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6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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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南芥
悬疑推理痴迷者,于四年前开始创作推理小说,已发表数十万字,喜爱松本清张、京极夏彦、三津田信三、连城三纪彦,文章追求绮丽,常涉及怪谈妖物、奇人异事,愿得京极之博学、连城之真挚。
刀,明晃晃的刀刃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微光,刀芒像一溜井水透出阵阵寒气。古朴的武士刀带着威压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道令人胆寒的弧线,引出人心底的战栗感。
仪式的庄严,并不是持刀的人造成的,而是依靠刀本身的威能,靠这把名为藤十郎的“妖刀”。
藤十郎是这把刀初代主人的名字,也是这把刀的名字。作为武士的藤十郎握着作为刀的藤十郎,斩下千人余,立下赫赫战功。然而战事平息,刀无法饮血,不免日夜悲鸣,化作精怪入梦扰主人清净,于是就被送入了神社,希望借此平息它的不甘。
这就是妖刀藤十郎的来历。
山室鹿之介正握着那把传说中的妖刀,一丝不苟地挥舞、劈砍。
这是追傩的一种变体,山室鹿之介握着刀以从禹步衍生而来的步法走遍府邸各地,用刀恫吓、斩恶鬼,以保府内安宁。
供奉刀的神社,无法祈求生意亨通、夫妻和睦、子孙满堂,然而辟邪免灾却是出名的灵验。当漫天诸佛、八百万神无用时,由妖刀治退怪乱,说不定正合适。
神社鼎盛的时期早已过去,但仰仗着旧名,每当有癔症或是灾祸,山室鹿之介还是会被请去驱邪。
秋天的阳光不逊于夏日,礼服之下,山室鹿之介早已经汗流浃背,然而门口和过道都必须得去,挥刀的手开始胀痛,想必到了明天,手臂就会酸痛到抬不起来了吧。
但是对方要求得如此之细,不愿放过每一个角落,并不是无理取闹。是霍乱,它又来了。这是第三次爆发霍乱疫情了,入秋之后,以烽火燎原之势蔓延开来,疫区已成为人间炼狱。
绪方洪庵在安政五年(1858年)霍乱流行之际出版了《虎狼痢治准》(虎狼痢,霍乱的旧称),人们以此书为纲防治霍乱,可是收效甚微。其他地方也是谈霍乱色变,家家户户都在门口贴上驱赶霍乱的贴纸。
贴纸上,霍乱具象为一头虎头、狼身、拥有狸睾丸的怪物,被武士驱赶,被刀枪所杀。
仪式终于结束了,山室鹿之介轻舒一口气,恭敬地将藤十郎收入鞘中,然后接过女佣小琴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
主人益次郎登场了:“麻烦你了,这样一来,厄运、灾祸都会离我而去了吧,最近府内真是出了不少事,前不久还遭贼了……”
鹿之介手里握着毛巾,不时地应和一声。
临近黄昏,益次郎的妻子阿玟夫人留鹿之介用饭,然而鹿之介却吃得并不舒心,益次郎和阿玟夫人都是好面子却吝啬的人,因晚饭多了一人,饭菜的量和质也就相应地打了折扣。再加之益次郎的聒噪、阿玟夫人的假殷勤和女佣小琴晃悠的身影……鹿之介用罢晚餐,早早告退。
天色稍有些暗,但还不至于要打灯笼,路上还有几个行人。
刚走到街角,山室鹿之介就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鹿之介,鹿之介……”声音短促而殷切。
声音是来自上面的,沿街店铺二楼上露出半张脸,正是鹿之介的好友驹之助:“你等着,我马上开门。”
驹之助是裁缝铺的老板,和鹿之介是不错的朋友,意气相投。两人常一起喝酒,讨论时事。
鹿之介被驹之助带到屋内,发现驹之助已经备好下酒菜,他已经等自己多时。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而且一定会和你喝这一顿?”
驹之助招呼着鹿之介坐下:“晌午,我见你穿戴整齐从我家铺子前经过,就猜到你要去益次郎那儿。想必他们会留你吃饭,而你也一定不会尽兴,所以早早准备好酒菜在二楼等你了。”
鹿之介笑了:“不愧是驹之助。因为霍乱,我忙得焦头烂额。”
清澈、醇香的酒液淌出酒瓶,觥筹交错,几番下来,两人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知道益次郎家遭贼的事吗?”驹之助问道。
鹿之介杯内的酒回荡着几道涟漪:“知道,他和我说,希望驱完邪无论是小偷还是霍乱都离他远远的。”
“你知道小偷是谁吗?我可知道呢。”
“谁?”鹿之介忙问道。
“就是那个女佣小琴,我亲眼看到她在黑市晃荡,女佣一般没有非要去黑市处理的东西,除非是赃物……”
鹿之介手一个不稳,下酒的豆子差点就要掉到地上。
他把筷子放到一边:“那么你要告发她吗?”
“不,才不。”驹之助大笑起来,“哈哈哈,益次郎那一家都让人不畅快,再说那个小琴还挺可爱的,我才不想告发呢。”
“别谈这些琐事了,你早就准备好下酒的奇闻怪事了吧?”鹿之介说道。
他将话题从可爱的女佣身上移开,周遭的事毕竟距离自己太近,有点乏味。唯有故事,在口耳相传中,“有趣”的佐料越添越多,平庸的事也会变得引人入胜。将光怪陆离的表象一点点剥离找出隐藏着的真相,才是最好的消遣。
驹之助双目一亮:“那么这次,我就讲火车的故事了。”
所谓的火车,有人说是送人入地狱的冒火大车,有人说是运送尸体过程中刮起大风雨、打开棺盖掠夺尸体的妖怪。
送葬的时候,偶尔有大风雨,大到足以吹倒往来行人,棺材被吹飞,失其尸。火车携走尸体后撕裂其身,挂于山中树枝岩头四处。
愚俗有言:生涯多为恶事,地狱火车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