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菲当初结识郭伟宏的时候,他一副穷极潦倒的寒酸样子,几乎全世界的女人都在嫌弃他。那时郭伟宏刚从一所大专院校毕业分配到设计院拿着一份仅养活自己的低微工资。而他的家远在200公里外的乡下。郭伟宏10岁时死了父亲,16岁时又失去了母亲,姊妹10个人丁兴旺,家里却是越过越穷。郭伟宏的三个姐姐一个妹妹早早嫁了人,嫁的男人不是有残疾就是比他的姐妹大了十几岁,而郭伟宏的5个哥哥年过三十四十,像共同遵守着一份默契,无一例外地打着光棍。郭伟宏靠兄妹牙缝里挤出来的资助完成了一个阶段接着一个阶段的学业,直至跻身城市有了一份体面堂皇的工作。郭家兄妹对郭伟宏寄予了太多的希望倾注了千辛万苦的爱意,他们不需要伟宏的感恩戴德偿还恩情,这些与郭伟宏肩上承担的传承郭家血脉的重大职责相比轻若鸿毛,不值一提。眼看年近30几乎要重蹈郭氏兄弟的复辙了,被城市姑娘鄙视目光灼烫得遍体鳞伤的郭伟宏某一天却神奇般领回来一个胖墩墩的姑娘,这令郭氏10兄妹一致认为郭家在紧要的历史关头终于转了个弯,郭氏家谱神奇地揭开了崭新的一页。伟宏的五条光棍哥哥一概局促不安卑微地羞涩忸怩,要表达什么又生怕说错话把“仙女”给吓跑了,断了郭家的一缕香火。
梦菲一脸坦然地接受了郭家她想象中的破落与贫穷,接受了这个被无数女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男人,梦菲天性中的善良令郭伟宏心里翻江倒海地感恩,他发誓要一辈子对得起这个女人。
梦菲被一无所有的郭伟宏用全心全意的热爱包围出了前所未有的暖意与幸福,这是梦菲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梦菲三岁失去了母亲,梦菲是亲娘留在人世的唯一骨肉。梦菲那个当司机的爹既没文化又无柔肠,很快娶了一个嗲声妖妖冶冶的寡妇,那寡妇从未开怀却接二连三给梦菲生了四个弟妹。有了孩子后妈的资本大了,她拿出王熙凤的治家派头,双手叉腰颐指气使动辄打骂连梦菲的爹都不是对手。排行老大的梦菲,自然成了后妈驱策遣使的好劳力,照看弟妹,洗锅涮碗,端屎倒尿,无条件忍让弟妹的欺侮,低眉顺眼看后妈永远不高兴的脸色,还时不时被父亲莫名其妙地踹上讨好巴结后娘的一脚。梦菲是爹妈之间一道万恶的屏障,也是爹妈之间的温度计与晴雨表,只要后娘烦恶,梦菲首当其冲地遭殃。做不完的家务听不完的摔打看不够的冷脸受不够的打骂剥夺了梦菲快乐的童年,她经常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脸上带着道道伤痕出现在教室里,一个“丑小鸭”的绰号像甩不掉的尾巴从小到大跟了她十好几年。
初中毕业的梦菲在后妈眼里既令人讨厌又不可或缺:“天生的贱坯子,做时没做成读书的料!”后妈带着恶毒无比的表情经常在各种场合宣布她的伟大结论。可在后妈眼里人嫌狗也嫌的贱坯子突然有一天不可阻挡地命撞鸿运。在市劳动局掌管招工的一位亲戚是梦菲亲妈的表姐夫,唯一维系两家亲情的表妹早已过世,实际断了来往近20年,不知怎的,梦菲的表姑辗转听说了梦菲的悲惨遭遇后动了恻隐之心,费了不少唇舌千辛万苦从丈夫手里弄来一个戴帽指标给梦菲招了工。招工指标下到县里,梦菲的弟妹年纪太小,够不着吃这一口肥肉,梦菲一夜之间脱胎换骨成了市自来水公司的一名职工,吃公饭的城市人,比没有工作的后妈神气十倍,把后妈气了个目瞪口呆,牙根发痒骂了三天还没泄够她的心火。从小到大当了二十多年丑小鸭的梦菲在后妈的诸咒声中逃离了魔窟似的家,从此“黄鹤一去不复返”,她也恨爹,顶着爹的“姚”姓,除了填表她尽量不使用它,很快梦菲适应了城市生活,尽管她像一粒微不足道的浮尘。城市高楼林立的繁华给她注入了永远感受不够的新鲜与激动。逢休息天,梦菲便赶到表姑家,表姑家里客人络绎不绝,弄乱的家里经常需要收拾,光擦客厅里的脚印也够累人,梦菲从小摔打磨练出来的家务本领此刻派上正经用场,她勤快手巧又识眼色,口里姑姑、姑夫叫得顺溜,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哪有这份懂事,弄得表姑越发对她疼爱有加。
生活给予梦菲过多苦难的同时也叫她更加注重现实,梦菲没多少文化,缺乏年轻女孩子爱幻想的那根神经,她对幸福生活的理解简单而又真实。看着一起的女孩子们死去活来地经受浪漫的消费与折磨,梦菲觉得那些瞬息万变的爱情从来是城里人的事。当表姑的邻居把她撮合给郭伟宏的时候,梦菲一点也没挑剔这个比她大了7岁的男人。她觉得这个男人与她般配。他除了学历比她高之外其他一无所有。从潜意识里,她从来不敢把对方的条件码放在超越自己的位置之上,她经受了太多的苦难与不幸,需要一个知疼着热的男人引领着过实实在在的日子。郭伟宏与她同是一条苦蔓蔓上结出来的苦蛋蛋,才会谁也不嫌弃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