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058300000001

第1章

来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1年第12期

栏目:中篇小说排行榜

杨东东到达民全村时已是晚上九点。

如果没有在半路遇上刘小芹,也许他今晚都到不了民全村。

他只知道这个村地处两省三县交界,是全县最偏远的村,离县城一百多里地,与乡政府所在地的镇子也有十多里。镇党委组织委员韩委员倒是劝他在镇上住一晚。韩委员说,咱这个镇就剩下民全那几个山村还没通柏油路,两省三县老是扯皮。今年雨水季节过后打算修了。明天可能会有蹦蹦车或者摩托车过去,你可以搭车去。

杨东东知道韩委员说的蹦蹦车就是燃油的三轮车,那种车在城里跑都不安全,遇上个坎坷容易颠覆,何况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他听了都感到心有余悸,更别说搭坐了。再说,全县这一批二十个大学生村官,大都到了所在村子,他也急着想尽快到达工作岗位。他笑了笑对韩委员说,十里二十里地小意思,我在大学参加军训时一口气都走过五十里,然后挺了挺胸脯说,我在学校还是足球队员呢。

韩委员说,那好,那好。说着,翻箱倒柜找出了个手电筒,摇一摇,又拍一拍,不见亮光,打开后盖取出电池,电已经跑冒滴漏光了。韩委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走街上自己买两节电池装上,还能用。

杨东东在一家小店铺里买电池时,向店主打听去民全的路。这时一个姑娘从店门前一闪而过。店主指着姑娘的背影说她就是民全人,你跟她走就能到民全。

杨东东紧追几步,想喊那个姑娘,嘴张了张,没敢喊出口。

刚出镇子的路还好走,是柏油路,路上来往的行人车辆也络绎不绝。杨东东和那个姑娘保持着四五米远的距离。不过,那姑娘步子快,杨东东跟了几里地就感到气喘吁吁,有些撑不住。他心想,山里姑娘走路都劲头十足!

到了一个山坡时,前边那个姑娘拐进了一条小路,杨东东还是跟着她。可能是她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踪,步子突然加快了。她的两条腿砰嚓砰嚓一直是一个节奏,让杨东东想起学校锣鼓队打鼓的鼓槌,禁不住轻轻笑了。

前边的姑娘忽然走到路边弯下腰。杨东东一愣,马上想到她可能是系鞋带。没料到那个姑娘直起腰后,突然猛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夜色中杨东东看见她那双眼睛仿佛雪亮的利刃。

你想干吗?姑娘问他。她的两只手倒背在身后,不像要攻击他。他才放了心,回答说去民全。

姑娘说,你别在那骗人了,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得多了。告诉你,我老公在前边等我呢。他要看见你跟踪我,不打断你的腿也打得你满地找牙。

杨东东乐了,说凭什么?再说他打我,我就站着让他打?我也有双手,而且是有力的双手!

姑娘就说,凭你跟着我,想耍流氓就该打!

杨东东急了,这才说我真是去民全。

姑娘冷冷一笑说,又骗,你去民全?你在民全认识谁?

杨东东回答不上来了,犹豫一会儿才说,我是去工作。

姑娘哼了一声,说民全又没有机关企业,你去那里当农民修理地球呀?

杨东东说,还真让你猜对了,我就是去那里当农民修地球的。

姑娘低声骂了一句,油嘴滑舌。

杨东东严肃地说,我是大学生村官,真到民全工作的。因为不熟悉路,才跟在你后边。对不起,我应当先谢谢你这个向导。

姑娘似信非信。她身后砰地响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然后,她的两只手又放回到原处,继续往前走了。杨东东以为她掉了什么东西,因为赶路没有发现,经过她刚才站的地方时故意低头弯腰看了看,发现是一块半截砖头大的石头。他恍然大悟,原来她刚才弯腰是捡石头,幸亏及时解释清楚,不然那石头砸在头上脑袋不得开花破个洞。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越往前走路越狭窄,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路面也坎坷不平。杨东东拿出韩委员给他的手电筒照路。他在后边,手电的光亮照不到那个姑娘前边,于是他把手电筒高高举起来,让光亮尽量照到姑娘的前边。这样,他只能跟着感觉走,脚下不时被绊一下滑一下,忽然一个趔趄,幸亏那姑娘机灵,一把扶住了他。他说谢谢!那姑娘说还是你走前边吧,要不把手电筒给我也成!说着,往旁边一闪,侧身让杨东东走到了前边。

姑娘说,我叫刘小芹,民全村的。在镇上打工,每天都回家。

杨东东惊奇地说,那你一天来回得走多少路呀?

刘小芹说,习惯了,一天不走这么远的路还觉得不舒服。说罢笑了,笑声在夜空里格外清脆。杨东东受了她的感染也笑了。

人熟悉了,话自然就多了。刘小芹先是介绍去民全的路况。她说有两条路通民全,一条是大路,七绕八绕,路面也不平整。一条是脚下这条小路,比走大路少走四五里。她介绍完路况,又问杨东东为什么要选民全村当村官?

杨东东不知道怎样回答,反问为什么不能到民全当村官?

刘小芹半天没回答,这让杨东东感到纳闷。山上的风还很凉,扑到脸上就像古时一位诗人所说“二月春风似剪刀”。杨东东看刘小芹穿得有点单薄,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冷吗?接着他放慢了脚步,想从背包里取出风衣给她披上。

刘小芹警惕性很高,一下站住了:你,你要干吗?

杨东东弄了个没趣,低着头又往前走了。又到了一个坡上,刘小芹主动与杨东东打招呼,大学生,你看见前边亮灯那个村子了吧?那就是民全村。你就顺着这条路走,过了一座桥,先向左拐,走一截地再往右拐……

杨东东打断她的话,怎么,你不去民全?

刘小芹说,我得先去地里一趟,看看我们家地里的麦苗是不是还呆在我们家地里。

杨东东很惊讶,说我怎么听你这话像绕口令。你们家地里的麦苗不在你们家地里,难道还会长腿跑别人家地里去了?

刘小芹哼了一声,给你说你也听不明白。

杨东东说,你别瞧不起人,我虽然没在农村种过地,但是也知道庄稼是怎么长出来的。再说,我在大学读的是农村经济管理,农业上一些新科技新知识不一定比你知道的少。

刘小芹边听边鼓掌,好,好,我代表民全父老乡亲感谢上级派了个有知识的人。沉吟了片刻又说,希望你能在民全站得住脚,别屁股没焐热,凳子就让人给踹走了。

杨东东不解地问谁,谁敢?我是上级安排来当村官的,我看谁敢踹我!

刘小芹说了声拜拜,就向坡下走去。杨东东想追她,踌躇了片刻,却看不见她的人影了。他知道她并没走远,大声喊了一声:你们家的麦苗要真长腿上了宇宙,我请我的老师同学来做研究。

和刘小芹分手后,杨东东边走边琢磨刘小芹的话,越琢磨越觉得刘小芹话里藏着什么东西。这一琢磨倒让他忘了刘小芹告诉他的左拐右拐,过了桥就向右拐了。走了一会儿他又犯了难,刘小芹说的走一截地,他没学过这种计量方法,弄不清一截是多远,这样绕来绕去耽搁了二十多分钟。后来,他遇到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男人,那个中年男人告诉他走错了方向,说你要去民全村往回还得走一小时,搭我的车,我送你两截地。杨东东十分高兴,连说谢谢。上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自行车,他问那个中年男人,你们说的一截地是多远?中年男人没回答。杨东东看他的自行车车杠上绑着一根棍子,身上还背着一只喇叭状的铁皮话筒,觉得这人怪怪的,也没再多问。

快到民全村口时,那个中年男人让杨东东下了车。杨东东又一连说了几声谢谢。那个中年男人说,不用谢,要谢也得我谢你。给钱吧,五元!一截地两元五。

你,你这人……杨东东下边的话没说出口。他掏出五元钱给了那个中年人。那个中年男人翻身上车走了,嘴里竟然得意地吹着口哨。杨东东冲他的背影愤愤地骂了一句骗子。骂声刚落地,一个姑娘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骂谁呢,谁骗你了?明明是你走错了路,还骂别人。说话的是刘小芹。

杨东东喜出望外:刘小芹你从哪儿过来的?你们家地里的麦苗搬家了吗?

刘小芹没接他的话茬。他们前边倒是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芹回来了,和谁说话呢?

杨东东用手电一照,面前站着的是个年过半百有点驼背的小老头。刘小芹厉声说了句,别照!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扶住那个老头,爸,不是不让您接吗,您怎么又来了?

刘小芹的爸爸已经看见了杨东东,问刘小芹这人是谁?刘小芹没回答,指着村里的最高建筑——一栋小楼说,那就是村主任刘光头家。走了几步,又哎了一声,叮嘱地说,你当面不能叫他主任,得叫村长。

杨东东问,为什么?他看不清刘小芹的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出刘小芹很不耐烦。

同类推荐
  • 朗月寒星

    朗月寒星

    李东文, 70后。1999年开始学习写作,以小说及情感专栏为主,曾在《天涯》《长城》《十月》《西湖》《长江文艺》等杂志发表小说,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读者》等转载。
  • 红色国际女特工

    红色国际女特工

    1930年秋,在满洲里开往大连的东方快车上坐着一位端庄的欧洲女子,她就是德国共产党员乌尔苏拉·汉布尔格。身旁那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是她的丈夫罗尔夫。此刻,二人一起被上级派到中国执行秘密任务。这是一次漫长的旅程,从长春开始,沿着南满铁路,火车一共行驶了14天,他们才来到大连,再从那里乘船。到上海大约还有1000公里路程。甫一抵达上海码头,汉布尔格就为十里洋场的状况所震惊,一面是灯红酒绿的都市奢华,一面是贫困饥饿的底层现实。在一个欧洲人的眼里,这种巨大的贫富反差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 螺旋结构(中篇小说)

    螺旋结构(中篇小说)

    每次见面,我的律师朋友孙丽都特别地关注我的着装,甚至很细致地打量我耳朵上又戴了一副什么款式的耳坠子,因为她觉得我总是给她别出心裁的时尚启发。孙丽说我是她见过的第二个适合戴样式夸张的大耳坠子的女人,第一个适合者是众人皆知的舞蹈家杨丽萍。杨丽萍是穿什么都不俗的女人,可以这么说,杨丽萍是中国人心目中的云南印象一种。我祖籍北方,生在云南,我的穿着固执地以舞蹈家为榜样,也大红大绿地穿,也戴一大串各式各样的银质手镯,也在耳垂上戴长长的大大的耳坠子。
  • 陀螺的舞蹈

    陀螺的舞蹈

    “一个只会哭的女人让人由怜生厌,一个不会哭的女人则让人由恶生怖。婚姻就像一个黑洞,一旦跌入就绝无逃逸的可能。”这篇出自文学新人的爱情小说真实得让人心颤,残酷得让人心碎。读后,你不得不直面我们所熟悉的生活中大多数人的婚姻现状,并扪心自问:你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有信心吗?约摸在结婚第七年,苗紫竹发现自己不会哭了。你也许认为不会哭算不得什么事,但发生在苗紫竹身上事就大了。那天林秋生摔了她从山上摘回的映山红,花瓣在两个人脚下碎得无言无语。水漫流一地,花瓶粉身碎骨。而她居然没有吵,不仅不吵,还找来扫帚清扫战场。
  • 包装时代

    包装时代

    戏外常常比戏里更加曲折离奇,所谓的想象力在现实面前也会有苍白无力的时候。生活高于文学,真正的“突破”并非来自文字,而是源于这个时代。于是,阿社从时代中汲取养分,画下了关于这个时代的写照。大师论、富二代、互联网创业等关键词,被作者一一写到文字里,写到记忆里,让这本书焕发着“生命力”的光彩。
热门推荐
  • 唯识学概论

    唯识学概论

    《中观学概论》和《唯识学概论》两书的作者弘学居士,本名李英武,重庆南岸人氏。外祖母、母亲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弘学是我汉藏教理院同班同学正果法师的忠实弟子。1993年他写了《佛学概论》,我专门为他写了序,并希望他能“写出中、高两级佛学院校学生阅读的佛学书籍,并作为各级佛学院校的教材或参考资料”。
  • 科技图书馆

    科技图书馆

    科技图书馆:科学的至高境,就是神学;长生不老,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移山填海。这些神话传说,科学是可以实现的。想拿这些技术,必须拥有科技图书馆最高权限。一次意外的救人,让陈默收获了爱情,也获得收藏着无尽科技技术的科技图书馆,故事从此开始……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进交流群:439923657(蚁巢)
  • 保定学院史话(中国史话·文化系列)

    保定学院史话(中国史话·文化系列)

    保定学院前身是1904年创立的保定初级师范学堂。110年来,保定学院熔铸了爱国担当、关心民瘼的光荣革命传统和德业兼修、知行并重的优良办学传统,培养了一大批作为国之栋梁的革命家、科学家、教育家、文学家和数以万计的在基础教育岗位辛勤耕耘的骨干教师。本书以丰富详实的史料,生动再现了保定学院作为“师范之范”而启民智、育贤才的历史轨迹,再现了一代代保定学院人与时俱进,为教育事业开新局、辟未来的奋进英姿。
  • 死灵法师在漫威

    死灵法师在漫威

    带着游戏之中死灵法师穿越到了漫威世界,这是一个猥琐发育的法师故事,你们慢慢打,我摸个尸体!
  • 云深映月明

    云深映月明

    她沈明月活了十八年,从来都没有见过想云深一样的奇葩。虽然大家都是说他是智商情商双高的大帅哥,但是她觉得他简直要蠢死了;大家都说云深高冷,但是其实其实他一天不作就会死……而面对沈明月这样的评价,当事人云深表示:“其实真正笨的人是她,不过家里只要有一个人聪明就够了。”现在,某只明月正提刀在赶来的路上……
  • 王爷好神秘

    王爷好神秘

    “贱人,他不是本王的子嗣,休拿他来污蔑本王。”宁王冷漠的道。“什么?孩子不是你的?是谁的?”凌若若傻眼了“你心里清楚。荡妇!”他吐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天啊,儿子不是他的,会是谁的?她一定要找出孩子他爹。若是他敢做不敢当,哼,那他就死定了!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明晰之神的誓约

    明晰之神的誓约

    一个充满书声朗朗的校园里。情窦初开的她,被他暖心的举动撩到,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朋友之上,恋人之下的关系。当时班上的同学都觉得他们很甜。可是,当他女朋友突然出现,她才知道原来他早已有了女朋友。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袭来。他们的情谊从此破裂,碎成一片粉末。黑夜,一滴又一滴的泪打湿她的枕头,逼迫着让她放弃……当他们再次相见,他们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于当年的那两个孩子……曾经沉睡的记忆是否能将他们唤醒?他欠她的那个誓约是否能够真的履行?他是否能够将她那颗冰冷的心用真情融化?……
  • 杀意

    杀意

    他死了。那么年轻,才30岁。公司里刚刚提升他为主任,正是迈向前程似锦的未来时候。对于这个年龄来说,死亡似乎是过早了一些。死亡的原因是蛛网膜下出血。他在公司里突然说心痛和恶心,刚跑进厕所就没气了。尽管很快就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里,但是已经晚了。他的意识再也没有恢复过来,难以置信地说死就死了。死得未免有些过于唐突和蹊跷。在他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之际我没能够看上最后的一眼。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最爱就要撒手西去的瞬间,我没有能够陪在他的身旁,对此我无限的追悔。至于引起蛛网膜下出血的原因,却不是高血压或动脉硬化。
  • 地下城养成攻略

    地下城养成攻略

    扑街地下城主林莽绑定最强地下城系统,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当然我们走路上的巅峰,没开车。
  • 与你漫漫无绝期

    与你漫漫无绝期

    刚入秋,晚风微凉轻抚过脸颊,带着花香萦绕鼻息。总有几个街头艺人拉着琴,唱着那不知名的歌谣,迎着晚霞的余辉把所有景物渲染。今夜,筑落在维也纳的音乐厅犹如黑夜中的一颗繁星,那样的璀璨。“听着,各位——”一个清凉的女人声,“你们还有十分钟的时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十分钟后按照顺序依次上台。”话一落那个女人又匆匆的走出了化妆间。“听说这次的比赛拉了好多赞助呢。”化妆室里一个声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