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河静静的在夜色里泛出涟漪,岸边一点灯光也没有,都随夜晚睡去了,风也是悄悄的抚着一切,河面上飞起的鸟偶尔划出一声叫嚷,也许它已经很熟悉这片水域,饮过这里的水,看过这上空的天。或者它刚从远处飞来,为新环境的幽静而啼鸣。没过多久,水面开始点点圈圈勾出水纹,天空下起雨来。
一池青绿的水虽然没有流动,但表面很干净,河面有些下沉,边上的树根裸露出来,红色的根皮像人的血管。最近雨水少,几次都是只飘了一些,似乎不舍得落下。
“女孩在家就行了。”奶奶这么说,但没有要求的意思。她跟秋实不一样,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能让人放心。
“奶奶,没事的,村上的女孩不是也去了吗,她们也没大我几岁。再怎么样,还有秋实在那,总归能好点。爸一个人挣钱太累了,以后还要供冬晨上大学。”
“姐,我初中都还没上。”他插嘴道。
“不是为以后做准备嘛。是不是快要考试了?还有,在家不许气奶奶,不然回来让你哥揍你。”
“没考试呢。”
他朝她翻了个白眼,这一刻,他没了傲人的信心,成绩的下滑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这个升学转折点他受到了考验,老天把一个炸药丢来,他来不及躲闪,也无处逃避,使正飞翔的他断了一根翅膀,需要停下愈合伤口,这时,别人都已飞走了。
有些事他还说不出口,又跟谁诉说呢,对家人说的都是他遇到的好的事情,他浮动的心渴望得到夸奖与认同,那绝对不是虚荣,苦涩吃太多了,他想尝尝糖水的味道,仅仅是糖---水。父亲从来都是一脸严肃,遇事总有埋怨,“这点都做不好,以后还能干啥。”“哎,没用的。”冬晨在父亲面前生怕做错事,唯唯诺诺的努力做好,即使不能听到夸奖,不要挨骂就行了。说到他被老师表扬时,奶奶会很开心,然后夸夸他,收集到这些的冬晨,如感受乌云层里透出的骄阳般充满希望,哪怕片刻的希望也能让他更有力量。“冬晨,不能得意啊。”大姐听到了会提醒道。有时候他在外面遇到委屈想说出来,可话到嘴边想想还是算了,过了,不放心上就好了,一次次别扭的心情,越来越多的压制在内心,层层叠叠挡住了光明的一面,他是在为难自己,不如意不断的往内心堆积,像海底的珊瑚礁。上学放学只有他安安静静的,看着别人从他身旁跑过,他慢悠悠假装不在意,自从二姐升了中学,他现在已经没了最后的小船可以共渡。他会想到白玉沐,放学回去早的日子,他会在她路过的河边停一停,水面的风吹散他的头发,一缕缕从一边贴到头皮另一边,发色有点干枯发黄。他拿石子扔水上漂,一边等她出现,只为了说些话,同学之间的话。
这些天奶奶一直叮嘱夏荷,秋实出门好久也没个消息,虽说跟广子在一块,可是广子从小就叮铃啷当,跟他一块玩,她担心秋实也学到不好的东西。
“你想想好,到那也管管秋实,别尽跟着别人瞎玩,挣点钱就拿好。”奶奶坐在灶台边削红薯皮,为了明天早上煮粥用。
“我管他?奶奶,他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最不让人省心。他要是能听进去,也不会这么早出去打工。好好的学不上,气死人。”她哪能不气呢,父亲为了秋实让她回家,他却不争气,她那时候真的不想当老大。
“哎,啥时候能长大啊。还有这个。”他转身看看冬晨。
“奶奶,红薯熟了吧,啊!冬晨,我烤的,给我留一个。”春叶写完卷子,才想起来灶台里的红薯,奶奶烧柴做饭时她放进去的,这时刚进厨屋就看到冬晨已经在那扒拉。在奶奶身后,他伸着脑袋往灶台里翻找着。
“我找花生,又没吃你的。”他用木棍往外扒柴灰。
柴灰从洞口落下,细碎的粉末滚滚飘起,她捂着鼻子凑上去,红薯已经烤焦了,硬的跟木炭似的,怪不得冬晨没抢先吃掉。
大姐坐在锅台一边,椅子已经有些松动,钉子的一头冒出来,她背靠着墙,心里在打鼓,奶奶的白发已经很稀薄,弯着的背在昏暗的光线里也很凸显。灶台篝火前抢吃食的两个又还不懂生活的贫瘠,风雨过后,满池的树叶,他们家就算没有风雨,已经琐碎一地了,只有当家的人才懂。她原本没有特别想出去,最近给她说媒的人使她很烦,自打她从学校出来,就不间断的在理会这件事情。当两边传话筒的媒婆漫天乱吹的夸着另一方。“那小伙子可好了,个子又高,有一米八呢,家里房子都盖好了,地也多。嫁过去准享福。”说话间还不忘用手比划着,矫作的语气像飘在空中的云。夏荷都是躲在一旁听听,“享福个鬼。”她不信。她不能就这么早嫁人,这个家还需要她添砖加瓦,弟弟太小,奶奶太大,她虽然心里也有辛苦,有憋屈,可是她尽量考虑整个家,因为她是老大。
“见见也没啥,让媒人带来看看。”奶奶说。
“奶奶……能不能不这么早吗?”她语气中略带哀求,难道这就是她的归宿吗?
“傻孩子,这哪有早晚,太晚了也挑不到好人家了。”
“奶奶,姐能的,二苗她姐那么丑还嫁人了呢。”春叶边说边笑。二苗家的丫头确实丑,都随她爸,长脸,还有麻子,不过嫁的人确实不赖,夏荷也见过,是比她高一届的男孩。
“她家庭好,她爹在村委会。咱哪能比,赶明咱家也出个官,我就啥也不愁了。”
“那就让冬晨当吧。”
“咋又说我。”
“奶奶说以后你当官。”春叶吃着干巴巴的红薯,掰下来都变成黑黑的条条,只在最里面有一点可以吃。
“就啥也不愁了。”奶奶重复了一句,站起身。“明儿再说吧。”
夏荷接过奶奶削好的红薯,放在大锅盖上的盆里,又用砖头压住,夜里老鼠就啃不到了。
她又把锅台上的灰尘掸落,明天要去趟集市,家里用的东西要买买,父亲经常忘记带来,刚好明天春叶在家,她可以出门。
雨滴若有若无的落着,能洗掉烦恼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