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辉同说:“他不可能为两三百块钱连工作和脸面都不顾吧。”
这一天雷辉同电话打了一整天,杭晶晶都仔细登记过了,整整四百个,她对雷辉同由衷地敬佩起来。
雷辉同问:“打四百个电话才收了几百块钱,你说说这值得吗?”
杭晶晶说:“值得,收一块钱也值得,我有个感觉,你准能把账收回来。”
雷辉同疲倦却兴奋地伸懒腰,说:“好吧,下一步找曾浩,一起收大账!”
曾浩不在家,开门的是曾浩的妈。曾浩妈长得很年轻,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只是脸上很有傲气。听说是找曾浩的,语气更不耐烦,问:“你们整天找他干什么?曾浩都是被你们带坏的。”
杭晶晶说:“我们找曾浩回去上班,我们是一个单位的。”
曾浩妈脸色缓和了一些,说:“我还以为又是外面找他玩的人。”问雷辉同:“你呢?你也是曾浩单位的?”
杭晶晶说:“这是我们新经理,姓雷,郭总的战友。”
曾浩妈又热情了一点,说:“郭巴子这个人,还是讲交情的,小浩也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你不晓得,我小浩原来多聪明,邻居老师都喜欢他,只是上中学的时候才被外面的人带坏了!”
雷辉同问:“他到哪儿去了?”
曾浩妈说:“早上几个人约他到江边打鸟去了。”
两个人告辞出来,雷辉同骑上摩托车,郭巴子为了方便他收款,给他配了辆摩托车。雷辉同带着杭晶晶朝江边缓缓地开。雷辉同原来最喜欢开飞车的,现在他喜欢开慢车了。
在车上,雷辉同问:“曾浩妈怎么喊郭总郭巴子?”
杭晶晶说:“你不晓得哎,曾浩的舅舅是税务局长,管着郭总呐。原来曾浩也在税务局上班,后来为吵架连打了两个科长,实在呆不下去了,他舅舅才把他放在郭总那儿。”
江边停着一个半旧敞蓬吉普,四五个人手里拿着长管子枪在讲话,一个人斜躺在车里打手机,雷辉同骑着摩托车过来了。
曾浩首先看到杭晶晶,眼睛一亮,高兴地问:“杭晶晶,你怎么来了?”
杭晶晶说:“曾浩,你倒好,留一摊子烂账不收,却在这里玩潇洒。”
曾浩说:“没得钱,你又不跟我玩,这潇洒玩得像鬼哟!”
杭晶晶介绍说:“这是雷辉同,郭总派来收账的。”
曾浩拿眼斜雷辉同,其它几个人拿长管枪朝江上瞄,不远处有上下飞舞的白色的水鸟,伴随着呜呜的江轮拍动翅膀。那种枪雷辉同认得,是仿外国造的上下两排四管的猎枪,一铳能打出一排子弹。
雷辉同尽量和气地说:“郭总派我来收款,我请你下午到公司上班。”
曾浩说:“张口郭总闭口郭总,什么鸡巴郭总,不就是郭巴子吗?没有我舅舅,能有他郭巴子今天?当初我要管饮业部,他郭巴子信不过我,要用那个浙江佬,怎么样,亏了几十万,人都没得影了。”
雷辉同说:“过去的事不说了,我们扎在一起,先把账收了。”
曾浩哈哈地笑了,他长得偏胖,属于白净面皮的清秀面庞,一笑还是学生腔。“哈哈哈哈”,他说,“你怕要把我肚皮笑破,你凭什么去收,账是那么容易收的吗?”
几个人也过来围住雷辉同取笑他,他们清一色的瘦瘪,染黄头发的那个一脸白,一根胡须都没有,另外一个倒黑一点,胳膊上绣着青龙,耳朵却带着一对大金耳环,不男不女的。雷辉同心里想,如今道上混的人,怎么都女人兮兮的?
“你能收回来,”曾浩说,“我学王八在地上爬。”
杭晶晶害怕这几个人的怪模样,远远地站开了。雷辉同不想再扯下去,从裤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曾浩,说:“你先看吧,下午五点钟我在办公室等你。”
回公司的路上,杭晶晶问:“土哥,你给曾浩的是什么?”
雷辉同没回答,叹一口气说:“曾浩这小子,亏了,生在好环境,他是个祸根,生在条件差的家庭,他是个门梁。”
下午快五点了,雷辉同坐在办公室桌前大口抽烟,一根接一根,他能感觉到脸上的颊骨在动。曾浩会来吗?
正想着,曾浩他们到了,几个人抢着从半旧敞篷吉普上跳下来,冲进办公室,杭晶晶以为他们来打架的,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谁知他们一脸地讪笑,掏烟的掏烟,点火的点火。
曾浩说:“辉哥,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请大哥原谅。”
还是曾浩老实一些,说:“我们兄弟几个找了郭总,他专门介绍了你的情况。”
雷辉同噢了一声。
杭晶晶说:“曾浩,你今天不喊郭巴子了,你是头一次唉。”
曾浩说:“晶晶,你怎么从来都没有一句好话给我。”
戴耳环的黑小子说:“辉哥,是这样的,晚上我们弟兄几个准备了一桌薄酒,请辉哥赏个脸。”
雷辉同问:“我的东西呢?”
曾浩赶紧把那个信封双手奉上。雷辉同说:“酒我就不喝了,你明天来上班吧。”
几个人都说:“辉哥别不给面子,大家都是讲味口的人。”曾浩又叫杭晶晶:“晶晶,晚上一起吃饭。”
杭晶晶说:“我不去。”
雷辉同说:“去吧,杭晶晶,咱们只当请曾浩来上班。”
吉普车在前开,后面雷辉同开摩托车带着杭晶晶,杭晶晶问:“土哥,他们怎么变化这么快?”
雷辉同笑笑说“可能是他们神经有点问题吧。”
杭晶晶说:“土哥,你不说实话,你给他们看的东西是什么?”
雷辉同顿了一下,说:“我的刑事判决书和刑满释放书。”
杭晶晶仿佛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雷辉同把信封递到后面,杭晶晶抽出来看,是雷辉同刑事判决书和刑满释放书。
“停停,停停。”杭晶晶在后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