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一种变相预言。”
磅礴大雨的夜里,少年回过神来。
戴着面具,手里拿着本兵书,站在房檐下。
书是本老书,名字叫《杀人》,作者是渡鸦族的‘神’,大概死了好几千年了吧?不过他的作品统统是绝唱,与这本书同类的还有其他五本,很难相信,有神经病会把包括对自己本族的作战方法一同写进兵书里,而他自己却称——只是因为强迫症。
“世间有珍宝无数,卷且分九等,唯七绝首也。”
可惜。
他的书每一本都是孤本,那本《鸦灭》想必被放在鸦巢最安全的地方,亦或者,已经烧毁了。
黑漆漆的夜,黑漆漆的雨,还有黑漆漆的人。这等画面想必太过于诡异,好在这家店主早已关了门,雨天出门的人也不多,偶有路人经过,也皆是离的远远,不敢靠近。
原因嘛……
少年冷冷的望着那些过往的行人,每当有人经过,他便扭扭脖子或者动动手脚,关节发出咔咔咔的响声。在这种环境和时间下,显然没人愿意上来得罪这个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茬的黑衣少年。
好大的雨,少年扯了扯脸上的面具。
算算时辰,那狸子伤了右腿,想必是不敢再回来的。
身后屋子被人推开个小门,依照镇魔司的规矩,民间除妖,除非转变为灵灾,否则便要收取妖怪妖力等级十分之一的降妖费。
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拿着个干瘪红包颤巍巍的上前来,口齿不清道:“谢谢,谢谢大人。”一个套着麻布的小姑娘躲在妇人身后,用手使劲攥着衣料,只敢露出半只眼睛打量自己。
镇魔司,到底是比不过星见观。
少年想起自家小师妹,心尖一痛,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符递过去道:“贴在床头,一月后燃成纸灰,兑点清水喝了。”
老妇人连忙感激涕零,再抬头时,那少年已经走出老远,留下一老一小,拿着红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
山路崎岖,少年漫步在雨中,手里捏着一把摇摇晃晃的纸伞,要破不破。
按说书的桥段,这类子夜晚出门着黑衣黑裤的大多都是些名不外显的世外高人,要不然就是手不怎么干净,喜欢就地出恭不用草纸用手指的山贼草莽。
这少年看上去挺干净,卸下面具,十五六岁的样子,嘴里哼着‘杀掉’‘杀掉’不知道由来的偏门小曲儿,握着伞柄的手不停敲打着同一个频率的拍子。如此湿滑的山道,却能身形不乱,健步如飞,看的不真切的话,倒还真有那么些个像一殿里的鬼差黑无常。
忽然咕——的一声在这雨夜中炸响,少年怒目看向自己的肚皮,骂了句:“刘将军千古!”然后加快了步子登山。
小别峰,云雾之巅,飞鸟万千,有风景秀丽胜新欢之名,与大别、星见山并称临青川三大胜地。只是此时入夜,又下起绵绵细雨,若非像少年一样能够夜视,对普通人来说,那可真就是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稍有疏忽,便会跌落山崖,摔个粉身碎骨。
山风袭来,登山的少年忽然脚尖一凝,一对妙目越皱越深。
“这股气味……”
少年收伞,囤气,提足,卧倒,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顺势滚入山道一侧的杂草之中。
下一秒,山巅隐现个人影,此人面色惨白,若不是呼出阵阵热气,还以为是鬼,背着个大黑匣子,右手成爪,左手……赫然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头,仔细看,青嘴獠牙,竟是个狗头!
这山很大,这个时间走山路的,只有老鼠和见不得人的怪物。
那人望了望少年来的那条路,皱起眉头,好像察觉到什么,可他似乎赶时间,并没有上前查看,而是反手将手上的狗头凌空一抛,念叨了句什么,如此大雨之夜,那狗头竟然燃起了熊熊烈焰,浇而不熄,一个满口尖牙的黑影凭空出现,将整个狗头瞬间咬的稀烂。
“朝歌府怎么走?”这人一口北方口音。
“好吃好吃,嘻嘻嘻,朝歌府?进城门直走,穿过南大街,拐两个巷子,跟着天灯,就能看见府台。”
那人问过便径直消失,留下一具无头狗尸。
怪物发出呲溜呲溜的声音,嘻嘻嘻的笑着朝狗尸扑了过去,正吃的欢喜,却不料被一道飞来的金光劈中,当即动弹不得。
“谁!是谁!”怪物吃痛,发出尖锐的叫声。
脸色难看的少年缓缓爬上来,浑身是泥,很是用力的吸了几口气,抱怨道:“还好夜里吹山风,若是谷风,我可就惨了。”
少年指缝里夹着一枚铜钱,望着黑影,表情怪异:“叫尸鬼?城里怎么会有妖怪?”
这东西是一种妖,浑身长满了黑毛,因为它们只吃刚死的新鲜尸体,所以在进食之前,会呼喊食物的名字,以此来确定猎物是不是真的死透了,所以被民间称作‘叫尸鬼’,一殿出兵九族的时候,这种小妖因为消息灵通,鬼灵精怪,所以被当做传令兵或者哨兵使用。
战乱平息后,尸殍遍野,很多封魔师借此抓住偷食的叫尸鬼打听大妖和宝贝的下落,所以它们又被喊做‘土地神’,只要知晓术式,手边有刚死不久的新鲜尸体,就能唤来这种妖怪。
可这里不是别地儿,叫尸鬼这种级别的妖精怎么可能有能耐进得了城?
少年正疑惑,本打算好好审审这家伙,忽然叫尸鬼哇哇哇的痛嚎起来,下一秒浑身上下便涌出惨淡的蓝火,眨眼间,就被这妖火里里外外,烧了个灰飞烟灭。
“绝了,吃狗肉果然遭天谴的……”
眼前的蓝火异常诡异,大雨越是浇灌,妖风越是哭嚎,叫尸鬼越是挣扎,这火焰就越是猛烈。直到叫尸鬼被烧成灰烬,蓝火才乍然消失。
少年莫名想起了几天前见过的那名刀客,才见时,看他虎背熊腰,着装怪异,以为不是唐人,直到他动筷子夹面,那只手又细又白,罕见的左撇子,鹿骨樱花楼从大拇指食指的交界处纹至手腕深处……
少年踢了一脚狗尸,肚子里爬满了碎铁和符纸的灰烬,那只叫尸鬼吃了这玩意,死的还真不算冤。
一殿冷火、鹿骨樱花楼、再加上这场不和时节的雨,还有刚刚那位唤来叫尸鬼的怪人……
暴雨肆虐,像在召唤什么。
一只黑鸟不知现于何处,缓缓落在少年的肩膀上,两个红色的眼球儿弯了弯,跟人在笑似得。
少年没好气的骂了两句,伸手解开黑鸟脚上的信筒,把里面的密信拿出来。
信上写着:“鹿谣儿,城东肉铺,速来。”
少年皱了皱眉,忽而余光撇到下山路上的一只黑色马蹄,骂了句倒霉,打开伞,带着黑鸟走上崎岖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