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乃凶残之毒,一直为天下所不容。
所以雪朦胧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一直等到晚上,挥退了众人,并吩咐冷曦守在屋外,锁紧了门,才仔细拿出师姐的信查看,信中师姐说了一种蛊毒与这症状十分相似。
若真是蛊毒,想必师傅当初留给她的那本书会记载。
外面夜色漆黑一片,屋内只有一盏昏淡的烛光,雪朦胧从暗格里拿出一本古朴的书卷,书卷的四角微微翘起,页面泛黄,还带着一丝浅浅的异香。
从第一页开始翻看,就记载一种常见的蛊毒,制蛊的做法和解法,甚至毒发的具体反应都写得一清二楚。雪朦胧仔细看了它的症状,并不是师姐说的这种。
翻过两三页,又记录了另一种蛊毒,雪朦胧凝眉一字不落地查看,发现不是时,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又继续翻阅起来。
夜色愈发浓重,雪朦胧披着衣服仍然坐在桌前,眼底染着淡淡的青黑,泛黄的书卷已然翻到了一半,但她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显然还没有找到。
雪朦胧闭着眼睛张开嘴巴,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手也同时翻过了一页,等她忍着困意,睁开眼睛仔细一看时,眸中的倦意瞬间被惊得无影无踪。
这篇记录的是黑蛊,如它的名字般,凡是中了黑蛊的人,血液不到一个时辰就会由红变黑,他的全身就会变成一个毒窟,那些血变成毒就会渐渐腐蚀他的肉体,全身长出密布的毒红斑,蛊虫还会吸干人的精血,瞬间让人变得面色青白,死气萦绕。
只要蛊虫进入人体,它就会用它密密麻麻细小如针孔的牙齿,咬破人体的内脏,寄居在腹部,每天到处游走在人体各处,留下毒液,直到宿主死去,它们仍然可以继续存活三个月,直到找到另一个宿主。
看完这些,雪朦胧不免心中一颤,一双微眯起的眸子掠过沉重锐利的寒芒,她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用这种恶毒的蛊下到无辜百姓的身上,简直该死!
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她必须告知穆臻言。
想到此,雪朦胧便收起书卷,立马将疫病的真相写进信里,打开门将信交给暗卫,让他尽早赶去,亲自交到穆臻言手上。
交待完后,雪朦胧沉着的心才稍微缓了点,躺在床上,却没了之前的睡意,她心里一直想着蛊毒的事,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雪朦胧才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夜的疲乏像涨落的潮水般,顿时涌了上来。
这一觉,雪朦胧足足睡到了巳时,几乎临近中午,十五一直未听见里面传来动静,也就不敢打扰公主休息。
“十五。”
帷幔内突然传来一声略微慵懒的声音,十五身子一动,便撩起帘子,直直走到了床前:“奴婢在这,公主。”
雪朦胧揉揉有些痛乏的眼角两侧:“本宫是不是睡得太久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十五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公主,现在已经快要到你用午膳的时间了。”
“什么?”雪朦胧有些惊讶地望向她,然后移开了目光,没想到她竟然睡了这么久了。
掀开被子,雪朦胧下床,十五连忙替她穿好鞋,然后拿梳洗的用具过来。
“十五,你可曾看见有人传信与我?”雪朦胧擦好脸,突然问了一句。
十五微蹙了下眉,如实回道:“没有,奴婢一早守在门外,不曾见谁来过。”
雪朦胧眸光沉吟两秒,没有再问什么,也许是穆臻言有事耽搁了一会。
就这样,雪朦胧又等了一天,但仍然毫无穆臻言的消息,心里不免微微担心了起来,在屋中不停地踱着步子,眉间带着丝丝起伏的波澜。
难道匈奴真的准备卷土重来吗?不知道阿言是否安全,到底有没有看到她的那封信?
雪朦胧微叹口气,目光不由自主望向窗外,微蓝的天洁白无暇,连一丝黑影都没有。
收回目光,雪朦胧只好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疫病已被拖制,她还有时间,穆臻言再怎么忙,最迟三天之内,也一定会看到她的信的。
她这三天内,也不能坐以待毙,疫病最开始是从府里传出来的,而后才传来城里染疫病的消息,所以极有可能那下蛊之人就藏在府中,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将疫病扩散,故意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思及此处,雪朦胧清锐的双眸闪过一道锋芒,立马暗中吩咐冷旭仔细查探府里每一个人,若是发现有异之处,则立即禀报。
冷旭正愁当管家无所事事,一听有任务,便连忙接下了。
雪朦胧叮嘱他一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暴露行踪,打草惊蛇。
冷旭点头应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暗处,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却犹如鬼魅般,带着一丝玩味地盯着众人。
两天的时间转瞬而过,雪朦胧仍然没有收到任何回信,甚至连去的暗卫也仿佛失去了消息。
这一日,雪朦胧如往常般一直在等着穆臻言的消息,朱红的走廊上一抹瘦弱的身影急急忙忙地跑来。
雪朦胧凝眉一看,竟是永胜,唇角不由弯起丝丝弧度:“永胜,发生何事了?本宫不是说了遇事要冷静吗?”
永胜刚跑过来,还有些气喘,说话断断续续,神色却焦急无比:“公主……这……这次不一样。是……是大事。”
雪朦胧一听,微微皱眉:“慢点说,不要急。”
永胜深呼吸了几下,才稳下内心的慌乱,急切说道:“府中疫病又开始扩散,神医一直在美人院极力稳住病情,府里病人有几位已经危在旦夕,城中的病人也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不少地方开始暴乱起来。”
什么?雪朦胧身子一震,一双清冷的眸子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会如此巧合?
穆臻言没有回她消息,城中疫病又开始横行,那人故意布这盘局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在逼她?
思索了片刻,雪朦胧也毫无头绪,接二连三的事已经让她的眉间笼上了一层郁色,但是她的眸光依旧清锐无比,在满是寒光的危机中,散发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和冷静。
城中疫病再度爆发,人心惶惶,雪朦胧按压下脑海一闪而过的念头,先命人稳住城中大局,又连忙写了封信,再度派人传与穆臻言,嘱咐道一定要将消息明早之前带回来。
谁知,这场蛊毒来得异常凶猛,傍晚时分,浮厝染着血的衣衫还未褪去,就急匆匆跑进木兰苑,脸色灰败沉重:“公主,浮厝无能,不知为何疫病又再度爆发,且比之前更加诡异,府里……府里已经死了三人了,永胜的奶奶也快不行了。那孩子,正哭得不行。”
什么?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了么?永胜……
雪朦胧呼吸有些颤抖,眸光凝滞了片刻后,立即转为一片清寒,带着丝丝莫名的坚定。
“本宫知道了,你先尽量稳住病情,本宫会想出办法的。”
浮厝抬眸看了一眼身影纤弱的公主,她的身子笔直地站在那儿,目光锋冷坚毅,明明那么渺小的人,此刻却犹如巍峨山峰般挡住了所有的暴风雨,令人莫名的沉下心来。
“是,公主。”浮厝的慌乱和急切似乎被她的镇静抚平,甚至嘴角弯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相信公主会有办法,就如同信佛的人,在面临生死时,仍然愿意相信这是佛祖的安排。
浮厝退下后,雪朦胧这才回到屋中,将那卷古朴的书再度拿出,翻到黑蛊的那一页,将解蛊的方法和细节一一铭记在脑海。
她本不想沾染蛊毒,可是百姓危在旦夕,她不得不冒险一试。
暗中命冷旭将炼制蛊虫的相关工具准备好,雪朦胧就将自己紧闭在房内,按照书上的法子,一步一步地炼制蛊虫。
刚开始的蛊虫还是细白的虫卵,皮薄如白玉,连蠕动身体就有些费劲,雪朦胧拿起小刀轻轻朝自己指尖一划,嫣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蛊虫的身上,不一会儿,蛊虫的身子开始一缩一胀,身上的血几乎全被它吸食干净,而它的身子竟从白腻色变成了橘红色,身子也比刚才大了一点,还昂起个小脑袋幽幽地看着她,似乎还想要血的意思。
雪朦胧第一次制蛊,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惊奇,其实蛊虫没有世人想的那样阴毒,只要用得好,也一样可以救人。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雪朦胧摇摇头,为自己突然生出的想法感到有些震惊,仿佛她天生就对蛊虫带着一丝亲切和好感。
沉下心,雪朦胧暂时放空自己的念头,专心致志地炼蛊。
转眼间,天色由暗变明,精致玉盒里的蛊虫竟变得浑身漆黑,虽然身子依然柔软无比,却不是之前毫无威胁力的幼虫了,它的体型从豆子般大变成了人的一小截拇指般大,任谁一看,都会不由自主心生恐惧。
蛊虫连夜炼制完成,雪朦胧脸色几近苍白,因为急于求成,她期间放了三次血,蛊虫越成长到后面,需要的血量就越多,到最后,指尖的血根本满足不了它。
将蛊虫收好,雪朦胧这才往自己手腕处缠了两圈白色的绷带,然后忍着身上的困意,换了一套新的衣服,未染胭脂的脸上今天特意涂了一层薄脂,点了一下朱唇,才掩盖住自己苍白的气色。
她走到药房的门口,吩咐冷曦守在外面,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便推门而进。
屋内,鬼医和浮厝正在为医术上某个问题争论,突然看见逆光而立的人,连忙停下了争执,微微行了一礼。
雪朦胧瞳眸微缩,面色沉重无比,心里似乎沉吟了许久,才郑重地开口:“两位医术高超,可有见过蛊毒?”
浮厝和鬼医惧是一愣。
蛊毒一直被视为阴毒邪恶之物,百年之前就被天下所灭,一直未曾出现,他们不知公主突然说起此话又是何意?
最后还是鬼医开口道:“老夫走访南疆时,倒是听闻了不少蛊毒之事,但却从未真的见识过。不知公主,此言何意?”
雪朦胧深吸了一口气走过来,沉声道:“本宫怀疑这不是一场疫病,而是有人在他们身上下了蛊毒。”
“什么?”浮厝惊得睁大了眸子,鬼医没说话,但脸色却沉重无比。
“公主这么一说,老夫倒真觉得有点像了。老夫查阅过有关南疆蛊毒的书籍,病人发病症状确实有些相似,但南疆用蛊之人早已被灭,所以老夫也未曾往那方面想去。”鬼医沉着老眸,缓缓说道。
浮厝则微皱起眉:“若真是如此,蛊虫之毒必须由相对的蛊去解,但是无人会用蛊,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雪朦胧淡淡一笑,从袖中拿出一个透明的玉盒,放在桌上。
浮厝和鬼医一看,竟是只通体漆黑的虫子,蹙了一下眉后,有些吃惊道:“这……这不会就是蛊虫吧?”
雪朦胧神色平静,眸光没有因为是蛊虫而有半分波动:“没错,这就是蛊虫。”
“公主你……”浮厝欲言又止。
雪朦胧不甚在意地笑笑,她自然知道浮厝担心什么,这制蛊乃是邪派之人所为,若是被天下人知道,必定名誉受损,且还会连累穆臻言,遭天下人诟病。
“那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清冽的声音掺杂了一丝无奈,像背负着某种责任,明知前方是深渊,但也只能纵身一跃。
浮厝和鬼医顿时语窒,良久摇头一叹,才接受了这种方法。
浮厝是一生为医,救死扶伤本就是他的责任,只要能救人,又管它来于何处呢?
只是这真的有用吗?
看着玉盒里的虫子,浮厝不由疑惑道:“公主,这真的可以治好疫病吗?”
雪朦胧有些虚弱地摇摇头,但强撑着说道:“本宫也只是试一试。”顿了一会儿,雪朦胧又继续说道:“此事重大,本宫将此事说与你们听,自然是相信你们。一切以救人为主,本宫负责炼制蛊虫,后面的事还需你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