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走了。
琪琪是开始上课后不久走的,也没和高昂告别,只是托人给他留了一封信。琪琪走的原因很简单,父母终于离婚她判给了母亲,母亲无法面对北城的生活,带琪琪回娘家,她便转学去遥远的西安读书了。
琪琪一走,高昂的魂便没了。
赵伟和老七见高昂情绪不好便开导他说,一个琪琪算什么,班花焦娜一直对你有意思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别菜鸟了。高昂说你们知道什么叫心痛吗?那就是一块肉生生地让人给割了,还不能叫不能喊,血默默地流进心里。他叹口气又说,“痛就痛呗,痛能使人从骨子里长出成熟。”
“瞧你酸的,像个‘屎’人。”赵伟说。
“你们一个有李小凡,一个有单梦琪,天天能发信息爱呀恋的,放周假还能见面,当然站着说话腰不疼。”
“好了,想痛就让他痛去吧!”老七说。
晚上,他们硬拉高昂去听演讲,高二年级昨天就听过了,说这个叫马郁的人很牛皮。于是,高昂随着他们去了。
音乐厅里早已座无虚席,那个叫马郁的教授的确很牛皮,长得虽然平平常常,开口几句话就迎来了热烈的掌声,接下来的演讲简直是深入人心,主要是从高中生的心理出发,谈学习,谈未来,谈得更多的是如何在高中三年培育个人性格,提高个人素质,为上大学,为将来走上社会作好充分的准备。
高昂被马郁深深地触动了,他想,要是能给这样的老师做学生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呵,首先他懂你,句句话儿都能说到你心里去,不像许多老师那样假模假式,整天愁眉苦脸好像大家都欠他钱似的,没法,认命吧,马郁是名人,名人总是心儿离得近人儿离你远。
听完演讲,高昂对赵伟和老七说我们应不应该培养一下我们的性格?接着,他将学校各项严格的管理制度,说成了限制人身自由像管劳改犯,大家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改造的,马郁都说学习该是一件快乐的事,可是,我们快乐吗?物理课我根本听不懂,还得老老实实地坐在哪儿,冒充听得仔细,稍有走神,就会被老师训斥。这公平吗?我们要抗争。
高昂的话,立刻引起了共鸣。
“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高昂便说学校里每天都有学生逃出去的,我们也逃,用实际行动来反抗学校。
开始他们害怕,不愿意。高昂开导他们说,首先,我们是学生,家长付了昂贵的学费学校就要对我们负责,我们逃走后学校一定会通知家长,到那时,我们再提出条件,抗议早晚自习周六周日上课,这样也许能改变我们的状况。
他们问:“逃出去后,我们去哪?”
“网吧呗,多长时间不上网了,反正,我想去网上找琪琪。”高昂说。
说的也是,除了浩天中学,在其他学校读书的同学隔三差五都能上一次网的,网络使他们心动了。于是,三个家伙乘着夜色,翻过学校的围墙逃了。
他们在网吧里整整玩了一夜,那叫一个爽。遗憾的是,高昂在网上没能找到琪琪,他郁闷,包间里虽然有空调,身上还是黏糊糊的难受。
天亮后,高昂提议去桑拿洗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大家同意了。泡了,洗了,蒸了,搓了,躺在床上,那才叫美,很快,他们进入了梦乡,梦里全是刺激的网络游戏,魔幻小说的情节,赶也赶不走。
他们是被电话吵醒的,开始是赵伟的父亲,接下来是老七的母亲,电话的内容相同,除了厉声训斥外,就是让他们立刻回家。高昂没接到电话,他的手机没电了,电话让赵伟和老七他们感到惶恐,忙向高昂讨主意。
高昂感叹地说,“暴风雨终于来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猛烈个屁呀,快说怎么办吧!”赵伟说。
高昂说按既定方针办,先回家,哭闹都可以,但不能硬顶,挨打没地方讲理,要软抵抗,诉苦,后面就是家长和老师见面,谈呗,只要能达到预期的目的就行。
赵伟和老七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家去了。
街上,满是人流,车流,一个警察顶着烈日,正在指挥着交通。
高昂茫然地站在街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确切地说,他想回家,却不知如何面对严厉的老爸,要是手机通着,那样,老爸一定会打进来电话,训也罢,骂也罢,自己也就有了回去的台阶。现在,就这样乖乖地回去,老爸要问起来自己无言应对。这感觉,就像捉迷藏,藏得太深了,别人找不到,只能自己走出来,多无聊。
高昂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元的硬币,扔出去,心里想,要是花就回家,是字就不回。巧了,是字,又扔还是字。他又扔,这次硬币滚向了路中,他赶上前去捡。这时,哨子响了,警察向高昂走了过来。
高昂捡起硬币,抬眼,见这个警察面熟,立刻想起来他是父亲的朋友,好像姓陈,并在一起吃过饭。瞬间,他有主意了。
“你跑到路中间干什么?”警察问。
“我捡到一块钱。”说着,高昂将钱递给警察。
警察愣住了,接着笑了:“小子,别操蛋,快回家去!”
“人民警察怎么能这样说话,这是拾金不昧,不表扬还说操蛋,我要投诉你。”
警察不笑了,他说,“哟,想找事是不是?”
警察将高昂带到岗亭。
他说,“说吧,哪个学校的?”
“你是哪个大队的?”高昂反问道。
“哟,小子还挺厉害,你知道吗,你干扰了我的工作,我可以处罚你。”
“我犯什么法了?”
“我看你欠揍!”警察火了。
“你敢吗?”
听见吵闹声,另一个警察忙过来问怎么回事,陈警官便气愤地将情况说了,他说,“这小子,真是欠揍!我们警察不是让你寻开心的。”
“我怎么了,我就是要投诉你。”
警察听了和那个陈警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他问,“你多大?”
“十六。”
“哦,是未成年人,也是学生,对么?这样行不行,你把这一块钱留下,我给你打一个收条,并负责上缴。为了表扬你拾金不昧的精神,你必须让学校或者家长来说明情况,否则,我们就认为你是拿我们警察寻开心。”
“对,不让学校或者家长来的话,你就不能走!”陈警官在一边愤愤地说。高昂心里高兴,表面上装作极不情愿,说,“做好事不留名都不行?”
“不行,我们怀疑你的动机。”
“你们给我爸打电话吧。”接着,他说出了老爸的电话号码。
陈警官便用手机拨电话,瞬间,他愣住了,然后,转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高昂,他说,“高潮是你父亲?”
高昂点了点头。“好你个小子。”说着,他抬手给了高昂一下,忍不住笑了。他说,“小东西,你等着,看我怎么让你老子收拾你。”
高潮来了,看上去,高昂完全是他的一个副本。陈警官见了高潮感叹地说,“想不到你儿子是如此捣蛋,真是应了那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将高昂的事细说了一遍,私下里对高潮说,“能看出来,这小子聪明,但一定有心事,得好好问问他,别总忙着挣钱,下一代教育也很重要。”
高潮谢了陈警官,带着儿子开车走了。路上他黑着脸,默默地开着车,一句话都没说。
老爸的沉默,给高昂心理上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怎么会这样呢?在他眼里,老爸是个脾气火爆但又存不住话的人,有脾气发一通火就完事了。从小到大,老爸很少打自己,自己犯错,老爸总是给自己讲道理,从一年级开始讲起,历数所犯过的罪状,一直讲到现在甚至包括未来怎么样怎么样地,不把你烦死誓不罢休,每次自己都强忍着听他唠叨,实在受不了就使用哭的法宝,促使老爸让步。然而,老爸今天一反常态,使他感到茫然甚至有些害怕。他想起那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不是不说话么?我也不说,看谁能抗得过谁。有什么招全使出来吧,无论是七星剑法,还是降龙十八掌,来吧,我接招就是了。
来到家,老爸说,别想着怎么应付我,没用。学校来电话了,让我明天带你一起去学校,你想好,去还是不去?不去也行,你下午就考虑好你的生存计划,我可以帮你选择:一,去饭店帮人家端盘子;二,开个废品收购站;三,去南方或者到老子的公司里打工;四,在家玩,上网打游戏干什么都可以,老子养着你,管吃,管住,但没一分零花钱,直到你满十八岁,然后,你就自食其力自生自灭。
老爸说完没再理他,摔上门走了。
高昂独自坐着,心里空空的。郁闷呵,精心准备了许多种应付老爸的方式,就像参加演出,好不容易等到开场,停电了,观众也走了。
高昂心里开始动摇了,是的,老爸太强大了,过去自己常使的招数在他面前,都已经失去了作用,眼下,除了投降,别无选择。
高昂坐在那里,望着自己熟悉的如今显得空旷而又冷清的家,大声唱了起来:
青春的岁月
我们身不由己
我多想看到你那依旧灿烂的笑容
再一次释放自己胸中的灿烂情感
我多想告诉你
不知怎地,唱着唱着,他就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