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一种变相预言。”
——乌鸦之神。
……
摘星楼的乐琴被警笛打断,所有人都朝东南投以目光。
这场雨下在夜里,雨水打湿了红色的鞋尖。
一名朝歌府的卫兵被几个同僚架出来,趴在地上狂吐不止,大雨冲刷着他白皙的脸庞,看上去,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凄惨至极。
明夜一过,便是新年,这个节骨眼上整这一出,想来任谁都不太好受。
现场已被全面封锁,只有群夜鸠掠过,各式各样的伞挤满了这条街道,围观的民众们堵在外围,议论纷纷,伸着脑袋向里面望去,企图得到些蛛丝马迹。
可除了晃眼的红光、黑漆漆的雨和几十具尸首,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一把毫无特点的黑伞忽然出现,卫兵们挺直腰杆行了军礼,人群自动分成两行,缓缓的让出一条道路来。
男人的穿着打扮皆是普通,红着脸,有略微酒气,一手持剑,一手打伞,闲庭信步的走进了封锁线。
这个人的出现,打乱了现场微妙的平衡,就像皮肤上的鸡皮疙瘩,让酥麻感从脖颈延至全身。
再怎么说……疯子发疯闹事杀了人,就算这疯子有点能耐,但也绝对用不着出动帝国封魔师这种级别的大人物吧?他镇魔司里养出来的怪物,能是什么善茬?城外那座观号称天宗,连魂归里的一殿都能打退咯,坐阵中原上千年国泰民安,现在跟朝廷一拍两散,弄得人心惶惶,皇帝老爷迫不得已弄了个镇魔司出来,扔在这城里,说是降妖除魔,振国安邦,可哪个傻子不知道这是朝廷为了跟城外那观分庭抗拒,不想受其威胁罢了!
一个想独善其身,一个又趾高气昂,闹来闹去,吃苦的还是百姓。
好在这镇魔司不同于其他油水机构,确确实实的有他的能耐。短短三年,弑妖斩魔无数,出了名的行事果决、高效、冷血、无情。
人族的皇帝用事实昭告天下:没了星见观,中原到底还是能一帆风顺。
可惜不知道南唐多少小孩在夜里因这个名字惊醒,旋即大哭,老百姓们私下里喊它‘红眼的瘟疫’,比起星见道士们的温和做派,这群人出现的地方若是只死了几个人,那真是万万之幸了。
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人们皱起眉头回忆。
三年前,那一夜也下大雨,也是这个男人,领着镇魔司倾巢而出,那晚整座城中无人敢出门,所有人都能听见恶鬼在狂风中哭嚎。
回过神来,男人已然走进了封锁线,人们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寒颤。
那传说莫不是真要应验了?
大雨呼唤鬼神,带着泥土的腥味,野犬狂吠,卫兵们打着红色的地灯匆匆而行,不少人紧了领口,再也顾不上看劳什子热闹,拉着自家小孩慌忙逃窜,剩下的人不自觉的后退了些,嘴里骂骂咧咧的,念叨着千万别是他们所想那样,好似一块巨石悬空,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真相。
可真相是——
“师父,您来了。”空用红色的眼睛望着那人,随后恭敬的低下头。
男人打着黑伞,走近些看了一眼尸体,拿食指戳了戳,原地掐了个诀,像是在瞎写什么符咒,而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像确认了某种猜测,问道。
“九天在哪?”
空:“顺着血迹追上去了,方才回过信,现已出城。”
“叫他立刻回来,另外发信给天府,千里加急。”
空抬起头来表示疑惑,却不敢违背师命,唤来白鸽问道:“内容是?”
男人略作思考,直白道:“一殿异动。”
大雨瓢泼。
空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传说是真的吗。
男人面色不改,缓缓道:“朝歌需要支援,跟那边讲,派十二神将这种级别的命师来,若是没有要事,就全部过来。”
“一殿不是灰羽次鳞,除了师父,十二神将中无人精通术道,除非师公……”南宫空忽然打住。
“我还有第二个师弟让他去杀吗。”男人的眼神锋利起来,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唐剑。
大雨呼唤鬼神,逐渐冰凉刺骨,男人的衣角在风中舞爪,跟三年前那晚一模一样。
空怔怔的望着自己的师父,这个名叫屈梦觉的男人,作为帝国顶级封魔师,今夜他的言语,比这场不合时宜的雨冰冷的多。
……
夜幕已深,好大的雨,朝歌府的卫兵们尽职尽责的守卫在此,空回头望着那些满脸担忧的百姓们问道:“再两日便是新年,是否要告知朝歌府和百姓们真相,取消新年祭典?”
真相吗……
屈梦觉沉着脸没有回答,少有的收起了轻浮,摸了摸空的头反问道:“若真到了群魔乱舞的那一天,空你愿意,为了这些民众舍弃性命吗?”
大雨急促,模糊了视线,空却没有一丝犹豫,凛然道:“只要还有人需要我,我和我的剑就会为他们战斗到最后。”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男人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伞和那把剑递给了空。
“师父?”空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此后百年,天下共分九斗,九族占其一斗,你得其八斗。”
屈梦觉揉了揉她的头,将剑放在徒儿的手心之中,用力捏紧了些,接着伸手抱住空,贴在她的耳边说道:“菜里少放点盐”,然后转身淋着大雨,走出了封锁线。
“师父!!”
空发出尖叫,随即天空也发出尖叫,一股窒息的气氛降临在整座城中,云层黑暗深处卷起阵阵漩涡,像双眼睛,凝视着所有人。
而屈梦觉抬起了手。
忽然黑云直坠,若是天崩。
这一秒,万马齐喑,在场的所有人瞠目失声,寒毛倒立,被一股庞大恐怖的灵压震慑魂魄。
这男人红了双瞳,说道:新年快乐。
在空和整座朝歌城惊恐的目光中,屈梦觉登上从天而降的黑爪,而后飞升。
天授十七年二月九。
今夜必将载入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