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黄河》2003年第05期
栏目:小说世界
梦菲做梦都没想到,在她灿烂温馨的有如三月春光明媚的心境里,会突然爆响一声晴空霹雳。
而在此之前,谁不羡慕梦菲一切滋润得恰到好处的生活,而梦菲又何尝不是乐在其中呢?
一切发生在确实明媚的三月天。那天梦菲单位自来水公司宣布全体职工开会,而后又宣布了职工们私下嚷嚷盼望了多年、在本市千金难买的黄金地段建集资房的决定。宣布当日预交一万元,否则视为自动放弃。会才开大家就被炸了个措手不及,兴奋的、抱怨的、愁眉苦脸的、六神无主的,各种复杂的表情与生动的脸谱粉墨登场,然而大家谁也顾不得看上对方一眼,纷乱的人群使外人一看这里简直快成了疯人院。
梦菲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泉眼在嘟嘟地往外冒着快乐的气泡。集资房的地段离重点中学市一中近在咫尺,儿子洁洁快上高中了,迁往新居省操多少心!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梦菲甚至懒得动摩托而跑到大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仙霞路8号!”司机踩下油门,车子汇入街上永远流淌不尽的车流之中。胡子拉茬的司机看着神采飞扬的梦菲好像刚捡到狗头金似的高兴,顺手拧开录音机,一位低沉舒缓而又深情如注磁石般的男中音注入梦菲的耳鼓和快乐的心房:“春风它吻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虽然说春天无限好,只怕那春光老去在眼前……”梦菲的日子才不会老去呢,尽管无情的岁月在一张本来很平凡的女人脸上已刻下一些青春不再的残酷印记,但生活里事事顺心的充实与欢愉完全填平了这种遗憾。而像梦菲这般人到中年的女人,有多少人正在活得焦头烂额烦躁不安呢?这不,单位里的大多数人为区区一万元恨不能钻了地缝,而我们的梦菲只消来回半个小时,就可以把伟宏昨天晚上漫不经心搁在抽屉里的2万元中的一半带上理直气壮不落人后的表情“啪”一声撂在财务的办公桌上,然后以近似于吩咐的口吻说:“最大的地下室归我了!”
想到半小时以后第一个交钱的场景,梦菲的心境不由得灿烂。单位里几位天姿国色的小姐为买一件时尚的衣服赶一下时髦的潮流闹得经济几个月都缓不过劲来,梦菲无论干多大的事仿佛从来不为一个“钱”字而犯愁。小青年们私下嫉妒她可出于经常向她借钱的无奈不得不对她礼敬有加。钱的伟大使梦菲空前地伟大,梦菲就带着这种与天气完全吻合一致的美好心情蹬蹬地上了楼,然后“哗啦、哗啦”几声打开自家的房门。就在这一瞬间,世界颠倒了一下:小说里电视里,被别人津津乐道的绯闻里出现的镜头逼真地摆在了梦菲的面前:她的丈夫郭伟宏正搂着小雨交错成一团,俩个人一丝不挂上演春宫图,真正是春光无限!
梦菲全身过了电似的被击中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是白日做梦还是一时灵魂出窍游离到了真实的生活之外。本来大开着的卧房门被慌乱不堪的伟宏“啪”一声关上了,梦菲被震颤了一下,只不过一秒钟,她又回到了手脚麻木冰凉的状态中。这一对狗男女,显然料不到半路上杀回程咬金,竟这么放肆地大开着卧室的门男盗女娼。不设防的梦菲根本无计可施,甚至稀里糊涂中把自己转换成很不利的角色,她觉得是自己误撞了别人的房门,看到了不应该看到也不愿看到的东西。她像一瞬间被躲在暗处看西洋景的孙悟空施了定身的魔法,卡壳了很久才挣脱了枷锁飞奔下楼,仿佛被捉奸的不是小雨而是她本人一样。
梦菲梦游似的走在大街上,她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手脚忍不住地冰凉,一切失去了色彩与印象。天还是三月的小阳春天气,鹅黄的柳丝儿丝丝绺绺随风而舞,一阵又一阵海浪般的春风带着久违的温馨与柔软轻轻抚摸人的脸庞,大街上蛰伏了一冬的人们也仿佛三月里返青的麦苗,一株株蓬蓬勃勃,一个个富有朝气,可梦菲却与这一切绝缘了。她的脸色明显地与春天的情调格格不入。大街上成千上万、眉飞色舞的人们只顾美滋滋地享受春天带来的快感,谁会想到梦菲一瞬间由春天返回严冬的那种彻骨的寒冷呢?
幸福原来像极易破碎的玻璃器皿,得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不留神也许跌个粉碎。令别人日日赞颂,被女同学、女同事经常羡慕的郭总郭伟宏,在梦菲的眼里一向固若金汤却在瞬间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