我母亲去自首,所以找了心理专家给她深度催眠,所以才会有现在,她异常憎恨慕家夫妇的情况,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每个人都不可思议的望向孙诚,许多质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审判长再次翻看了顾莫白提交上来的资料,认真核对,包括把顾莫白递交上来的USB放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确定孙诚在慕家夫妇出事的那段时间里,陪同顾夫人一起看过病。
但这些东西,并不能成为指控孙诚就是杀人犯。
因为不是确凿的证据。
他再问顾莫白,“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男人沉默了,他缓缓转眸看向了顾夫人,后者死死的盯着他,不想他多说。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了出声:“我母亲有记日记的习惯,因为她身边没人可以倾诉,我也时常不在家。在慕家夫妇刚出事的那段时间,她写过很多日记,以此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审判长问:“现在那本日记,在哪里?”
孙诚的脸色骤变,顾夫人却微微迷茫了起来,阮欢的手紧紧的抓着慕浅的,掌心里全是冷汗。
慕浅却盯着站在证人席上的男人,直勾勾的盯着,一秒都不愿意错过他面容上的神色变化。
眼中的男人忽然低垂了眼睑,凉薄好看的唇抿得更紧,声音淡凉,“在我父亲下葬的地方。你们现在可以派人去找。”
顾夫人听到这句话,突然骂了顾莫白一声,“顾莫白,你发什么疯,那是你爸爸的坟墓——”
他不怒反答:“你说出真相,就没有人会去动爸爸的墓地。”
孙诚瞥了一眼顾莫白,又望向了身边站着的顾夫人,后者也看了看他,眉头紧紧的锁着,“但是我真的不记得,”她咬紧了唇,“我只记得我给他们两个下了药,让他们出车祸,收养慕浅,把她爸妈的公司变卖,缓解自己危险的处境,不记得孙董事有参与进来?”
旁听的人看的云里雾里,所以,孙诚究竟是有罪,还是无罪?
说他有罪,但没有证据证明他有罪,说他无罪,但他确实跟顾夫人一块瓜分了慕家的财产。
然而审判长竟然采用了顾莫白所说的言辞,安排身边的人去顾父的墓地一趟。
辩证陷入白热化。
审判长继续发言,“证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顾莫白倪了一眼孙诚,目光中的深意无人得知,“我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但是请允准我,对孙被告说一句话。”
审判长点头应好。
孙诚眯了眯眼。
顾莫白的唇角扯了扯,“你把杀人罪都推到我母亲身上,催眠她让她替你顶罪,你似乎掌控我们家的一切,但你一定想不到,她把慕浅带回家的第一天,曾经清醒过一段时间。因为内心极度的愧疚。”
戴着鸭舌帽的女人轻轻地眨了眨眼睛,随着男人说出的话,而慢慢的陷入了她被顾夫人收养的第一天。
顾夫人那一天对她,不仅仅像是一个养母。
慈爱和善,对她呵护备至,连她的卧室,都照搬她曾经的房间所改造的,以至于让她觉得,也许在这个世上,除了她的父母亲,确实还有人可以给她温暖。
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她所看到的顾夫人,就只剩下疏离和客套。
偶尔还能发现她眼睛里的不屑和厌恶。
孙诚的手终于忍不住的攥紧了点,万年不变的脸上却迟迟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来。
他只是看着顾莫白,一个字都没有从嘴里蹦出来。
辩护人其实很难做,因为他是两位被告的辩护人,顾夫人已经是证据确凿,逃不掉了,但孙诚还得保住。
他指出了关键点,“证人和被告梁女士是母子关系,在目前的证据里,我们还不能说被告孙先生也参与了杀人案,而且证人和梁女士关系很好,出来作证有可能是为了替母亲减轻一些罪行,故而把主犯罪推到孙先生身上。”
慕浅的委托人开口强调,“如果证人不出现,我们的证据还不足以指控两位原告的杀人罪,证人要真的想减轻梁女士的罪行,大可不必出庭。”
审判长敲了下桌面,示意委托人肃静。
辩护人的立场在顾莫白出现的那一刻已经变得很奇怪,目前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抓的重点了,只能抓住这个来说事。
否则当顾夫人清醒的时候写下的书面证据一拿到手,孙诚估摸着也要跟着完蛋。
孙诚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目光沉沉的望向证人席上的男人。
从早上开庭到中止,再到开庭,他从来都不曾说过话。
不为顾夫人说话,也不为自己说话。
但就在全场安静的那一刻,在警署长接到电话,说是他的人找到顾夫人写的日记的时候,他猛然间站起了身来,身手敏捷,戴着的手铐一下子勒住了顾夫人的脖子,双目猩红的盯着所有人,“谁都不许动,谁动一下我就勒死她,勒死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