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09年第04期
栏目:侦探与推理
余丽虹拉着皮箱走下出租车,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却见门虚掩着。她心里诧异,老公也太大意了,竟忘了锁门?推门进屋,余丽虹突然看到眼前飘起一片黑云,黑云层层叠叠地朝着她扑过来,像一片诡异可怕的黑斗篷,又如招魂时飞扬的纸钱一般。余丽虹捂住胸口后退两步,定定神,见竟然是黑色的蝴蝶。无数只黑蝴蝶扑扇着翅膀,大的像婴儿手掌,小的如同豆粒,它们瞪着猩红的眼睛,看上去极为恐怖。余丽虹反应很快,后退两步打开大门,然后脱下外套抡起来,往外轰着这些蝴蝶。
可这些黑蝴蝶似乎格外留恋她的居所,它们朝墙上撞着,沿着楼梯上楼,不停地飞舞,却逃避着窗口。余丽虹急了,从沙发后面拿出喷雾剂,看到蝴蝶就用力喷上去。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蝴蝶一只又一只地落到地上,从楼上到楼下,到处都是黑蝴蝶的尸体。有零星的黑蝴蝶飞出了大门,朝着外面的草丛飞去。
喘着粗气坐到沙发上,余丽虹用脚驱一下地上的蝴蝶。只见它们的脊背上有着血色的花纹,翅膀闪着荧荧的光,看上去令人惊惧。余丽虹看着看着,觉得奇怪,她发现地上有几只蝴蝶只有半截,就像被拦腰斩断一般。余丽虹蹲下身细看,蝴蝶的旁边,有一滴滴鲜红的血迹。
余丽虹心里陡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扔掉蝴蝶,边喊着老公杜建的名字边匆匆上楼。一一推开卧室、书房、客房的门,空无一人。余丽虹又匆匆跑到楼下,客房、厨房、卫生间,全都看了个遍,丝毫不见杜建的身影。大清早,他能跑到哪儿去?这些蝴蝶,又是从哪儿来的?莫非是老公养的?
杜建痴迷蝴蝶,甚至在地下室专门设了一间蝴蝶标本室。
站在客厅中央,余丽虹望着一地蝶尸,突然听到工人房有动静。她缓缓走过去,侧耳细听,里面传出一阵阵的喘息声。余丽虹随手拿起一只玻璃花瓶,深吸一口气,突然用力拉开了门。
当余丽虹高高地举起玻璃花瓶,眼前的情景却让她惊呆了。杜建瑟缩在工人房,浑身鲜血,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对着她。余丽虹赶紧放下花瓶,问杜建为什么会在这儿?他这是怎么了?只见杜建浑身抖动,惊恐不安。他举起带血的剪刀,对余丽虹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余丽虹小心地蹲下身:“阿建,你仔细看看,是我啊,丽虹。”
杜建瞪着血红的眼睛,可他仿佛谁都认不出来了。见余丽虹还要靠近,他突然一挥剪刀,余丽虹躲闪不及,剪刀尖划破了她的胳膊,疼得她一声尖叫。
捂着胳膊退出工人房,余丽虹赶紧找块手帕勒住伤口。再看工人房的门,又被老公死死地关住了。她呆愣了几秒钟,手哆嗦着拿起电话,拨打了120。
约莫十多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停在了余丽虹的别墅门前。两名身强力壮的男医生制伏了狂躁不安的杜建,给他注射了大剂量镇静剂,然后抬上车。余丽虹拾起沾满鲜血的剪刀,脑子里一片空白。
余丽虹是省歌舞团的演员,这次随团去国外巡回演出,离开家有近五十天。演出结束,还有几天各处游玩,可余丽虹却感到心神不定,哪儿都不想去。于是她提前订了机票赶回家。本来打算给老公一个惊喜,想不到看到的却是如此恐怖的场景。
抵达医院后,医生对余丽虹说恐怕病人还要沉睡六七个小时。然后,医生详细询问了病人的具体情况。余丽虹用力揉一下脸,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杜建是某民办大学的校长,曾在国外获得博士学位,回国后一心致力于教育。四年前,他在一家海外机构的资助下创建了培安职业技术学院,主要培养具有一技之长的大专生。在余丽虹看来,杜建严谨、温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除了性格有些孤僻,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外,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两人结婚两年,一直感情融洽。她不知道老公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跟医生说着,余丽虹突然想起了什么。装修别墅时,余丽虹在一个朋友建议下,在各个房间都装上了摄像头。平时,这些摄像头没起过什么作用。不过,这次出国时间长,余丽虹特意打开了所有摄像头,开玩笑“警告”杜建最好洁身自好,否则难逃法眼。其实,她的目的不过是想在回来之后看看老公这些日子干了什么。
见杜建一直睡着,至少六七个小时才能醒,余丽虹匆匆赶回家。
一进门,余丽虹直奔卧室。卧室有监视器,能监控到各个房间,甚至角角落落。
但令余丽虹吃惊的是,将录像带倒回去再放,竟是一片空白。被杜建洗去了?或者他关了摄像头?现在屏幕上显示的,只有客厅的一角。也就是说,现在只有客厅的一部分得到监控。余丽虹不甘心,按了快跳。几次之后,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图像,时间显示是昨晚八点钟。
坐到椅子上,余丽虹盯紧了屏幕。只见杜建坐在客厅前的茶几上,神情颓丧。他看上去好像喝醉了,双手不住地揉搓着脸,嘴里咕哝着什么,样子格外古怪。突然,窗口飞进来一只黑色蝴蝶。杜建没有注意到,接着,门被缓缓推开了,一只又一只黑蝴蝶飞了进来。直到那些蝴蝶飞到杜建的眼前,他才惊恐地抬起头。嘴里发出一声惊呼,他恐惧地一步步后退。
黑蝴蝶越来越多,就像扑向花丛的蜜蜂一般扑向了杜建。他跌跌撞撞跑到沙发后面,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修剪花木的大剪刀。蝴蝶如黑云一般,杜建用力挥舞着剪刀,一只又一只蝴蝶跌落。
看到这儿,余丽虹不由得紧紧捂住嘴巴。屏幕上的杜建与平时判若两人,他两眼通红极尽疯狂。而对蝴蝶的杀戮似乎极大地刺激了他,他狂叫着一跳半尺高朝着黑云刺过去。突然,杜建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剪刀脱落,割伤了他的手。但片刻之后他又摇摇晃晃站起来,可此刻的杜建与刚才的狂猛相比,却软弱了许多。他开始躲闪着蝴蝶,用力抱住头。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校长。杜建似乎愣了一下,接着拎起剪子跑了出去。录像中传来一阵女孩的尖叫……余丽虹呆呆地盯着屏幕,一只又一只黑色的蝴蝶在她眼前飞舞着。
余丽虹感觉自己的两脚像灌了铅。她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地走着,果真摄像头都关了。而客厅里,三个摄像头只开了一个。
无疑,即使只有一个摄像头开着,也是有录像的。但它们被抹掉了。是杜建抹掉了录像?为什么?那录像中的女孩又是谁?
洗了把脸,余丽虹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有着圆润的皮肤和美妙的歌喉。曾经,她和杜建热恋时,她一次又一次在电话里为他唱歌。而杜建,也是被她黄莺般的歌喉吸引着,和她走到了一起。擦干脸,余丽虹朝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足有三十多平方米,没有放任何杂物,做了杜建专门的蝴蝶标本室。杜建对蝴蝶有着近乎痴迷的兴趣,从学校回来,他常常一个人在地下室待上很久。余丽虹曾开玩笑,说他一定是被蝴蝶精迷住了。
余丽虹对蝴蝶毫无兴趣,几乎从不来地下室。打开地下室的灯,她看到桌上地上一片狼藉,就像被洗劫了一般。只有墙上的蝴蝶标本完好如初。
在地上坐了片刻,余丽虹见旁边放着一个倒扣过来的箱子。她忙走过去将箱子掀到一边,下面是杜建的日记本。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杜建的日记。余丽虹呆了一下,接着往下翻,令人奇怪的是,第二页却记着十几条“杜建守则”:
杜建痴迷蝴蝶
杜建热爱教育喜欢学生
杜建忠于家庭
杜建喜欢牛排和意大利面
杜建视金钱如粪土
……
再往下看,记的都是日常琐事。诸如余丽虹哪天出差,学校又发生了哪些事。余丽虹索性将日记从后面再往前翻,令她吃惊的是,后面十几页,全被撕掉了。这些日子杜建记下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撕掉?余丽虹疑惑不解。
站起身,余丽虹开始在墙上寻找曾袭击她的黑蝴蝶。她想知道它们是哪个种类,怎么会突然攻击人?但令她失望的是,几百只蝴蝶标本中,没有一只黑色红斑纹大翅蝴蝶。
裹裹衣服,余丽虹关了灯。正要离开,她突然听到柜子后面传出一阵咚咚咚的声响,好像有人在踹柜子!余丽虹愣住了。地下室建有一间五六平方米大小的酒窖,杜建不喝酒,也就用柜子挡住了那个小隔间。
用力推开柜子,余丽虹打开门,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孩爬了出来。余丽虹吓呆了。女孩一时无法适应地下室的光线,用手捂住了眼睛。余丽虹问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女孩似乎惊魂未定,神色惊慌地看着她。余丽虹轻声说别怕,她是杜建的妻子,刚从国外回来,她绝对不会伤害她,她只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杜……杜校长呢?”女孩嘴唇哆嗦着问。
“他被送到医院了。他没事。”余丽虹安慰她说。
女孩一下子坐到地上,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余丽虹忙为她端了杯水,见她一气喝完,问她是谁?女孩怯怯地看着她,一直不说话。余丽虹微微皱起眉,问她叫什么名字?女孩咬着下唇,犹豫半晌,说她叫卢英,是杜校长雇来的保姆。余丽虹哦了一声,她记得杜建提起过。她打电话,怕他一个人不好好做饭,他说不会,已经请了个小保姆,既能做饭又能帮他整理资料。就是眼前的卢英?
见卢英镇静下来,余丽虹急切地问谁把她塞进了地下室?卢英手捧着水杯低下头,说她本来正在地下室帮着杜校长擦玻璃罩上的灰土,后来听到上面有响动,就上来看。一眼看到纸钱般的黑蝴蝶飞进屋子,校长在用剪刀疯狂地剪,她吓坏了。后来的事,她就记不清了。
“你不知道是谁把你塞进柜子后面的小房间?如果我不去地下室,你岂不是要饿死在里面?”余丽虹盯着她问。
卢英低着头,只是不停地掉眼泪。余丽虹叹了口气,拿过件衣服裹住她,说让她先吃点饭,然后休息一下,再把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卢英点点头。
下楼进厨房,余丽虹简单煮了点儿面。看着热气蒸腾,余丽虹倚住墙,感觉浑身无力。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去报警?但随即余丽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弄清事情真相之前绝不能报警。杜建是一校之长,一旦报警,他精神崩溃的消息会迅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会毁了他。
关了火,余丽虹端着面上楼。她突然闻到一股烟味,是从卢英房间飘出的。放下汤面,余丽虹用力推卢英的房门,可门被反锁了。她匆匆下楼,找到钥匙再上楼,迅速打开了房门。只见卢英蹲在地上,正烧着什么,看到余丽虹进来,她匆匆翻着那些纸。余丽虹急了,上前两脚踩灭了火,但那些纸只剩了边边沿沿。余丽虹气急了,抬手给了卢英一巴掌。卢英的头歪到一边,似乎早准备好了接受余丽虹的惩罚。
余丽虹质问卢英到底烧掉了什么?卢英摇摇头,不说话。余丽虹低头从纸灰中找到两块写着字的边角,一张上面有杜建的字迹,另一张上写着“黑衣女”,不是杜建的笔体。余丽虹将纸甩到卢英的脸上,突然拿过她的背包,一把抖出里面的东西。竟然是几本课本和绘画书,其中两本是大学英语和四级辅导,书的背后印着培安大学的章。她诧异地问卢英:“你是大学生?培安大学的?”
卢英点点头。她低声说她烧掉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真的没有用。余丽虹咬咬牙,心里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但她努力克制着,缓缓地问卢英,她到底隐瞒着什么?卢英双肩抖着,只是不住地摇头。
关上房门进到客厅,余丽虹感觉自己像虚脱了一般。在飞机上一直没睡好,再加上这几个小时的折腾,她的精力极度透支。余丽虹用手支住头,想着该怎么说服卢英,该怎么理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但也只是想了几秒钟,她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