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VIP看护病房的病人，到换石膏的时间了。”刘越退出潜行模式，回到河湾综合医院的病房，病床是一台标配版的沉浸式体验椅，他就是通过这台外设连入《多维宇宙》的虚拟世界，加入侄儿的商队的。女护士娴熟地更换好刘越腿上的石膏，嘱咐了几点日常生活的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刘楚楚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在医院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确定无大碍后就回到刘越租住的地方了。刘越因为小腿骨折的缘故，不得不住院一个多月，为了消磨时间，他接受了侄儿的邀请，来到了《多维宇宙》的世界。刘楚楚现在就躺在自己房间的沉浸式体验椅上，带领着幸存下来的商队余部，准备将白色死神掩人耳目地秘密押送进帝都。下定决心后，刘越连回了游戏。
“为什么要杀奥斯蒙德？”商队出了襄阳关，趁无人注意，刘越驱马来到侄儿身边质问道。
“一个NPC而已，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吧。他既然知道了偷运机甲的秘密，留他活着对我们无疑于定时炸弹。为了不被圣骑士团发现，我只能这么做。”商队头领的目光坚定而冷漠。
“圣骑士团？”
“教会的武装组织，《多维宇宙》青铜次元里唯一没有人类玩家成员的庞大军事组织，主要职责是维护游戏的平衡性，消除任何不稳定因素。而所谓的教会，据我看其实就是这个游戏的管理团队，其内部的成员组成成份目前仍是个谜。”
“不稳定因素……比如来自量子次元的机甲？”
“知道这个秘密的外人都死光了，在《多维宇宙》里，角色死亡后系统会消除玩家与游戏相关的所有记忆，所以不必担心他们退出游戏后会去举报我们。更何况，《多维宇宙》的运营商的存在本身也是个天大的谜团。这个虚拟世界一直在吸纳现实中的人事物来完善自身的内容，可是反过来却不会将自身内容暴露在现实社会的灯光下，它一直在隐藏，隐藏，不做宣传，不搞营销，却又来者不拒，代价是只进不出。”
“就连未来智慧也不能在没有用户授权的情况下编辑用户的思维数据，《多维宇宙》这么做完全触犯法律了。”刘越忿忿地说。
“系统只消除与游戏相关的记忆，由于不涉及现实世界中的记忆，所以不算违法。”
“怎么保证系统不会消除游戏以外的记忆数据？”
“如果你心存疑虑，通过辅芯和未来智慧数据库里保存的记忆数据做一次交叉对比就可以确认了。”
“你是说与《多维宇宙》相关的记忆数据能避开辅芯的思维备份，不被记入未来智慧的数据库中？”
“是的。”
“无稽之谈！”
“千真万确！”
帝都有内外两堵城墙，外城住的都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负责城内治安的是都城守备队；内城墙比外城墙整整高出了一倍，里面是王室和教会的成员，戍守城墙的是金盔金甲的圣骑士团。转眼间商队已行进至城门底下，刘越本欲再做争辩，侄儿忽然满脸堆笑地策马迎向一位上前盘问的官兵。“叫什么？从哪来？进帝都做什么？”官兵身穿甲胄，肩披制式的白色披风，腰佩长剑，右手漫不经心地搭在剑柄上，顶端插着红色羽毛的头盔下面，是一张惹人厌烦的嘴脸。他不耐烦地一脚踢开出现在墙脚边的死雁，刘越发现城墙外散落着诸多鸟类的尸体。
“回官爷，小人是沿着官道讨生活的行商头领，车里装的是从全国各地采购来的货物，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物件，心想帝都的大人们兴许未曾见过，讨个新奇。”
“小物件？”官兵走到第一辆货车边，粗暴地掀开盖住货物的油布，看见一车五颜六色的丝绸，他继续往后走去，“那辆最大的车上装的什么？”
分明只是游戏，刘越的心却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一声清脆的声响，刘楚楚腰间挂着的钱袋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在了地上，可是商队其他人都像没注意到似的，侄儿更是悠闲地和刘越攀谈说笑起来。那个官兵显然听见了金钱落地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发现了落在马肚下的钱袋，他瞅了一眼钱袋的主人，又瞥了一眼十余步外的站岗士兵，然后他高声道：“一群乡巴佬进城咯！”
商队头领向官老爷道过谢后骑马第一个穿过东辰门，整个商队紧跟在后，刘越忍不住回头去找地上的钱袋，却已不见踪影。待商队全部通过后，刘越听见背后传来那官兵机械式的质询——叫什么？从哪来？进帝都做什么？
若是以前，刘越毫不怀疑那官兵一定是一名玩家，亲眼目睹奥斯蒙德的死后，他已经分不清玩家与NPC了，就好像人们在现实生活中越来越难以分辨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区别一样。商队落脚在一家门面很大的客栈，马匹尽数被牵入马厩好好照看，货物被推入客栈后面的仓库里。刘越和刘楚楚各要了一间单人房，其余人挤在三间多人共用房里。
当天用过晚餐，众人闲话几句后各回房间休息。第二日刘楚楚一早便离开了客栈，至晚方归，他一回来，前一秒还在举杯推盏、有说有笑的商队部下静默了一个心跳的间隙，随后立马恢复如常。刘楚楚在特意给他留出的首位坐下，加入部下的玩笑当中。刘越能感觉到弥漫在人群中的紧张氛围，果然随意说笑一阵后众人各自散去。午夜时分，刘越听见有人在敲他临街的窗户，他猛然惊醒，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缓缓踱步到床边。“你是谁？”
“叔，是我，楚楚。”侄儿一般不会在游戏中与刘越辈份相称，现在他直接叫他叔叔，说明今夜势必会有大事发生。商队的人冒着被系统清除记忆的风险也要把白色死神偷运到帝都，这件事本身就不同寻常。
刘越收起匕首打开窗，发现窗外的侄儿已沿着屋檐往前走去，他翻身而出，跟在商队头领身后。街道上空无一人，几个街区之外传来两三个醉汉的粗鄙之语。两人来到客栈后面堆积货物的仓库，刘越惊讶地发现商队其他人已提前集合。
“地下商会的人怎么说？”商队里一位长者神色焦急地问刘楚楚，他貌似负责管理商队的账务。
“对方要求先验货，再考虑是否与我们做交易。”刘楚楚抬手阻止正在不安地向他靠拢的人群：“我和他们约定今晚在内城郊外望月亭附近的林子里见面，带着鹰猎战机。”这是刘越第一次从商队人的口中听到白色死神的名字。
“你要在帝都驾驶机甲？在教会的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明智吗？”商队里的一个年轻脸孔说道，刘越对他没有多少影响，看他的装束多半是负责推车的辎重兵。地位如此低下的人竟然敢直接质问商队领袖，实在有些没大没小。不过刘楚楚似乎并不介意。他耸耸肩：“机甲总不能一直藏在仓库里，而且若和商会的人交易成功，也不可能在这里交付机甲。所以无论如何，这个风险都无法避免。猎鹰具备隐身迷彩的功能，瞒过城墙守军和都城巡逻队轻而易举，就连圣骑士团，在没有得到消息的情况下也是很难发现一台异次元的机甲的。”
“可是天网……”
“天网主要是为了监控是否有帝都外的蛇虫鼠尾之辈翻越外城墙，对都城内部的监视力度并不高。我们既然成功把猎鹰偷偷运了进来，对天网而言，它身上已经没有异类的标签了。”
侄儿的解释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人们脸上不安的表情稍稍和缓了些。他继续说下去：“为了这个机会，我们失去了三分之二志同道合的伙伴，为了不辜负他们的遗志，无论要面临多大的风险，无论眼前的希望有多渺茫，我都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可是如果你失败了呢？万一商会的人把你出卖给了教会呢？”人群后面的某个人说。
“就算商会的人心有异念，我也不觉得他们会把猎鹰的存在告知教会。你们忘了教会严令禁止奴隶交易对商会的打击有多大了吗？教会在无情地吸商会的血，而行商作为商会的手足，却可以为商会带来源源不尽的财富。”
“他们真的会同意交出奴隶名单？”商队财务官问道。
“猎鹰给了他们同教会的圣骑士团抗衡的资本，相较于战争的胜利，一份名单算得了什么。”
“没错。”
“说得在理。”
人们七嘴八舌地纷纷表示支持头领的决定，刘楚楚在得到众人的支持之后对那年迈的财务官说：“李老，把失踪人口的名单给我吧。”李老递给他一张羊皮纸，上面罗列出来的名字竟然不是游戏名称，而是现实世界中的名字。侄儿接过名单浏览了一遍，然后卷起来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接着他用一种坚定的口吻轻声宣布道：“请大家放心，我发誓一定把各位的家人带回你们身边！”
此时刘越心里有一千万个疑问，但是他明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方便提问，他一旦表现出一丁点迟疑犹豫，侄儿好不容易在商队众人当中建立起来的自信就会土崩瓦解。刘楚楚既然半夜三更把他找来，一定是有重要任务委派给他。
果不其然，商队头领接着说道：“在和商会的人交易期间，我决定把猎鹰的控制权交给这位骑士。”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刘越，他尽量表现出早已心知肚明的从容模样。
“我们凭什么信任他？”有人声音尖锐的提出质疑。
“他是我现实世界的亲人，我愿意把姓名交托给他！”侄儿的回应斩钉截铁，刘越听了甚是感动。
见再也没有异议之后，刘楚楚把刘越拉到一边：“控制猎鹰非常简单，一旦我把控制权交给你，猎鹰系统会自动和你大脑思维同步，原理操作与辅芯差不多。如果你想让猎鹰抬起机械臂，只要在脑海中产生‘抬手’的意念即可，当然，最快捷的方法还是直接抬起一只手，这样你的脑中自然而然地就会产生相应的意念。像‘飞’或是‘发射量子炮’这样的指令可能不那么容易生成，不过反复默念指令可以帮你更直观的建立起操作机甲的思维模型。总而言之，操控机甲不是什么难事。”
“羊皮纸上的人名是怎么回事？”这是刘越最为在意的地方。
“迷失在《多维宇宙》里的玩家，他们曾经是现实世界里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曾经？”
“如今在现实当中，他们恐怕都已经死了，只剩下思维图像残留在《多维宇宙》的游戏服务器里。没有实际肉体的他们和游戏内部的NPC并无二致，一旦游戏停止运营或是遭到病毒入侵，他们就会同这些NPC一样灰飞烟灭。”良久之后，刘楚楚心情沉痛地说道：“商队成员全都是由失踪玩家的家属组成的。我们要拯救的，是迷失在游戏世界的亡灵。”
一时间刘越只觉得头晕目眩，当他站稳脚跟，再次看着眼前的刘楚楚，只觉得身兼大任的侄儿的身影竟是如此的高大挺拔。难道说这两年来他沉迷于游戏，只是为了帮助这些家庭重新团聚吗？
刘越心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些玩家的死亡与游戏内的奴隶制度有关吗？”
刘楚楚的表情变得愈发痛苦：“就算真的有联系，我们也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就拿名单上的人来说吧，意外死亡的比例占了一半，剩下一半的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被警方定案为自杀，只有寥寥数人由于死因过于奇特，警方找不到搪塞死者家属的理由，才勉强立案调查。而直到现在，死者家属也没有得到警方案件调查方面的任何进度。思维成像技术已经融入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它重新定义了死亡的涵义，甚至重新定义了人类的存在本身，可是地下家园的法律却没有及时做出变更和完善，司法机构至今还是只重视人身伤害的刑事案件，对大脑思维数据的非法攻击置若罔闻。”
发明思维成像技术的人是刘越的老师王泽，所以刘越本人对这项技术是十分了解的，不过有关该技术对整个社会可能带来的影响，刘越从未深入思考过。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刘楚楚对思维成像技术会有如此深切的感悟。
刘楚楚骑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从空中看下去，不免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敲定计划离开仓库后，侄儿让刘越控制猎鹰机甲跟在他身后二十步以外的上空，并特意嘱咐他时刻开启光学迷彩保持隐身状态。至于刘越游戏角色本身，则找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隐秘角落躲藏了起来，因为一旦与机甲建立了联系，无论身在何方都可以自由操控。
从机甲反馈给刘越的信息得知，内城墙足足有68米高，城墙上每隔十米便有一个圣骑士来回巡逻，虽然机甲飞行时几乎没有声音，又出于隐身状态，但是刘越还是不敢靠城墙太近。反倒是刘楚楚胆大心细，趁城墙上的守卫转身的间隙迅速闪入城墙脚下的阴影里。他就这样在圣骑士守卫的眼皮底下沿着城墙骑马往西郊的竹林行去。
其实刘越早已看见那片竹林，在雪白月光的照耀下，竹林看上去是令人不安的铅灰色。在灰色的竹海中，望月亭像是海上的灯塔，琉璃瓦顶闪烁着暗红色的光。在亭子不远处东南角的位置有一处没有竹子的空地，估计就是刘楚楚此行的目的地了。猎鹰的热成像系统已经捕捉到了9个人影，其中三人在空地上来回踱步，剩余六人则隐于他们附近的竹林里，从热成像图看来，空地上负责谈判的三人暗藏了匕首，竹林里的六人多半是卫兵，纷纷腰佩长剑，手持箭弩。刘越眼睁睁看着侄儿一步步走入商会的人设下的陷阱里，刘楚楚说过，除非看到他的手势，否则不允许猎鹰和他做任何形式的接触。
商会的三人均身披黑色长袍，面容恰到好处地藏在兜帽里，看到骑在马上的刘楚楚，他们同一时间停下了踱步的脚步。
“号称拥有量子武器的行商就是你？”三人之中中间那人在刘楚楚十步之外问道。
“是。”
三人焦虑地往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有一瞬间刘越甚至怀疑被某个长时间凝视天空的某个人发现了。显然是他多虑了，那人继续问：“武器是什么？一把量子枪？还是一把量子剑？你带在身上了吧？”
刘楚楚突然上前跨出一步，吓得商会的三人接连后退了五步，其中一人立刻颤抖着声音警告道：“不许再靠近了！”他右手一扬，竹林里的六个卫兵眨眼之间便已将刘楚楚团团围住，六把利剑同时出鞘。“慢慢把武器拿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时刻保证你的手能让我们看见！”
“我是来做交易的。”刘楚楚没有丝毫惧意，冷冷地说。
“先向我们证明你有量子武器，否则免谈！”
“显形吧。”刘越听从指示，关闭了猎鹰的光学迷彩，商会中的两人在看到头顶飘着的机甲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只有最先说话的那人仰头直勾勾地望着机甲，眼中充满了狂热的贪婪。他爆发出一阵狂笑：“竟然是这等终极的力量！原来如此，你说会为我们带来战争的胜利，看来并没有夸大其词！能赢！能赢！商会万岁！商会万岁！商会万岁！”这下刘越总算看清兜帽下的人脸了，那张无时无刻不围绕在东方尊悟身边的贪得无厌的丑恶嘴脸他再熟悉不过。冷静下来之后，魏哲恢复了商人狡诈的本性：“你想要奴隶拍卖场的交易账本做什么？”
“2000万金币，”刘楚楚特别加重语气纠正，“附带奴隶交易账本。我是个商人，自然是看到了奴隶市场的商机了。”
“账本里可变不出奴隶。”魏哲讥讽道。
“在这个游戏里，即使是最底层的NPC，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它们拥有堪比甚至超越玩家的智慧，要想把这群数据生物转化为奴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商会的奴隶拍卖生意却日益火爆，仿佛你们能凭空……”刘楚楚挖了会儿耳朵，然后弹飞指尖的污秽（如果真的有污秽的话），“……生出奴隶一样。”
魏哲变得更加谨慎：“你想说什么？”
“我的商队不算很大，不过也不算小，在遭遇劫匪之前好歹也有百号人。有一天我们路过国道边上的一家妓院，兄弟们已经风里雨里奔波了十多日了，累得一塌糊涂，可是一听见女人的呻吟声，身上的疲累几颗消退，就连六十好几的财务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作为商队头领，就算好意思阻止这帮辛苦操劳的男人释放压力，也不好意思挡了姑娘们的财路不是。于是我就对这群才狼虎豹放任自流了。谁能想到这一放还真放出祸害了。你们猜怎么着？那老不死的财务拉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找到我，声泪俱下地哭述说是找到失踪的女儿了。我哪里能听一个酒鬼胡扯啊，况且人家姑娘压根不认得他，小姑娘家被吓得呀，哭得是梨花带雨。那老东西平时喝多了就爱叫嚷着哭，酒水都变成眼泪出来了，我当然是选择相信姑娘的眼泪啦。况且人家姑娘要真是那老东西的女儿，也不至于跑到游戏里当妓女，接着在床上认亲爹罢？”见商会三人无人回应，刘楚楚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不至于……吧？”
“不至于……不至于……”站魏哲右手侧的一人勉强回答。
“有屁快放！”魏哲不耐烦地催促。
“可是财务硬是咬着我不放，一口咬定那就是他女儿，还说要给那姑娘赎身。我就告诉他要买姑娘花自己的钱，休想从我这拿一个铜板。嘿，老东西还真掏钱把姑娘赎出妓院了。不光如此，他一路上一天到晚挨着那姑娘讲故事，也就是他现实里遭遇事故过世的女儿的往事。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就在兄弟们忍无可忍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先前决口否认财务是她爹的女孩竟然还真想起来一些零星的记忆片段，认得有这么一个现实世界的父亲了，还想起了自己的真实名字，好像叫林宛如。我退出游戏后上网一查，还真有一个相同名字的女孩被凶杀了。你们说巧不巧？”
无人应答。
刘楚楚继续往下说：“我一寻思，如果真是同一个人，那么这就是帮助警察破案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于是我就重回游戏，找到林宛如，问她还记得是谁杀了她吗……”他停顿片刻，目光接连扫过商会三人，“……只可惜她的记忆数据还未完全恢复，记不得凶手是谁了。唉，可怜的女孩，连谁害得她被困在这个游戏里都不知道。不过，她虽然不记得是谁杀了她，却知道是谁把她卖到了妓院。”
“难道我们贩卖奴隶还要搞清楚他们的前世今生吗？”魏哲辩解道。
“或许不用吧。不过这件事却引出了一个我之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商会源源不断的奴隶都是哪里来的？不必紧张，我当然知道这是商会的商业机密，自然不会无趣到断人财路。老实说，我完全不在乎奴隶的来源，就算这里面真有来自现实世界的记忆数据备份，我也觉得不关我事。”
“那么你为何要账本？”
刘楚楚说道：“无非只是想赚些外快罢了。假设商会贩卖的奴隶当中存在由真人思维数据改编而成的角色，假设这些转世为奴的人前世的家属非常想念他们，假设有个人告诉这些家属他有办法可以让他们与过世的家人再见一面，那么请问家属们愿意为家人团聚付出多少呢？我当然不是指《多维宇宙》里的虚拟钱币，而是现实世界的真金白银。”
商会等人沉默良久，最后魏哲冷漠地问道：“家人团聚以后呢？”
“那还用说吗？”刘楚楚用一种你怎么会问这样无聊的问题的语气说道，“当然是把他们杀了啊。毕竟这样才能清空他们登录游戏的记忆嘛。”
刘越听到此处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幸好这只是侄儿信口开河的故事，是嘛？
魏哲爆发出一阵令人寒毛直竖的阴冷笑声：“竟然连这个系统的死亡清零机制都能被你用来赚钱，你真是个天生做生意的畜生！哈哈哈，会长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刘楚楚做作地鞠了一躬。
“既然游戏里发生的事情传不到现实世界，而有了这台机甲，这个次元的世界马上将迎来彻底的洗牌重组，把账本给你也无妨。”说罢，魏哲从衣襟里掏出一本黑色皮革包装的账本，甩手扔给了刘楚楚。后者伸手接住，借着月光随意翻看了几页，随意往衣襟里一塞便问道：“钱呢？”魏哲给左手边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人马上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递给刘楚楚。侄儿一把接过认真地点查起来，确认好数目后他才爽朗地宣布道：“好，成交！”
“现在可以移交机甲的控制权限了吧？”
“当然。”刘楚楚将右手高高举起，然后重重落下，这是在告诉刘越可以控制机甲降落了。“今晚只移交移动控制权，武器控制权在商队离开帝都后给你。我可不想被卷入商会与教会的战争。”刘越按照侄儿说的把猎鹰的部分控制权转移给了魏哲。
魏哲忿忿不平地抱怨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们别无选择。”刘楚楚翻身上马，向包围他的卫兵嘲弄似的挥挥手，然后哼着小调悠然自得地沿着来路返回：“如果我是你，与其站在原地生闷气，倒不如试着驾驶机甲在竹林上空飞一圈消消气。”
刘越失去猎鹰的驾驶权之后便同时丢失了现场画面，他回到了靠近外城墙的小旅馆狭小的房间里，失去天空的辽阔使他倍感惆怅，望着窗台上清冷的月光，他陷入了沉思：恐怕商会的奴隶就取材于未来智慧的数据库，魏哲显然是把用户死亡后的思维数据打包卖给了第三方的游戏公司，然后经过简单的记忆重组，生成《多维宇宙》里包括奴隶在内的众多生动形象的游戏角色。不，魏哲就算有这么高的权限也没有这样的胆子。如此没有道德底线的恶劣行径，除了那个自称地下家园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商业头脑的人，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做得出来。
东方尊悟是连人类的灵魂也能出卖的魔鬼！
一股强烈的恶心自胃袋翻腾而至，刘越急忙退出《多维宇宙》，拉过床下的垃圾桶将一天的伙食全部吐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