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慢当目标,是在昨夜入睡前想到的。为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灯台任性地想着,脑海里那片白伟脖子上的玫瑰花瓣就飞了,飘到了老慢的脖子上。
老慢的脖子也有过,那次去苏州出差,灯台取笑老慢说,老夫老妻二十年了,临别还急雨惊雷?
老慢尴尬地系上衬衣领口的扣子,嘟哝:昨天她非要我给她在苏州带丝巾,我才说句丝巾哪儿没有啊,好家伙,就一口!
那明天还是省半天时间买去吧,不然,回家你还得受一口,没准咬在血管上,吸干你。灯台做了一个吸血鬼的动作,吓唬老慢。
老慢突然愣了,若有所思地问灯台:今年三十几了?
三十一。灯台说,保密啊哥们儿,美女不问芳龄的。
我以为你七十一了。老慢打击灯台:单位里的那些小青年,都叫你马列主义老太太,你知道不?
随便。灯台心底凄凉,嘴上却是硬的。
像现在这样。老慢龇牙咧嘴学着灯台刚刚扮吸血鬼的样子:这样是十三。
你才十三,你十三点!灯台乐了。
第二天,两人进丝绸店,迎面就见一条湖水蓝的真丝裙,灯台想也不想迫不及待掏钱买下。
老慢笑,懒洋洋地提醒她,很透哦。
灯台说,又不穿,挂着看,不怕。这话听着有点神经。
老慢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灯台,半开玩笑地说,下辈子别往男人堆里扎了,不如嫁个有钱人,天天纸醉金迷。
灯台听着老慢这句玩笑,心底某个地方咯噔一下碎掉了。
那年六岁吧?灯台在家里拿着纱巾做水袖,站在床上舞来舞去,姐姐水墨则用纱巾笼着脸,学《一千零一夜》里的阿拉伯王妃。
母亲从学校下课回家,不训水墨,独独伸手去扯灯台的水袖,差点让灯台从床上跌下来。
人不做,做妖精!母亲冷着脸说。
小小年纪,也是懂得话语轻重的,灯台暗自伤心,退到书桌旁,安静地看书。从此渐渐察觉,家里三个哥哥姐姐的疯闹是不会影响到家里的气氛,唯有自己稍有造次,母亲不是火冒三丈,就一脸黑云。
老慢,别老拿刀子割人的心,会死人的。灯台呻吟。
我这刀是慢刀,割不进孟处长如钢似铁的心,顶多让你痒痒。老慢笑。
白伟和老慢是除了家人以外,一直在灯台左右的两个男人,两人像一对极其般配的参照物,一个快,一个慢。白伟是快的那个,十来年间,很快追求灯台、很快求婚、很快辞职、很快办公司、很快破产、很快买基金、很快赚钱、很快又注册公司。现在,白伟又很快地移情别恋。
老慢则是慢的那个,慢到灯台从科员追上副科,又从副科追上他,变成平级。变成平级后,老慢才开始真正显露对灯台的关照——男人都要炼成钢筋铁骨才杀得过去,你悠着点,扛不过就不扛。
日子是面青铜的古镜,数千个白天黑夜的擦拭后,才露出它真实的面孔,才让灯台看透了亮——老慢的稳和慢,其实才是真功夫。单位那么多领导如惊鸿掠过,老慢在自己那片天空下,永远是闲庭信步。一天天,老的人更老,年轻人变老,老慢却不老,灯台差他九岁,现在看上去,却像只差三两岁。
这让灯台很不舒服,她很正式地警告过老慢,要老老实实地变老,不要学谭咏麟。
你这个人,硬石头下,蛮有点意思。老慢不理会她的警告,用审视的、剖丝解络的目光看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