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无疆不敢相信,几个时辰前,她还跟自己谈理想,谈过去,谈喜好,怎么这一刻就已生命垂危了?他默默地走到床边替她塞好被子。死死地盯着她看,不愿她离开。如果重来,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答应她所有的事情,看着她好好生活。他悔恨不已,伴着那浅浅的呼吸,留下了两行清泪,他命人拿来热水,亲自为若水擦拭着脸颊,她那么美,美的像天上不食烟火的仙子,怎么说离开就离开,是啊,仙子,怎么肯留下。梦里,她要离他远去去遥远的国度。
第二天夜里,若水表情很安然,像没改变过容颜一样。樊无疆默默地祈祷着,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他在旁边看着太医忙上忙下却无能无力。唯一能做的是打起精神,关键时刻他还在。
这些药水若水根本一点都喝不进去,她似乎在跟这生命做抵抗,抵抗永不回头。
樊无疆望着沉睡不醒的若水心想:“老天爷,多重的惩罚我都可以接受,请您把她带回我身边。”
若水做了一个绵延没有境界的梦,梦里的颜色纯洁无暇,四周刺眼的白晃的她睁不开双眼,她发现四周没有一扇窗,没有一处可以让光照射进来的地方。只有无垠的白,白茫茫地一片,连脚下的大地也是乳白色的。若水围着四周旋转,想发现出口在哪,但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她自己。这广大空间,让她生畏,越想逃离,越是不能抽离原地。她尽管哭,尽管彷徨,尽管呐喊,没人回应,甚至连回音也没有,只有她自己。
看不到出路的她渐渐地疲惫了,她蹲在那里抱着自己,闭上了眼睛。也许睁开双眼,她就能看到真正属于她的明亮世界。
若水忽地睁开了双眼想和命运作搏斗,她心有不甘,眼前的颜色永远是一片毫无希望的白,像医院一样。她开始挣扎,开始奋力疾呼:“让我回去,让我回去,让我回去……”那声音越来越强烈,直到声音开始沙哑。
如果灵魂也睡着了,是不是她就灰飞烟灭了。她放弃了挣扎,找个舒适的姿势蜷缩在地上闭上了双眼。梦里的梦里,出现了像太空一样奇异的空洞,她迫不及待往那边跑去,她在云团里挣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朦胧微启眼眸中有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奔忙,她看不清那些人的容貌,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忽然,她感觉被蚂蚁蛰了一下生疼,闭上眼睛睡着了。
季康穿着便衣来到衣衣布设为若水施针,樊无疆就站在一旁,他旁边是神情悲痛的韩冰清,站在冰清旁边的是双眼通红的阿布,屋外盘桓着不肯离开的武尘破,即使樊无疆下了死命令也不肯离开。
季康替若水扎了十几针后,若水的生命特征开始恢复。施过最后一针,季康把东西都收拾好,所有人都静心等待着。终于,若水嘴边冒出模糊不清的字眼。樊无疆疾步向前,凑在她的床头,把头探出去听个明白。声音又隐没了去。
“太医,快,看看她!”
太医疾步向前把脉,双目紧闭,他道:“姑娘身子虚弱,不过已无生命危险,待老臣给她开点药方好好调理,等姑娘醒了先给她喝点温水,久病之人都需要水。”
樊无疆神经终于有些松弛了,吩咐道:“小容子,端水上来,阿布,你跟太医去拿药。”“是。”说完,他们脸上有说不出的喜悦。韩冰清站在一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显然,这三天下来,樊无疆消瘦了,原先漫长的脸瘦了一圈,眼神变得更加犀利了,人却憔悴了许多。若水已无生命危险的消息,让樊无疆眼中立即闪现出一道亮光,他激动地在房间来回走动着,吩咐其他人都离开了。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等待着若水张开双眼。
天色已晚,若水的房间里只剩下樊无疆。樊无疆握着她的手,让她感受着力量。夜深,樊无疆端着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地喂给她,看她呼吸平稳,安心地离开了。
第二天,若水慢慢睁开了双眼,她只觉得浑身疲惫,意识朦胧。她慢悠悠地抓着床沿,摸到有人趴在床边。她小心地伏起身子,怕惊扰了阿布。她感动了,但更绝望了。她无声地笑了笑,她没回去,只是回来了。她觉得自己睡了一个世纪,做着一个似乎永远不能醒来的梦,她双眼黯然,没有一丝希望和生机。她下了床,找件衣服替阿布盖上,如行尸肉般关上房门出去了。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一个人四处游荡,肢体开始有些力气,但三天没有进食根本提不上什么劲来。她往闹区走去,找到一位先生打听一些事情后,便往闹区西南方向走去。
阿布一人趴在床边,醒来胳膊早已麻木,她惊呼竟不见了若水。她在房里各处找不见若水的身影,急的差点哭了出来。看情况不妙,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找韩冰清,正巧在去的路上看到她领着东西向这边走来。阿布把醒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她,韩冰清二话不说把东西扔给了秀云,一边吩咐阿布去找太子,一边和李勉在大街上寻问起来。樊无疆想她已经醒来,便安心处理国事,待有空就立马去看若水。他正在和大臣们商谈此次千圣王朝不进贡、及周边地区蠢蠢欲动想要造事的事情。小容子站在一旁等他们商讨完才把事情呈报上去,樊无疆的心悬到了嗓子眼,狠狠地瞪了小容子一眼,从容不迫地说:“今日议会到此,明日再进行商讨,各位大臣们先回去商讨对应之策,退下。”
“碴”待大臣们一一退出书房。樊无疆更来不及把那身太子服脱下,抓起昨晚批阅奏章脱下的衣服,边扣着纽扣边急冲出了门外。樊无疆带领几路人马和韩冰清满城风雨地找着若水。
而偌大的京都却没有一人见过她的行踪。
若水一个人站在西泠崖上,到山顶午时早过。没想到上面竟是一片宽敞的场地,她站在中央的一块大石头上,任由山风吹袭着大脑。西泠崖断层陡峭,崖深不见谷底,落下定是粉身碎骨。四周悬崖峭壁,竟显无限庄严,渺小如沙的若水已无心欣赏。坐在石头上太久,浑身不停地冒着一股股寒气,她一步一步往悬崖边上走去,双脚跃跃欲试想要跨出去,也许这样就能回去。她醒来就是在山下的不是吗?望着这无限的深渊,她表情淡然,没有任何畏惧。脚边的沙石随着她的脚步一颗颗跌进深渊,耳边传来哗哗地声响以及呼呼的风声。一阵不知名的鸟从头顶飞过,回声四处飘荡,那声音刺耳尖锐而且恐怖。若水想:“她不该认命。”
她的身体随风来回摆动着,风再强烈些她就会顺风飘落。她浑然不知自己已处在绝境,她又往前迈出了一小步,终于失去了支撑,欲掉落万丈深渊。
说来也快,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灵动的身影迅速向前,把佳人揽入怀中。再一个回身,把若水带出了险境。若水方如梦初醒,心里也有留有惊悸。那人把她放在石头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呆若木鸡的若水,是的,她肯定吓坏了。
阳光穿透乌云,射出一道亮丽的光线,若水心里开始变得豁达了。如果这是命,她认了。第一次失足,跌入水渊她安然无恙,第二次纯属巧合,她顺水推舟,却不能如愿,第三次,她定下决心,粉身碎骨,仍不能归还。也许,她会有所作为。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扭头对那人说:“武尘破,有吃的吗?”
“那我们下去吧!”
“谢谢你,武尘破,你救了我。”眼神里全是无奈和嘲笑。
说完,和武尘破并肩下山了。当樊无疆他们寻到山头上时,只发现空空冷冷的山峰。韩冰清在转身之际正巧看到一只奇形怪状的护身符,她不确定是不是若水的,没有说话把护身符收了起来,又和樊无疆慌里慌张地继续找人。
夜幕降临,当他们四处搜寻不见人影回来后,发现若水正安静躺在床上睡着了。樊无疆走向前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吩咐其他人下去了。韩冰清心底开始责备若水的不明是非,任性起来,让别人满城风雨地找她。不过总算是放心了,之后便和秀云李勉一起回府上了。
樊无疆看着睡觉也紧皱眉头的若水,决心再也不逼她成亲了。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只能是他的。樊无疆给她盖好被子,吩咐好阿布该做的事情离开了。
他们都走后不久,武尘破晃晃悠悠地往这个方向走来,手里领着一堆吃的。从山上下来后,他发现若水一直不对劲,一句话没听进去,一句话也没发表。东西也只是吃了两口,她满面愁容,心事重重的模样。武尘破默默地陪着她,看着怪不习惯,很是想念那个爱唠叨不停的山人。
阿布见武尘破到来,便放心下来,她出去给武尘破准备好茶水,带上门出去了。
武尘破走到若水床前看着睡的很不安稳的若水,想都没想脱口道:“山人,山人醒醒。”
若水只觉得眼皮子有千斤重,似乎要永远沉浸在梦里,有一种即将坠落的沉重感。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不情愿地看见了武尘破那种温暖顽皮的脸,继而翻了个身面向了墙壁。武尘破了解她心情不好,便不再说话。径自走向桌旁,撕下肥美苏嫩可口鸡腿大口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全桌,他的咀嚼声估计都能和那饿极的饕餮堪比,他神情陶醉而且享受,让每个人都为之动容了。他竖起耳朵听若水的动静,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若水,终于她矜持不住,掀开被子走下床了。
若水什么也没说,手都没洗,下手扯下一块苏嫩的鸡腿,也大口大口的啃起来,一霎那觉得自己饿的像是闹了千年难遇的饥荒。武尘破见她吃饭,便放心下来,放下手中的鸡腿给她夹各种好吃的菜。叮嘱山人慢慢吃,不要急。
饭后,若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想见这异世的每一个人,她要马上回去做美好的梦,那里有她的父母亲人。若水拿着油乎乎地手把武尘破使劲往外推,武尘破见她如此只好作罢,风风火火离开了。他正要赶去接他的小妹武尘晨,最近武尘晨和秦少阳走得很近,心里开始担心起来,是时候让大哥写封信让那位朋友来游历一番了。
之后的十余天里,武尘破游手好闲地陪着冷若水走南看北,几乎看遍了永安城所有大好河山。有荡气回肠的汹涌澎湃的罗密江,有高低起伏,山岩陡峭的不易峰,它是整个樊圣王朝的象征性山巅,山路曲折蜿蜒,没有任何可以开辟的迹象,因极不易攀登得名。最让若水感到肃穆的是灵境庵,听说这里的尼姑都是道行不浅的高僧,以水灵剑谱最为出名,名镇大江南北,是武林上的数一数二的武林绝学。武尘破就这样担任着导游的职责带着若水四处晃荡,她开始也喜欢这里的风景,能让人心净化,让人对灵魂肃然起敬。若水本身就喜欢游山玩水,看这风光旖旎的画面,心境开始慢慢地澄净了许多。古代虽然不要什么门票,但是要进重要府第还是少不了周旋和人脉。透过伟大的大自然,她不停地深思渺小的她如何生存下去。近些天,却很少去想这个问题了,思想也开阔起来,她接受即来自则安之,心情也向从前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