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是戴杰的午餐时间。戴杰拿起手机,翻到一家麻辣烫的外卖电话。戴杰的味蕾周期比睡眠周期长得多,在董颖离开他之前,他总是一家店的东西要吃上几天才换另一家,如是轮回。只是在董颖离开他之后,他就只吃麻辣烫了,最多只是把菜的种类换一下。
其实戴杰以前是不吃辣的,后来在董颖的带动下,开始从微辣加为中辣,随即又加为重辣。现在董颖走了,唯一没带走的就是那只毛绒猪,还有就是戴杰对辣椒的热爱,仿佛辣椒成了董颖的替身,一天没有也不行。
麻辣烫送来了,戴杰问多少钱。十一元,送外卖的小伙子说。戴杰拿出一张五十的递过去,小伙子说没有零钱吗,他找不开。戴杰把上衣的六个口袋加裤子的四个口袋都摸了一个遍,像一个乘客上了公交车后发现没有零钱时那样站在投币箱那样窘迫,最后手上抓了一大把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的钞票,花花绿绿的,皱巴巴的,轻飘飘的。小伙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十元的,问没有一元吗,戴杰皱着眉,说没有。正当两人相持地站在那里时,戴杰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小伙子说你等一下,转身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个一元的硬币了。
戴杰打开袋子,看着眼前的麻辣烫,红色的油飘在上面,还有不多的几颗花椒也浮在上面,热气腾腾的。可戴杰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想吃,就只是想买一份麻辣烫,出于习惯,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就像《重庆森林》里面的金城武,自从和女友分手,每天都买一罐到期的凤梨罐头。只是金城武比他放得下,人家还告诉自己,若买满了三十罐对方还不回来,这段感情就会过期。而戴杰呢,今天已经是董颖离开的第三十天他第二十九天叫麻辣烫的外卖了,他想放下对董颖的感情却遥遥无期。
戴杰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又把麻辣烫放在一边,把电脑上的画图程序点到最小化,开始上网。电脑里传来咳嗽得声音,是QQ的系统消息。戴杰点开来,竟是有人想加他为好友要求身份验证。留言是:“你的QQ号码是我家的电话号码呢。”戴杰从来不喜欢在QQ上和人聊天,可是今天他毫不犹豫地就通过了对方的身份验证,还紧接着加对方为好友。戴杰相信缘分,他想既然彼此有点缘分就认识一下吧。
这个人的网名居然叫“颖颖”!戴杰顿时感到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他随即发了一句“你好,我们认识吗”,颖颖很快就回了“现在不就认识了吗”,“那我们以前认识吗?”“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呢。”戴杰开始犯糊涂,这个人说话模棱两可的,看来是不打算以真实的一面来面对他,戴杰越发觉得这就是董颖,说不定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或者她还对我念念不忘,想用这个方式和自己保持联系。戴杰的脑子里此刻已经充斥了各种这个人是董颖的理由,在他满怀信心地做出颖颖就是董颖这一重大判断之后,立刻决定以一个网友的身份陪这个颖颖继续网聊下去。戴杰两眼聚焦于无限远的地方,仿佛看到了在不远的某一天,董颖提着大大小小的皮箱搬回这间小屋,搂着他轻轻地说自己就是那个颖颖。
咚咚咚的一阵敲门声,把戴杰从幻想里拉回到现实中。戴杰忿忿地去开门,来的人竟然是徐家华,徐家华没等戴杰请他进来就进了屋,拍着戴杰的肩说,我可把你找到了。你还真是深居简出啊!戴杰看着曾经的老板,几个月不见已经是满头银丝了,谁也不相信这才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你的头发……戴杰一脸不解地问。
公司倒闭后愁的呗。徐家华答得倒很轻松,仿佛他们正在谈论的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
戴杰曾经听过很多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的故事,现代版的,古代版的,神话版的,而如今这样的事竟发生在熟人身上,戴杰睁大了眼睛,张着嘴,怎么也不敢相信。徐家华在公司倒闭之前可以说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每天西装革履,乌黑的头发更是梳得油亮亮,整整齐齐。举止优雅,风度翩翩,这样一个三十出头的单身成功男士更是引得公司里的白领明里暗里向他献殷勤。徐家华家里的那张大床上不知躺过多少女人,而他每玩过一个女人之后的成功脱身更让戴杰羡慕不已。现在这个年代,真正的情场杀手不是能把女人骗上床,而是能在睡过女人之后全身而退。这一点上,徐家华在戴杰面前绝对是教授级的人物。
而如今的徐家华呢,公司倒闭,满头白发,唯一没变的就是从每一根汗毛里透出的精力,这不,徐家华毫不在意戴杰惊愕的表情,开始神采飞扬地说起他新的宏伟蓝图:其他的人我都联系好了,他们也都表示愿意回到公司。银行贷款也下来了,加上我自己的资金,我相信,凭过去的经验,还有你们这些人才的共同努力,公司一定可以在房地产行业中杀回去,重新站稳脚跟。公司名称我也想好了,不用以前的那个“惠发”,用“惠金”,“惠金——汇金”又有气质又响亮。对了,你回来还是画工程图,待遇嘛,第一个月公司起步先和以前一样,以后一定再给你加工资。你看怎么样,愿意的话两天后就来公司报道上班。
戴杰听得眼睛发光,他倒不是在乎这一份工作,以他的能力,现在天天在家里接图纸,大门不出,一个月下来的收入也不比以前在“惠发”的时候少。只是戴杰想到了董颖。董颖也曾经是“惠发”公司的职员,若是她也能回来,戴杰就又有机会了。于是戴杰没有像徐家华预料的那样和他谈待遇,环境,时间问题,而是问董颖也回公司吗。
徐家华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说你这小子还是别打董颖的主意了吧。戴杰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徐家华也就没有再开他的玩笑,说她答应回来的。
戴杰说是吗,那好,我也回。说完忽然想起董颖交给他的任务,三天后要交图纸,便说我可以晚一天来公司吗。徐家华一口应下来说,没问题,我等你。说完,连续急促地吸了几口气,说你小子煮什么好东西了,香。然后就顺着香气往里走。戴杰赶上去指着桌上的麻辣烫说是刚叫的外卖,叫来又不想吃了。徐家华这时已经坐在了麻辣烫面前,说我可正寻思着上哪儿吃顿夜宵去,说完转过身来看着戴杰,一脸诡异的笑容。戴杰说吃吧吃吧,反正我也没胃口。徐家华像是站在百米赛跑起点的运动员听到了发号枪声,迅速行动起来。戴杰看着那满满一碗的各种东西,毛肚,冬瓜,海带,蛋饺,粉丝……一点一点的变少,心里想,原来就算我不吃,它也不会过期。
送走了徐家华,戴杰转身快步走到电脑前,颖颖的那个大眼睛头像已经暗下去了,戴杰顿时感到自己的心情也沉下去了,怎么样也提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