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在第三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到另一个博士,男的,他叫吴杰,是生物学博士,毕业于中国科学院某省植物研究所,专业是园林设计,很吃香。他是湖南人,单身。吴博士长得一表人才,很受女硕士们的青睐。听说也有两三个长得特别优秀的本科毕业的女教师在暗中努力,但始终没有得到接近他的机会。吴博看到萧博,从另一只饭桌挪过来,笑嘻嘻地说,今天怎么单飞啊?萧红说,他们处来客人了。怎么,习惯吗?吴杰到A大不到一年,每次见面萧红总是这样问,有点大姐的味道。还是不习惯,吴杰说,有个地方想要我,你说去不去?什么地方?萧红问。海州。海州什么地方?园林局。好啊。萧红脱口而出。她对自己如此说话感到吃惊。要是在以前,她会说,好啊你个吴杰,你把A大当跳板啊刚来就想走。她的声音有点大,惹得几个人朝他们看,分不清是教师还是学生,有男的也有女的,其中一个女的好像是认识的,还朝他们笑了笑。萧红觉她笑得很生动很妩媚,显然不是冲着她来的。吴杰小声说,还没定哩,小声点。萧红说,那边那位是你们系的吗?冲你笑,很甜。吴杰把头转了一下又转回来,说,是我们系,东北农大的硕士,去年来的,姓叶。这边这么说着,那边叶硕士便端着盘子走过来,坐在萧博士的身边。她说,你们说什么呢?我们吴博士想远走高飞哩。萧红脱口而出。吴杰连忙说,搞植物的人飞不起来,根在地里了。叶硕士说,就是嘛,A州的土壤很适合植物生长的。叶硕士是A州人,她很热爱自己的家乡。萧红听他们这么说,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她本来不会这么说的,可不知为什么就这么说了,也许真想远走高飞的是她自己吧。这就叫言为心声。她便埋头吃饭,不敢再说一句多余的话,怕把自己心里想的或潜意识里的东西都说出来。她还不知道刘军是个什么态度,要是刘军不愿意走,她也就走不了,她似乎有一种感觉,刘军不大想走。她的心里有些发慌,心一发慌喉咙口便堵得难受,想吐,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说了声你们吃吧,我先走。吴杰说怎么不吃了?叶硕士小声说,看样子有点像怀孕了,病孩子。病孩子是闽南话,意思是妊娠反应。
吴杰看着萧红远去的背影说,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她。叶硕士便红了脸。叶硕士的脸略显清秀,一红脸便在清秀中生出许多妩媚,很可爱很迷人。吴杰的心动了一下。叶硕士姓叶名楚楚,就是楚楚动人的那个楚楚。楚楚小声说,你真的想走?吴杰的心又动了一下。半年来,这个楚楚总是主动向他靠拢,连系里的老师都看出来了,他原想他迟早要走的,不想在这里恋爱结婚安家生小孩,也就对她的主动示爱视若不见,但现在他突然来了灵感,她是硕士,长得又不错,何不带她一起走?便嘻嘻地笑着说,走不走关你什么事?你想跟我走?楚楚说,我不让你走。说着朝他一笑,端起盘子走了。吴杰想,糟了,她要真把他想走的消息传出去,那他就走不成了,或者说走得不那么顺当了。吴杰再拿眼睛去寻找时,楚楚已经在餐厅门口消逝了。
叶楚楚的心里很难受,她知道这些博士们大都不安心,这山望过那山高。但别人都走光了她无所谓,就是这个吴杰不能走,因为她看上了他。她认为学校太软弱了,博士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有一点约束。她要去人事处找苏处长,反映一下这个情况,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博士们走得那么容易,那么干脆,那么无组织无纪律。
叶楚楚和苏处长有点关系。说白了,苏处长是她叔叔的同学。不是大学的同学,是高中的同学,苏处长没上过大学,也没有什么职称,但他的处长当得好好的,这在一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有点不可思议。你看A大的处长们,哪个不是教授副教授,单博士兼教授就有3个,最次的一个财务处长,也是名牌的大学的本科毕业生,还有一个会计师的职称。高校嘛就讲究这个,叫专家治校。和地方一样还能叫高校?唯有苏处长是个例外。有人说,苏处长有后台,还很硬,在省里。有人说,苏处长的一个什么亲戚在北京一个部里当副部长,这个副部长又是省里某副书记的老同事。又有人说,其实苏处长的这个亲戚不是什么部长而是科学院一位资深院士,这位院士别说是部长,就是在总理副总理那里也能说得上话。还有人说,并不是苏处长的什么关系,是苏处长的老婆很了得,苏处长的老婆的父亲在“文革”中救过省里的某一位很有权力的领导,好像是分管组织的高副书记,而现在省里掌权的又都是这位高副书记的老部下和老部下的部下。总之,苏处长在A大是个神秘人物。苏处长和叶楚楚的叔叔关系也非同一般,她能进来完全是苏处长全力帮忙。虽说前几年硕士还有点吃香,但对于生物专业就不乐观了,不知为什么会一下子冒出许多生物学的硕士来,再加上高考没了生物,中学生物老师大减,生物学硕士的就业就有了一点危机。当然也可以租块地搞花卉挣钱,可她不愿意,她从小就想当老师,高贵优雅,尤其是高校教师这些年行情看好,经济收入高,再找个好丈夫,这一辈子无忧无虑轻轻松松。于是她的叔叔找到了苏处长,她就成了那一年进A大的惟一一位生物学的硕士。不是没人议论,但苏处长做得不动声色,天衣无缝,有学校的计划,有系里的报告,有考核的全过程,有领导的签名,要有的都有。她也就名正言顺了。
叶楚楚向苏处长透露了吴博士想走的消息。没想到苏处长淡淡一笑,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叶楚楚听苏处长如此说,十分震惊,一个人事处长怎么能对人才的即将流失如此冷漠?
可是人事处长可以不管,她叶楚楚不能不管,不能坐视自己的幸福白白流失,在她的心中,吴杰就是她后半生的幸福。为什么?很简单,她看上了他。不说爱情,单就生活的角度说,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如果还赶时髦把自己说成是女孩子的话,要找到一位合适的对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报上网上都说,如今男女比例失调,男多女少,还说性别比例失调已经偏离了正常值,并发出许多忠告,但就城里的女孩子来说,找对象实在是一件难事,听说有人公开提出拿一套二居室做嫁妆,应者寥寥。这当然有些夸张,但高学历的女孩子找对象的确不容易,听说不少女博士女硕士们已经主动把择偶条件降低到本科和专科,惨不惨?她不能这么贱,她要的是博士,硕士嫁给博士,这才是最好的搭配。爱情如刚才的那位萧博士夫妇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