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见花小姐昏倒,都不由慌了手脚。刘二楼懂得她是背了气,急忙放了手中的烟袋,掐着小姐的“人中”,连呼带叫,方使花小姐缓缓醒来。
花小姐恍如隔世,微睁双目傻呆呆望着舱顶,好一时才“哇”地放出了悲声……
花小姐叫花倩倩,就是当初从寿州来的那位有钱人的后代。花家上辈买下那条短街之后,正赶上林则徐虎门销烟,草烟逐渐兴开,花倩倩的爷爷便在颍河镇办起了第一个烟厂,雇用的大多是寿州人。这些寿州人多年与本地人争斗,无形中形成了一种抱团儿思想。花老先生也极注意拢众人之心,常劝诫众乡亲说:“寿州人实乃应与烟厂共存,富则皆富,穷则皆穷!”众人掂轻掂重,自然信他。由于此种“集团主义”精神,花字烟厂日见红火,连汴京城里的生意人都前来订货了。
颍河镇有一老门大户,姓黄。据传先人曾在京都做过四品官,门楼自然高大。镇里的几大号生意以及酒馆、粮行、中码头、上码头大都是黄家的。年轻少掌柜黄满贯执事以后,更是雄心勃勃。他见花家烟厂生意兴隆,便也办了一个烟厂。为挤垮花家,黄家烟厂出的头批货先低于花家两成。生意人多为见利忘义之辈,便蜂拥到黄家门里。花老先生为再次打开销路,不但提高了烟质,而且把烟价降到了黄家以下。黄满贯见花家果然中计,不由窃喜,连连朝下猛降。花老先生生性秉硬,不甘示弱,亦咬牙猛跌。黄满贯见大功告成,便派人化装成客商,一下跟花家签了合同,全包了。没到一年工夫,花家赔光了多年积累,烟厂自然倒闭。
花老先生怎经得起这般打击,一病身亡了。三百多口子寿州人皆都披孝送殡,白了整整一道街。
这些寿州人,大多是没田没地者。烟厂倒闭,吃穿无着。会手艺的又开始沦落街头,不会手艺的只得跑码头掏苦力混饭吃。
花老先生归西之后,他的独生子花庭芳掌管余产破业。这庭芳年轻气盛,扬言要孤注一掷,筹办一座超过上码头和中码头的下码头。人争一口气,神争一炉香。四处逃散的寿州人纷纷回到颍河镇,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硬是帮少掌柜建起了一座大码头。寿州人全成了码头工。花庭芳不负乡亲一片苦心,头三个月不提分文。再后来,也只要了个全河道的最低提成:五五平分。比起黄家码头的三七倒提,可算是天上地下了。
寿州人齐心协力,干活干净利索,取运货小心轻放,很招船主和客商们的青睐。花庭芳薄利广收,极受寿州人爱戴。黄家码头的码头工经常前来寻衅闹事,而花家码头却置之不理,惨淡经营,吞吐量日益增多。不到十年工夫,花家又跃为镇上的富户。
花家虽家大业大,怎奈人丁不旺。花庭芳的结发妻连生几胎,但只留住了一个女儿——花倩倩。花老板为续烟火,东庙烧香,西庙拜佛。三十八岁那年,他又娶了一房妻妾,果然在不惑之年立子,喜得他大贺了一场。为缓和与黄家的矛盾,花庭芳曾托人攀亲黄家,把花倩倩许配给了黄满贯的三公子黄音。这一下,大招寿州人的反对,皆说花老板深仇未报,如今又引狼入室,实乃丢尽了寿州人的脸面!尽管故乡父老如此反对,但花庭芳在这等事儿上却寸步不让。他曾多次开导,声称寿州人目光短浅。并说自己上了年纪,幼子尚小,寿州人若想在颍河镇上立于不败之地,靠不住黄家乃是最大的失策!
可做梦也未曾想到,花老板竟自食恶果!每每想到这些,常春水就有一股无名火。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都为时已晚。他犯愁地望了望痛哭不已的花倩倩,无奈地对众人说:“事到如今,只好让她先歇一歇了!”说着正欲搀倩倩躺到床上,谁知她竟如疯了一般,猛地挣脱春水,高喊着要回府看父看母看弟弟。刘二楼急忙架住她劝道:“闺女,怕你顶不住哟!”说完,也不由老泪纵横。
“松开我!”花小姐已披头散发,脸色如纸一般白,双目似喷火,凄厉地哭喊:“天哪!我可怎么活呀!”
众人无不伤心落泪。
小钢炮儿哭着对春水说:“春水,就让她回家看一眼吧……”
春水抹了一把泪水,上前搀扶着花倩倩走出了船舱。众人急忙出舱尾随,缓步向岸边走去。码头的坡上坡下,跪满了寿州人。从下往上看,一排排,一溜溜,层层高去,如同一座人山。开始是哽咽声,听得花小姐那揪心的哭声,便开始了嚎啕。偌大的下码头,笼罩在一片哭涛声中。
这时候,突然有人跑来告急说:“黄满贯要以亲家身分前来收拾残局,马上就要到花府了!”
这消息如同炸雷,一下把众人炸蒙了。哭声悄然低落,码头上相继静了下来。人们都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春水,像望着一位能解救芸芸众生之苦的菩萨。这始料不及的消息,也惊得春水不知所措。许久,他才使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先让倩倩小姐回避一时,我们几个去看看!”说完,让人搀扶着花小姐重返舱房,随后就领着几位头面人物上了码头,直奔花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