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来的火车带走了死者的尸骸,这事就发生在霍乱疫区。文久二年(1862年)霍乱再度爆发,面对霍乱的第三次爆发,政府和医学所虽然惊慌但不至于失措。
罹患霍乱的人先是腹泻,继而呕吐,病情加重,无论是水还是食物都难在肚中停留片刻,并且体内的水分还会由腹泻和呕吐流失体外。病人的脉搏微弱,肌肉痉挛,心律不齐。严重的人神志不清,眼窝深陷,声音嘶哑,皮肤干燥皱缩,口渴欲饮,四肢冰凉,体温常降至正常以下,生命垂危。
按《虎狼痢治准》,医者用奎宁或鸦片等药物稳定病患病情,然后用按摩或泡澡等方法让其出汗,然而这并没有多大效果,药物来不及吸收就被排出体外,到头来,所能依靠只有患者自身的生命力和运势。
为防止疫情进一步的扩散,疫区之间、疫区与其他地区之间禁止走动。患者若没人照看且病情严重的话,可接到医学所的指定地点统一照看。
隔离区内外有人巡视,若有人出逃,无论是否为病患都会被定罪。出逃不容易,就算侥幸逃出,但家财被没收,本人受到通缉,将来的生活更加不易。
就是在这样的半封闭环境中,出现了火车作祟。
最先发现这事的是巡夜的捕吏吉冈,黎明前,吉冈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脚下忽然踩中柔软的东西,他低头仔细一看,尖叫着连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啊啊啊啊!”嘴都合不上。
在地上的是一条大腿,左腿。借着灯火,断面的肌肉和血管清晰可见,红、蓝、黑……令人作呕。吉冈从震惊醒悟过来,忙喊来了其他人。
捕吏们搜寻之下,在隔离区内又发现了其他部分,头颅、右手、连着腹部的右腿,以及在河中发现了连着左手的胸部。
时逢瘟疫横行,有人犯下如此罪行,捕吏们气愤难当,平民们则心惊胆战。
当天黄昏,终于查明了死者的来历,死者是点心屋的伙计八藏,父母早死,身边连个亲近点的人都没,去年秋末到点心屋做工,吃苦耐劳,大家对他的评价不错。他没有不良嗜好,别说是小偷小摸、赌钱,连酒后都不会耍酒疯。
离奇的是,八藏早在两日前就死了。八藏患病后不能再待在点心屋,暂居在巷尾的长屋里,没几天就在四坪的房间内一命呜呼。
无人收殓的尸体都由官府拉去乱葬岗一埋了事。由于死者过多,一般是统一时间用牛马车运尸,天气尚热停尸时间不宜过久,通常是两天一次。
八藏的尸体在一天晚上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已成了尸块。
将尸骸分尸,虽然变态,但不少人都舒了一口气,因为这好歹不是恶劣的杀人案。尽管没牵扯到人命,可也不能置之不理。瘟疫发生时,人人都可能处于濒临崩溃的境地。这样的变态行为,往往会成为其他事件的导火索。
上次霍乱发生时,有人在患病后毒杀了全家人,让家人和自己陪葬。
人心有时如蜘蛛网上坠着的水滴,经不起丝毫风吹草动。
接手这件案子的是重兵卫,年仅三十,却是捕吏中的佼佼者,但凡棘手的案子,大家都会说,“去问重兵卫吧!”
重兵卫在吉冈的带领下走进点心店。点心屋因霍乱早已关门,显得有些清冷。重兵卫见到了身材臃肿的点心屋老板喜平次。
“八藏惹恼了什么人吗?有仇敌吗?”
“没有,像八藏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和谁结怨。”喜平次回答道。
“他常去哪些地方?”
“啊,八藏一般都在这里,偶尔会出去喝杯小酒,但也都早早地回来了。他是个沉闷的人,没什么别的癖好。”喜平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样的人确实很难和人结怨。”重兵卫抬眼道,“但我听说你和八藏有过争吵,就在八藏搬出去的那天!”
“这、这个……”喜平次又拿起扇子扇了几下,“确有此事,我是嫌弃他身上带病,怕他传染给其他人,所以将他硬赶出去了。”
重兵卫提高音量:“真的仅仅如此吗?你要明白恶意毁坏他人尸体是重罪。”
“饶命。”喜平次伏在地上,汗珠争先恐后地从他脑门冒出来,“饶命,这真不是我做的……”
片刻后,重兵卫和吉冈一同走出了点心屋。
“喜平次真不是毁尸的犯人吗?”吉冈跟在重兵卫身后问道。
“不是,八藏死后,他的钱就消失了,而按照八藏那样的活法,他应该攒了些钱。所以就和喜平次供认的一样,他把八藏赶了出去,八藏病故,他就吞了八藏的工钱。我本想借这个把柄逼他说出些内情,可惜,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吉冈说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
“去看看八藏生前住的地方,也许能在那找出什么线索。”
巷尾的长屋比重兵卫想象的都还要破烂,屋主早已不知所终,长屋便一年年的荒废了下去,偶有住不起旅店的浪人和乞丐会在这里将就一晚。八藏被喜平次赶出来后挑了一间还算好的住了进去。
“有见过可疑的人进出过吗?”重兵卫问周边的一位住户。据说眼前这人和八藏有点关系。
“我想大概没有吧。”他看上去很紧张,有些人生性胆小,面对捕吏头脑就变得如同糨糊一般。
“他们说你是最后见到八藏的人,活着的八藏。”
“是这样的,八藏死了,还是我通知医学所的人来收尸的。”他咽了咽口水,“八藏搬进这里之前给了我一些钱,让我每天给他送药和食物。像他这样的病人没人愿意搭理,他也没特别好的亲友,所以根本没人来看他。那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样给他送药和吃的,推门一看,他俯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已经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