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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被暗杀的江小小

1 施暴未成

田薇最近比较忙,很累。因为长时间握着针,手都累得伸不开。做一套衣服一元大洋,她得忙活两天。不过,有活做总是好的,起码觉得生活有希望。

以前男人在的时候,她是不用这么累的。男人是个石匠,给人凿碾台、凿猪槽子,生活虽不是很富裕,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是男人受到村里去东北淘金回来发大财的人的诱惑,也跟着去淘金。没想到,他天生没有发财的命,到山里挖参迷了路,被熊瞎子咬得看不出人形。据同伴说,他头皮都被掀下来了,还拖着肠子朝家的方向跑了有差不多半里路,才吮当一声石柱子一样摔倒了。

带他去的同伴,给了她一小点金子,据说是她男人一年的分成。其实他干了不到半年,大伙儿同情她,也就给她按一年分成了。她不知道人家说的是真是假,从人家说的事情上来看,她还真得感谢人家,感谢人家多分了金子,感谢人家把男人的遗物给带了回来。

那人瞪大眼睛说:“你也不谢谢我?”

田薇说:“谢谢大哥。”她早知道男人的死讯了,眼泪也快流干了。但是看到男人的遗物。还是禁不住流泪了。田薇是村里出名的美人,一流眼泪,比带雨的梨花好看多了。

看呆了的来人说:“你这样说空话,没有诚意啊!”

田薇犹豫了一下,把那块小金块拿出来,说:“要不,大哥您找人把这个分开吧。”

来人说:“这个我不能要,这是你家男人的命换来的。”

田薇说:“那大哥您要……什么呢?”

来人眼光直通通地看着她说:“我要你!”

田薇慌了,说:“大哥,这可不行,我男人刚死,会遭雷劈的。”

来人说:“我不怕,要了你,让雷劈了也值。”

那人说完,就用他那双钢筋般的大手,朝田薇伸过来,要抱她。小屋太小,田薇躲了几下还是没躲出去,被那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那人很雄壮,田薇在他怀里,像个孩子。田薇挣扎了一会儿,就浑身没了力气。那人的粗鲁也在不知不觉中,唤起了她的欲望。一年多没有碰过男人了呢,她的身体被他搓揉得像根柔软却想着膨胀的面条,那人脱下了裤子,那根大家伙在她眼前晃着,急忙就扒她的裤子。

这时,张铁生来了。张铁生是来给田薇送面粉的,他冲进来,一记老拳就把那男人打得躺在地上。男人看看是张铁生,屁都没敢放一个,拽上裤子就走了。

田薇穿上裤子,被张铁生看到了身体,羞得上天人地的。张铁生说:“这人不是个东西,以后注意些。”

田薇看着张铁生的背影,心里百味杂陈。

幸亏没跟那人成事。过了没几天,就有闯关东回来的说,田薇的男人大概是被那人害死的。因为他们采金的那个区域,熊瞎子根本进不去。

张铁生打听了很多人,基本证实了田薇男人是被这个混蛋弄死的,就带着田薇和她儿子公婆,去找那人算账。没想到,人家知道了信息,早跑得没影了。田薇从此再没见过那人,据说去年过年的时候,偷偷回来过,别人都没看见。

田薇家里没了收人,那块金子她藏了起来,那是自己男人的命换来的,她得留着,留给儿子。她会做衣服,为了养家,在张铁生的张罗下,她就开了这个裁缝铺。

当时说好了,等给男人烧了三周,两人就结婚。还有一个月,男人就三周了,田薇忙活着生意,还要偷偷准备些嫁妆。

何森进来的时候,她就没注意。

何森很生气,嚷道:“人死了吗?做衣服的,在没在?”

田薇赶紧跑出来,一看是何森,就不是很高兴。但是,又不想得罪他,就笑着跟他打招呼:“原来是何森兄弟,兄弟要做什么衣服?”

何森拿出了一件日本的和服和一块布,放在案子上说:“照这个做,一模一样的,一般大小,错了,你可得赔钱。这布是从大日本进来的,中国没有,估计你也赔不起。”

田薇听了更是不高兴了,她压着火气,说:“好,我一定好好做。”

何森说:“还有啊,三天后我来取衣服,耽误了不行。”

田薇急了,说:“那算了,别说是我手里有活儿,就是没活儿,从现在开始做,三天我也做不出来,您还是拿走吧。”

何森皱了下眉,说:“你什么意思啊?看我不顺眼是吧?我可告诉你,穿这件衣服的不是一般人,不是你能得罪起的,别说你了,就是那个铁匠,日本人想弄死他,也比放个屁都简单。”

这下田薇真火了,她说:“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啊?我是做不来啊,爱找谁做找谁做去,我是不做了,别为了件衣服被人弄死。”

何森更火了,说:“你说不做就不做了?告诉你,让你做,是瞧得起你,你不做还真不行。日本人说了,做得好,可以给你双倍加工费,但是不做不行。这条街我都问了,他们都做不出来。”

田薇说:“我也做不出来啊,你这人怎么赖上我了呢?”

何森说:“对了,我就是赖上你了,反正三天后我来取,做不出来不行!”

说完何森就要走。田薇赶紧抱着布,挡着他的路,说:“我真的做不出来,兄弟,你就别逼我了。”

何森绕过她,想走,被田薇拉住,田薇说:“你把布拿走,别耽误了人家穿衣服。”

何森转身看着田薇的脸,笑了,“那行,你不做也行,让我睡了你,我就不难为你了。”

田薇赶紧松了手,“你放尊重些。”

何森朝地上吐了一口,“我何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尊重了?我会耍流氓,会玩女人,就是不会尊重。今天是你惹的我,你可赖不得我。”

何森拽着她的衣服,一只手就摸到了她的奶子。田薇又急又羞,两只手拽着他的手,却拽不下来。何森冷笑一声,朝前一扑,就把田薇压到了案子上,伸手就想拽田薇的裤子。

田薇喊了几声,何森伸手就打了她两巴掌,田薇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何森一边跟她搏斗,一边骂:“你这个贱货,铁匠能睡,我为什么不能睡?今天我非睡了你不可!”

田薇心说我今天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得逞。她趁着何森只顾扒她的裤子,抬起头,就咬住了他的鼻子。何森疼得大叫一声,一拳就砸在了田薇的头上,田薇觉得头轰得一声响,差点晕过去。她松了口,何森爬起来,捂着鼻子哇哇叫,田薇摸着一把剪子,朝着何森就捅。何森看到刚刚还绵羊一般的田薇变成了大灰狼,不但酸牙咧嘴,还拿着锋利的剪刀,吓得何森蹦着高就蹿了出去。

田薇关了门,浑身觉得没有一丝力气了,瘫软在地上。

2 一袋子布头

张铁生来的时候,田薇还坐在地上发呆。张铁生吮当一声推门没推开,就在外面吮吮地拍门,好像一心要把门拍碎。

田薇爬起来,给他开了门。

张铁生很奇怪,“大白天,关个门,偷人啊?”

田薇听他这么说,眼泪就流了出来。

张铁生转着圈,找了个凳子坐下,奇怪地说:“咦,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田薇刚才受的委屈,好不容易找了个发泄口,两只手捂着眼睛,眼泪顺着指缝朝外流。哗哗的泪水,像是长江决了堤。

张铁生一开始没注意,坐了会儿,看她还是什么不说猛哭一路,就觉得奇怪了,问她:“怎么回事啊?今天什么日子?”

田薇不回答,擦了一把眼泪,说:“我要杀了何森。”

张铁生一听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瞪大了眼珠子,“怎么了?他把你干了?”

田薇恼了,站起来恨恨地说:“你会说人话不会?你懂得尊重人不?”

张铁生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说:“你看,我一急,这话就说粗鲁了。你别生气啊,主要是把我急的。”

田薇反驳道:“什么急得啊,你本来就是个粗鲁人,你说,你什么时候说话文明过?”

张铁生想了想,也确实觉得自己文明的时候不是很多,就搓着大手说:“以后我注意,一定注意,不过,今天确实是急的。”

田薇叹了口气,不跟他计较了,说:“你别不承认,你这人说话太粗鲁了。”

张铁生忙低头,说:“是,粗鲁。我他妈以后不改,我就是头驴。”

田薇说:“你就是头驴,以前家贵说话就比你文明,他在,也不会看我受欺负。”说到这儿,田薇的眼泪又哗哗流了出来。

张铁生一听头就嗡嗡响。他烦田薇常常拿她前夫来跟他作比较。他认识家贵,不过是一个三棍子砸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当初田薇也骂他,说他是个没嘴的葫芦。现在没嘴的葫芦反而成了文明人了,成了超级好男人,实在是让他搞不明白。不过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发作,不能不耐烦。他又没有心情去哄,只能等着田薇自己抹了会儿眼泪,自己把眼泪擦干,他才围拢过去,问她:“你告诉我,何森那个畜生把你……怎么样了?”

田薇说:“没怎么样,好好的。”

听说好好的,张铁生心里落下一块石头,狠狠地说:“这个王八蛋,敢来欺负我的女人,今天我不让他人头落地,我就不是莱阳张家的子孙!”

说完,他一拍大腿,一个弹跳站起来,就朝外疾走。田薇讶异地看着他,问:“你这头驴,又要去干什么?”

张铁生装作没有空搭理她的样子撂下一句:“我回去拿大刀,劈了他,为民除害。”出了田薇的门,就朝家走。

田薇跑出去,拽住他,说:“谁让你去拼命的?你疯了?”

张铁生慷慨激昂地说:“他何森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女人,敢动我的女人一根汗毛,我就游了他的鸡巴喂狗,敢……”

田薇捂住他的嘴,死命把他拽回屋,说:“你这头驴,怎么就不会说句好听的话?何森现在给日本人办事,你一个人去,能是他们的对手?”

张铁生继续大喊:“我就是死,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了。”

田薇说:“好了,大爷,你别咋呼行不行?我就是让你记住这个畜生,有机会替我出口气就行,谁让你去拼命?就他那种鳖样,值得你去拼命?”

张铁生问:“那你说怎么办?”

田薇说:“我要你遇到他,替我抽他十个耳刮子。”

张铁生气地说:“太轻了。最少得打断他一条腿。”

田薇心软了,说:“别那么狠,他还有个老妈呢。”

张铁生知道田薇恢复正常了,就问:“何森来干什么?”

田薇拿起何森丢在这里的那块布,说:“他来让我做衣服,三天后来取。我做不出来,不给他做。他说不行,三天做不出来不行。我就让他把布拿回去,他就发坏了。”

张铁生真火了,骂道:“这个畜生。衣服就不给他做,我就在这里守着,我看他能怎么的!”

那三天,张铁生除了偶尔回家看看,吃住都在田薇的小铺里,田薇说:“我们没结婚,这样让别人笑话。”张铁生说:“胡扯,我们都结过婚。”

田薇说:“那是跟你老婆结,你还没跟我结呢。”

张铁生理由十足:“差不几天了,街坊四邻谁不知道?咱是正八经的。不是搞破鞋,有什么不好的?”

等了四天,终于等到了何森上门。张铁生怕他看到自己在不肯进门,就先躲在了里屋。

何森进来,看到那块放在案子上的布一动没动,就恼了,骂道:“该死的,你真不给做啊!”

田薇其实想让他赶紧走,别把事儿惹大,就说:“对不起,我跟你说过,我不能做的。”

何森上来了二流子脾气,抓起从日本进来的布,就朝田薇砸去,说:“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田薇一闪身,没闪过去,飞来的布力度挺大,砸得她晃了好几下,她说话就带了哭腔:“何森,你也是后村人,怎么这么欺负人呢?”

何森发着狂,说:“你才知道我何森欺负人啊,晚了。你如果给我把衣服好好做出来,我怎么会欺负你?你这是自己贱,找欺负。”

田薇争辩道:“我说了,我做不出来。这样的衣服,最少得5天工夫,3天谁能做出来?”

何森骂骂咧咧地说:“该死的,你一点都没做,分明是不把我何森放在眼里,你以为我何森还是以前的何森吗?以前的何森不过是一条狗,现在的何森……”

何森没说完,张铁生从里间跑出来,挡在门前,断了他跑出去的路,张铁生恨恨地接上了他的话:“是日本人的一条狗。”

何森一看张铁生的架势,眼神就怯了,问:“铁匠,你想干什么?”

张铁生背倚着门,吐出两个字:“揍你。”

何森看着张铁生铁块一样的眼神,挣扎着问:“你凭什么揍我?”

张铁生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自己想想就行了。”

何森是个聪明人,知道说再多也没用,就说:“铁匠,我现在是给日本人办事,你惹了我,就是惹了日本人。我劝你还是别那么手贱,衣服不做算了,我拿回去,原先我说过的话,就当放屁。”

张铁生说:“妈的,你想得太美了,那上次做过的事儿呢?”

何森争辩道:“我做过什么事儿了?我什么都没做。”

张铁生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手指头点着何森的脑门,说:“你看你那熊样,你觉得你这条中国狗成了日木狗就没人敢揍你了?我告诉你,你当中国狗的时候,我还真不喜得揍你,今天你当了日本狗,我还真揍定你了。”

何森想躲,张铁生不给他机会,手指变拳,一下子就捣在了何森的脑袋上,这拳张铁生只用了一半力气,如果用力大了,估计就开瓢了。这一拳把何森打了个四仰八叉。

何森爬起来,疼痛让他恼了,忘记了害怕,一巴掌就朝张铁生拍来,张铁生哈哈笑着,说:“小子,有种,不愧是咱后村的痞子。”待手掌来到,一拳就打在了他的手腕处。何森疼得抖着手,张铁生上去,一拐就把何森撂在了地上。

何森直捂着心窝吸冷气,一边抽空骂:“铁匠,我原你妈!”

张铁生笑嘻嘻说:“好,好,使劲骂,骂到最后才是有种。”

何森骂了几句,怕挨打,就不骂了。

张铁生用脚瑞他,说:“你要是有种,你就使劲骂。”

张铁生瑞了他五六脚,何森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张铁生鼓励他骂,他就禁不住地骂。骂完了张铁生,他就痛哭流涕,骂自己,说自己嘴贱,他不想骂人,但是不骂不行,太疼了。他就再骂遍自己,权当赎罪。于是,他就又把自己祖宗三代骂了个遍。

田薇听了不忍,说:“行了吧,年轻人办事没有斤两,别再把他打坏了。”

张铁生说:“他原先就是坏的,现在打说不定能打好了。”

又打了几下子,何森开始求饶了,大爷爷爷的一通乱叫。张铁生说:“你别叫我这些,你把江小小弄哪里去了告诉我,我叫你大爷。”

何森不傻,一直谦虚地叫张铁生爷爷,让他爷爷放了他,他以后就是爷爷的亲孙子,但是就是不说江小小的下落。

张铁生说:“你小子想死在我手里啊,真想死就痛快告诉我,我一剪子就剪断你气嗓子。”

何森说:“爷爷我不想死。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哪儿去了,我就知道她拿着钱走了。”

张铁生非常气愤,“你真的想死啊?”

何森说:“亲爷爷啊,我不想死啊。我们何家还没有后啊,我的亲爷爷,您饶了我吧。”

张铁生咬牙切齿地说道:“好,那你告诉你亲爷爷,江小小哪里去了?”

何森闭了一会儿嘴,又号开了:“爷爷,我真的不知道啊。她拿了钱走了啊。”

张铁生说:“你这个孙子,还不讲实话。”手起一拳,砸在了何森的太阳穴上。何森翻了几下白眼,就晕了过去。

田薇看了吓一跳,“不会死了吧?”

张铁生说:“我手里有数,没事儿。一泡尿就醒过来了。”

田薇说:“你打得太重了。他连我裤子都没扒下来。”

张铁生一听,恼了,“他还扒你裤子?”一脚瑞在何森的腰上,倒把何森又瑞醒了。

何森哼哼呀呀要哭,张铁生说:“没事儿,爷们,说出江小小的下落,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何森想了一小会儿,还是摇头。张铁生气得一掌把他拍晕了,又找了个口袋,把何森装了进去,又把裁缝铺里的布头装了满满的一大袋子,扎上袋子口,扛在肩上就走。田薇问:“你这就走?”

张铁生说:“就走。”

田薇给他开了门,张铁生就扛着大袋子朝家走。走到路口拐弯,看到赵长发还在蒸包子。赵长发问:“兄弟,扛的什么?”

张铁生说:“没什么,就是一些破布头,回去生炉子用。”

赵长发说:“进来喝一杯?”

张铁生说:“今天不行了,回去要忙活,改天吧。”

赵长发说:“好,那你先忙。改天我也去找点布头生炉子。”

3 较量

张铁生把这一个大袋子扛回去,累得不行,吮当就朝地下一摔,对徒弟位齐说:“找个房间,把这家伙关起来。”

位齐跑过来,拆开布袋,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头,吓了一跳,说:“师父,里面有个人头。”

张铁生擦着汗说:“那是个人呢,我就是让你把他关起来。”

位齐把何森扛起来,扔到一个房间关起来。此时,张铁生发话了:“今天晚上你别回家了,给我好好看着他。”

晚上,张铁生来到关押何森的房间。何森已经醒了,被绳子捆着,蜷缩在墙角。

张铁生问:“何森,想回去吗?”

何森转头看了看张铁生,又转回头去,一言不发。

张铁生赞扬道:“好,有点骨气,真是一条好狗。”

何森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梗着脖子不说话。

张铁生说:“好,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汉子。别死乞白赖叫爷爷,有你这样的孙子,我绝对不活过今天去。”

何森说:“那我就认你当爷爷了,是好汉你现在死去。”

张铁生说:“光你认不行。现在我不想当你爷爷了,我就不是你爷爷。”

何森说:“你就是想当,你也不是。”

张铁生说:“老子也不想当。”

何森转回头,用商量的口吻说:“铁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翻后账,权当没这回事儿。”

张铁生说:“不行。只要你告诉我江小小在哪里,哪怕是尸体,我找到了,马上就放你。”

何森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张铁生说:“那好,你就在这儿呆着,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找我。”

何森动了动捆着的手脚,说:“那我上茅房怎么办?”

张铁生说:“爱咋办咋办,拉在裤筒里,尿在裤子里。没别的办法。”

何森峨着牙说:“铁匠,你不得好死。”

张铁生说:“说得好,早死早托生。”

张铁生说完,不再理会何森,让位齐关好门,就去吃饭了。回来的时候,他扔给何森一块硬馒头。何森看了一眼,就没再看第二眼。

张铁生关门走的时候,何森突然喊道:“张铁生,你赶紧放了我,否则,将来我要杀你全家!”

张铁生看都没看他,回屋睡觉去了。但是他睡不着,何森在那边狼嚎似的,隔会儿就叫几声,弄得他睡不着。位齐的房间紧挨着关押何森的房间,更是睡不着。位齐在炕上躺了会儿,爬起来,烦躁地拍着关押何森的门,喊:“你再叫,把我的臭袜子给你弄嘴里!”

何森可能觉得臭袜子弄嘴里味道不太好,就很识相地停止了号叫。春末的时节,天长夜短,加上又被何森搅了半宿,张铁生和位齐一觉睡到大天亮。

张铁生醒了,马上想到何森。他开了门,却见到屋内空空如也。门窗未动,何森没有了。

张铁生拍门把位齐喊醒,问他:“晚上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位齐拍着头,说:“没呢,一闭眼,这不天就亮了。”

张铁生说:“那个王八蛋跑了。”

位齐还不信,他把人捆得跟粽子似的,怎么能跑了?

两人又进了房间,位齐无意中朝上一抬头,看到屋顶的苇箔被掀开了,头顶有一个大洞。很显然,是有人从上面揭开瓦,把人救走了。

张铁生很是懊恼,但是也没当个大事儿。中午吃饭的时候,来了几个警察。张铁生很意外,以为是江小小有了下落,没想到警察围住了张铁生,带队的马武张铁生认识,他惊讶地问马武:“你们干什么?”

马武说:“张哥,你犯事了,没办法,跟我们走一趟吧。”

张铁生很不高兴地说:“扯淡,我犯什么事儿?”

马武说:“那个小痞子和日本人把你告了,说你私自抓人,私设大狱,企图杀人,打人致残,等等很多吧,不抓你不行。我就纳闷了,张哥,您说您德高望重的一个人,去惹那个小痞子干什么?还有啊,抓住他,你就干脆……不说了,走吧,弟兄们也是奉命行事,知道您功夫厉害,就别难为弟兄们了。”

张铁生很不服气地说:“马武,这不公平,我还告何森他们杀了江小小呢,你们怎么不抓他?”

马武说:“我们这不正在查么?你没有证据啊,你看你这房子,顶上的瓦是日本人搭救何森掀开的。我们也调查过你相好的,她说你把何森装进袋子里扛走的。你看,你这个太明显了,我们想为您开脱,可是开脱不了啊。”

张铁生很不解地说:“我揍那个小痞子,是想调查江小小的事儿啊,我是办好事儿,怎么就犯事了?”

马武说:“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官家调查合情合理,因为官家是执法机构,私人这么弄,就叫私设刑堂,您这就是犯法了。”

张铁生颓唐地说:“我这还犯法了。”

马武说:“走吧,关几夭就回来了。您也可以让你徒弟告诉你大哥,让他帮您想想办法,交些罚款,一般三五天就回来了。”

张铁生没办法,拿了几件衣服,跟着马武走。位齐他不用嘱咐,他知道他会找人的,只是叮嘱他:“这几天好生看着门,何森那个王八蛋心黑着呢!”

位齐眼圈都红了,“放心师父,我把火枪装上药,谁来我就杀了他,跟师父做伴去。”

张铁生呵呵笑了笑,说:“你这个愣头青,跟我做什么伴啊,我过去就是跟局长说个话,喝个茶,放心,没事。”

一行人走到门口,看到急匆匆跑来的田薇。马武羡慕地说:“张哥,您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张铁生等田薇靠近,就说她:“哎呀,这么点破事,你来干什么?”

田薇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包,朝马武手里塞,马武不接,连说:“田姐,您这是干什么?您这是干什么?”

田薇看着张铁生被警察围着,眼泪哗哗地说:“我一个寡妇家,没什么积攒,这点钱,兄弟您买几盒烟抽,别嫌弃就行。”

马武死活不接,说:“田姐,您放心,张哥到了警察局,我们都会好生相待。这个我不能要,跟您说吧,要了就是砸了我的饭碗。现在张县长,哎呀,真是毒啊,我们跟人喝酒都要扣薪水,何况这个?”

见马武高低不接,田薇就要给他跪下。张铁生给马武使了个眼色,马武无奈接下了,他说:“好了田姐,我就替张哥收下了,等到了我看需要置点什么,就给他买点。”

看马武收了钱,田薇才露了点儿轻松的神情。她很坚定地对张铁生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的,我就不信,警察局是为坏人开的。”

马武纠正说:“田姐,您这话可就不对了,警察局不是给坏人开的,是维持当地治安的。如果想抓谁抓谁,那不乱套了?那个何森想非礼你,你也可以告他啊,但是你不告,自己解决,就是犯法了。”

田薇眼一亮,“那我现在也可以告他吗?”

马武说:“可以啊,才这么几天,你今天就可以告他去。”

田薇说:“谢谢兄弟提醒,我这就去找张县长。”

马武笑笑说:“别,您应该直接找我们局长。找人帮忙找县长,报案还是得找我们刘局长。”

4 一场虚惊

警局的人大都认识张铁生,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作了笔录,就把他送进一个单独的号子里。

张铁生昨晚没睡好觉,进了号子,躺在破烂的被褥上,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睡得那叫一个香,跟家里炕头一样肆意。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送饭的时候,却没有张铁生的份儿。张铁生纳闷,就问送饭的警察:“兄弟,怎么没俺的饭啊?”

警察说:“张哥,您不是吃号子饭的人呢,哈哈,您没那个命。局长交代了,不给你送饭,大概是请您去吃好的呢。”

张铁生一下子想到了那天自己要揍刘天福的时候,刘天福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就咯瞪一声。心说这下坏事了,这小子弄不好想饿死自己。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马武来了。马武让警察开了号子门,说:“张哥,您可以回家吃饭了。”

张铁生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问他:“为什么要回家吃饭?”

马武哈哈一笑说:“张哥是让我请您吃饭吗?”

张铁生脑子一转弯,有些明白了,“兄弟,您的意思,我吃饭后,就不用回来了?”

马武说:“当然。”他从兜里掏出田薇中午给他的钱,塞给张铁生,说,“张哥慢走。”

张铁生出了号子,走出看守所,看到了在门外等候的儿子张宪、田薇还有位齐。三人看到张铁生出来,都兴奋得喊了起来。好像张铁生不是在号子里待了半天,而是半年似的。

张铁生觉得有些不大相信,说:“这出来得也太快了。”

儿子和位齐欢呼着,田薇却满脸的幽怨,看到他完好无损,又偷偷地笑了。

张铁生又问他们:“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弄出来了?”

田薇埋怨他:“你还没在里面住够啊?”

张铁生摸了下头皮,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本事也够大的。”

张宪说:“这多亏了小婶婶呢。她告何森强奸未遂,刘局长派人把何森抓了来,日本人这才说他们也不告您了,您这才出来了。”

张铁生感激地看了眼田薇,把马武给自己的钱还给她,问他们:“没花钱吧?”

三人一听这个,都低下头。张宪说:“我们把能找到的钱,包括田婶的钱,都花光了。”

张铁生一听,感觉天旋地转,说:“你们这不胡闹吗?那就让他们关着我叹!最多关上半年,那些钱我两年也挣不出来啊,还有你田婶的钱。这个买卖不合算,我看我还是回去得了。”

张铁生要朝后走,田薇急了,拽住他的袖子,说:“你回去他就能把钱退给你了吗?人家说那是何森的医药费和误工费,他们当时就给何森了,你跟谁要去?”

张铁生说:“我找刘天福,让他把我再送进去,蹲半年也行,钱得给我要回来。我人犯法了,钱又没犯法。”

张宪哭笑不得,“爹啊,我们和婶婶费了好大的力气,找了县长又找了那个局长,连喘口气的空闲都没有,就是为了今天能把你弄出来,别在号子里过夜,怕您受委屈,您怎么这么不体谅我们呢?人家婶婶都比您懂道理。”

张铁生想想也是,自己光心疼钱了,一点儿都没体谅他们的辛苦。即便自己想回去蹲监换钱,那个警察局长刘天福能同意吗?

他叹了口气,对田薇说:“真是辛苦你了。”

田薇眼窝浅,就要掉泪,“你能理解就好。”

几个人沉闷地回家。

田薇说:“都到我家吃饭吧,我炖了鸡。”

张铁生惊讶地说:“怎么把鸡杀了啊?”

田薇说:“害怕你晚上出不来,打算送饭给你吃呢。”

淡淡的两句话,让张铁生感受到了田薇对自己的挂念,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田薇正低头走路,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想到这些年她受的苦,张铁生心里有些酸楚。

刚拐过弯,看到前面有几个人匆匆赶来。张宪眼尖,说:“好像是大爹他们。”

走近了,果然是大哥张铜生和他儿子还有几个徒弟。看到张铁生出来了,张铜生叹了口气,让徒弟把带的东西,交给张宪,转身就走。

张铁生听张宪说大哥一下午来找过县长两次,心里很感动,叫了声大哥。张铜生说:“好了,回去吃饭吧,有话明天再说。”

张铜生带着人远去,张宪打开大爹带来的饭盒,闻了闻,兴奋地说:“今天晚上享福了,大爹送了四个菜呢,还有一盆红烧肉。”

5 神秘黑衣人

走到田薇家门口,就闻到炖鸡的香味儿。

中午张铁生就没吃饭,真是饿惨了。

张宪端出饭盒里的饭,除了肉,就是鱼,看得张宪直说“大爹真是不过了”。张铜生虽然有钱,却很节俭,这种吃法,也就是过年才能见到。

把饭菜端出来,田薇也把鸡用大盆盛了,放在中间。还给张铁生倒了一杯酒,用烫壶烫上。

张铁生招呼大家先吃肉。田薇家里碗不够,张铁生就用个小搪瓷盆喝汤。老母鸡炖汤非常香,张铁生有口无心,说:“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田薇埋怨说:“别说咱了,就是县长也不能天天这么吃啊。”

张铁生哈哈大笑,“那就是说,县长的日子不过如此,哈哈。”

田薇不说话,给他们撕鸡肉吃。张铁生说:“你别忙活了,先吃吧。”

田薇说:“你们快吃,吃了回去看门呢。得罪了那个小痞子,他不会就这么放了你们的。”

张铁生说:“可惜让小日本给救走了,否则,我肯定能问出江小小的下落。”

说到江小小,大家的情绪受了影响,气氛就压抑了许多。这么多年来,莱阳第一次出现这么恶劣的事件,并且让警察都摸不到头绪。

张铁生想活跃气氛,给张宪、位齐,还有田薇都倒了酒,让他们都喝点儿。吃过饭后。张铁生有心留在田薇这儿,想想觉得不合适,就带着张宪和位齐回到了自己家。

一进院子,张铁生就觉得有些异样。但具体哪里异样还真是看不出来,就是觉得有个地方奇怪。

正在疑惑,就看到屋顶有个黑影一晃,朝屋后跑去。

张铁生轻功不行,让儿子和位齐看家,自己绕到屋后,刚好看到一个人影不急不忙地朝城里走。张铁生看身影,似乎不像个练武人的样子,虽然手脚麻利,但是比较怯弱。他紧跑几步,跟上去,那人看到他近了,就加快了步子。张铁生觉得奇怪,看起来那么弱的一个人,竟然在黑夜里疾步如风,他暗中慢慢脚上加力,却怎么也跟不上人家的脚步。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穿街越巷,竟然来到了日本人住的那个院落外。那人似乎知道张铁生轻功不扎实,带着他在墙外三转五转,找到离院墙比较近的一棵树,自己一蹿就上了墙头,在墙头上等着张铁生。

张铁生看着这个瘦小的人影,觉得很是不理解。他显然不是那帮日本人中的一个,那他带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他是不是日本人的帮凶,把自己引进去,就是为了杀死自己?还是他发现了什么秘密,带自己来看什么?

那人静静地站在墙头,时不时两面看着,看到张铁生一动不动,焦急地朝他招手。张铁生觉得这人不像是要害自己的样子,就几下蹿上树。树离那墙有三四米远的样子,靠着武功底子,他稳稳地落在墙上。

那人朝他摆手,从墙上跳下。张铁生不敢跳,他知道凭自己的功夫,跳到地上肯定能有很大的声音,这虽然是日本人的一个后院,也难保不被发现。

他顺着墙,走到一个带厢房的夹角的地方,两只脚蹬着两边的墙,慢慢落下来。

那人等他落地,顺着花园边的一个狭窄的小过道,走到了前面的一个小院,他人就消失了。这是一个带月亮门的小院,好像是大户人家给偏房住的屋子。张铁生没想到这个院子竟然是个很讲究的大户人家的房子。

现在这个房子安静地盗立在夜色中,没有灯光,没有任何声音。张铁生实在闹不明白这个人把自己带到这里有什么目的。他怕万一中了人家的招,就先躲到了黑影中,四下观察。

前面,出了月亮门不远,能看到一个比较大的房子,房子里隐隐有灯光,却也没有人声。

张铁生早就想找机会来观察一下这帮日本人,就出了月亮门,朝那个有灯光的房子走去。没想到他刚出了月亮门,就看到从对面走来两个人影。两人边走边说话,因为离得远,他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张铁生赶紧藏到门外的一丛冬青树后。

两人走过来,走进月亮门。

其中一个说:“什么都没有,我就说吗,这地方谁会进来?”

另一个说:“少说话吧,人家安排咱怎么做咱就怎么做,上次俊生他们不就是偷懒被发现,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吗?”

那个声音马上就怯了,说:“旧本人可真是鬼啊,竟然在院子里藏机关。”

另一个说:“所以,还是老实转转好,万一他们今天在院子里搞了什么东西,咱没发现可就惨了。”

那个人叹口气。“真没想到免费学武这么不容易!”

另一个说:“这叫免费学武吗?咱这是免费给人家当狗呢,唉,真后悔,当初真不该进来,还不如我去给鹰三干活呢,人家还发工钱,也能学武。”

那个人说:“跟鹰三那学武?就他,也太差劲了。”

另一个说:“不说了,万一人家这儿埋伏着耳目咱就完蛋了。那个江小小不就是被人发现偷听了什么,才失踪的吗?”

那个人非常好奇地问:“哎,你说,日本人把那个女人弄哪里了?”

另一个人说:“不知道,咱也别问,跟你说,这事儿千万别跟别人说,咱虽然人会了,可是日本人防着咱呢。这事儿恐怕就何森能知道,再谁也不知道。”

两人嘀咕了一会儿,就从那窄过道,进人后院了。

张铁生不敢动,一直到他们从后院回来,并走回去了,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朝那个亮着灯光的地方摸去。

幸亏房子有个比较大的后窗,后窗朝外透着光,但是因为糊着窗户纸,光线暗淡。张铁生用手指甲把窗户轻轻挖破,用一只眼朝里面看去。

从这里基本看不到什么,也没有人,似乎是个空房子。张铁生有点纳闷,既然没人,还点着蜡烛,有钱烧的?

就在他疑虑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他大惊,刚要躲避,没想到对方身手极快,手已经捂在了他的嘴上,但是没有伤害他。张铁生正要还手,来人说话了,很小声地说:“蹲下。”

感到此人没有恶意,张铁生就听了他的话,蹲下了。他们的前面有几丛花,勉强能挡住他们的身影。

刚蹲下,张铁生就看到不远处的雨路上走来两个人。这两人脚步迅疾,却没有声响。一会儿他们就从两人的眼前经过,进人月亮门。

一会儿张铁生听到门响,两人似乎进了那房子,好一会儿才出来,经过他们面前,从原路返回了。

那人对张铁生说:“江小小就在这个院子里。”

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张铁生这才隐隐感到一阵脂粉香气,他正想问她什么,女人起身,猫似的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张铁生四下看了看,这个隐秘的后院,就这么一个小房子,难道后面那个房子里有人?

他刚想回去看看,突然听到大门响。他把眼对上那个窟窿,看到有个人进了房子,咕浓了一句日语,陆续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人进了屋,有几个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日语,张铁生就听到了高英的声音。他说:“欢迎两位加人黑龙会。黑龙会是个有理想的国际组织,是个为了大东亚共荣为最高目标的组织。因此,需要有理想的各国青年积极加人。下面我宣布黑龙会的纲领,各位要跟着读:‘……’”

张铁生听得真是目瞪口呆,这个高英还真是黑龙会的。大哥张铜生去年受邀曾经去天津教拳,黑龙会在天津杀人越货,罪行累累,但是因为他们的背后是日本政府,天津政府对他们束手无策。后来天津武术界暗暗组织了几个好手,杀了几个首恶,他们才有所收敛。果真如此,那等这些人势力扩大,莱阳岂不麻烦?

张铁生只顾听着他们宜誓,没注意到后面又走来了两个人。那两人看到后墙上有个黑影,以为立功在即,就悄悄朝着张铁生包抄过来。

快到张铁生跟前的时候,其中一个人也许是紧张的缘故,毫无节制地放了个响屁,惊动了张铁生。

张铁生没有回头,一脚一拳就把两人撂倒,飞身朝后院跑。倒地的两个半天没有爬起来,立功无望,只好大喊:“有人,抓人啊!”

张铁生跑到后院,还是顺着夹角处往上爬,但是因为两只手用不上力,加上紧张,他爬了好几次,都是半路掉了下来。

已经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了,张铁生急得团团转。他又爬了一次,途掉了下来。没办法了,握了握拳,打算实在不行,只能拼了。

危机关头,突然从墙头传来一个声音:“快过来。”

张铁生愣了愣,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那人在墙头招手,急促地说:“有绳子,快上!”

张铁生抓住他抛下的绳子,几下就爬上了墙头。那人把他拽上去,子,对张铁生说:“大哥,真是好样的,后会有期。”就兀自跳下墙头,张铁生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却也不敢犹豫,跟着跳下,转了个圈,面没有尾巴,也回了家。

6 惨死的警察局长

张铁生没想到的是,刘天福局长竟然被杀了。

那些天,张铁生正在考虑是否把他知道的告诉马武,没想到,马武来找他了。

这些日子生意还是很冷清,张铁生正在院子里教位齐练武,马武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张铁生一紧张,以为这个小子又是来抓自己的,就冷下脸来。马武也是冷着脸,但是没带手下,他一步一步走到张铁生面前,看着他。

张铁生冷冷笑了,说:“兄弟,我又犯什么法了?”

马武说:“没有,我们局长找你有事。”

张铁生心说扯淡,不是犯法,局长找我有什么事儿?想到这儿,就说:“没犯法,那我就不去了。你们局长算什么东西,找我我就得去?”

马武低下头,说:“大哥,您误会了,局长是个好人。”

张铁生呵呵一笑说:“别,千万别做好人,好人不长命。”

马武很悲痛地说:“您说对了。”

张铁生看着马武的神情很奇怪,这才觉得诧异,问:“你说什么?”

马武说:“大哥,局长昨天晚上被杀了。前些日子,他说如果他被杀害,就让我们把掌握的东西给您。因为他害怕他死了之后,警局就再也不敢查那些日本人了。”

张铁生被马武的几句话搞得差点站不住,追问道:“你说什么?刘天福被杀了?”

张铁生跟着马武去看了局长的遗体。局长大睁着双眼,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让张铁生想到了他曾经说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时那个牛逼哄哄的样子。这才几天啊,这个牛逼哄哄的人,就这样躺着了,他还骂自己算个“屁”呢,现在他连“屁”都算不上了。

刘天福死得非常惨。喉咙被人用手撕断,气管像根被胡乱撅断的树枝,从喉咙处探出来,悲壮地指向天空,像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刘天福满脖子都是血,跟均匀地刷了遍红油漆似的。

马武满脸凄然地看了局长一眼,就转到一边吸烟去了。

张铁生看着这个惨死的警察局长,感到莫大的压抑。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马武:“他是怎么被杀的?”

马武抽了几口烟,把刚抽了一半的烟扔掉,说:“昨天晚上我们去了一趟高英也就是宫本家,回来后,局长说他不回家了,就在这儿歇息。今天一早我还没起来,警局有人去叫我,我来了他就这样了。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铁生问:“你们去宫本家,查江小小失踪案?”

马武说:“是。”

张铁生叹口气说:“没想到你们还能干点儿人事儿。”

马武哭笑不得地说:“我们干的人事多了,大哥不知道而已。”

张铁生很是好奇地问:“你们怎么进去的?”

马武故作神秘地说:“大哥还记得那个在墙头上给您递绳子的人吗?那人就是我。其实在您之前,我们已经去过多次了。局长早就接到了死亡威胁,可是他没有停止侦查,也许他没想到他们会来真的吧。”

张铁生说:“没想到这局长还真是个男人。”

马武说:“您认为我们局长只会缥女人吗?那您可就真想错了。还有我不明白的是,昨天晚上局长带着我们溜进了宫本家,没人发现我们啊。”

张铁生若有所思地说:“搞不好你们警局有宫本的人。”

马武狠狠抽了一口烟,说:“所以局长死了,警局就没人敢查他们了。”

张铁生问:“怎么没人敢查?他们杀了人,你们就不能去抓人吗?”

“没证据,抓了反而吃亏。”马武又点上一根烟,狠抽几口,吐出浓浓的烟雾,说,“我怀疑上面他们也有人。局长申请上面支援,想把他们抓起来审问,上面不让,要证据。什么事都要全了证据再抓人,那还怎么破案子?”

张铁生没想到宫本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几个小日本竟然让一个警局束手无策。这些人真是太可怕了。

他问马武:“县长知道这些王八蛋这么害人吗?”

马武笑了笑,“您真会问,县长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张铁生问:“你们认定江小小是死在宫本他们手里?”

马武从兜里掏出一条手绢,从里面拿出一个耳坠,递给张铁生说:“这是一个蒙着面的女人送来的。局长估计,江小小应该还没死。”

“没死?”

“是。如果死了,那个蒙面女人就会告诉我们的。她送来这个,是想让我们救江小小,江小小一定认得她,她怕日后江小小说出她,所以现在不敢露面。”

张铁生觉得马武说得很有道理,抽了一口烟,问:“你们进去这么多次,什么都没查到?”

马武沮丧地说:“是。他们巡逻的太多了,没法查。”

张铁生问:“那你们真的不查了?”

“现在局长一死,跟您说实话,以后就是查再多也只是走过场,挣这么几个薪水,谁也不能把自己的命送了。”马武恨恨地说。

张铁生问:“你呢?你也不查了?”

马武低下头,有些失落地说:“我已经申请调离了,这个地方我不敢待了。”

张铁生轻蔑地说:“我告诉你,他们是日本黑龙会的。如果他们想杀你,即使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马武说:“我知道。有用没用,试试吧。不过如果新来的局长敢查,我就还跟着查下去。”

张铁生看着手中的耳坠,不敢确认是不是江小小的,但是,马武的话还是让他看到了希望。从马武那里出来,张铁生心里非常难受。他没有想到刘局长竟然是个真男人,更没想到日本人竟然这么猖撅,敢把局长给杀了。

从警局出来,他进了田薇的裁缝铺。田薇正抓紧时间给局长做寿衣,看到张铁生来,头抬了一下,就忙活开了。

田薇一边埋头做衣服,一边说:“听说局长死得很惨。”

张铁生问:“你怎么知道?”

田薇把手里的布抬了抬:“马武找我做寿衣呢。”

张铁生叹口气说:“是被日本人杀的,小日本真是狠毒,直接把喉管拽断了。”

田薇叹了口气说:“我这寿衣是免费做的,局长是个真男人,为这样的人做件寿衣,我一分钱都不要。”

张铁生表扬她说:“没想到钻钱眼的人还有这风格。”

田薇说:“钱眼也知道礼义廉耻,也知道人和狗不一样。”

7 局长的葬礼

因为局长夫人的缺席,局长的葬礼显得更加悲凉。

局长夫人跟局长不和,嫌局长着迷红粉楼的江小小,早就跟局长分居了。听说局长死了后,只是来看了看,就再没露面。马武到处找,竟然找不到她。

局长的家已是一片素白,张铁生和哥哥张铜生进了堂屋,看到局长的两个幼子和局长的老母亲趴在地上呜呜哭,让人看了非常难受。张铁生和局长家人没什么交情,哥哥张铜生因为开武馆,常到局长家里进行疏通,所以比较熟悉。看到悲哀的局长老母亲,张铜生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无论生前如何威武,人死如灯灭,人世凄凉此时就显现出来了。

刘局长生前交往人不是很多,来吊唁的各界人士稀稀落落,张铁生看着都难受。直到吊着胳膊的鹰三带着一帮人出现在灵堂,现场的气氛才显得浓厚了些。

鹰三跟局长交情深厚,他能在莱阳城成为一霸,局长刘天福功不可没,这也是张铁生痛恨这个警察局长的原因。好多次他在街上看到刘天福晃着膀子和鹰三走在一起,都想把他们揪过来擂几拳。现在倒好,鹰三成为局长最可信任的人了。真是世事难料。

鹰三看着趴在地上痛哭的局长老母亲,吊着两只胳膊,就跪在了她的面前。老人家认得鹰三,看着他大概想起了儿子,哭得都昏厥了过去。

鹰三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跪在了刘天福的棺材前,痛哭失声。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二人是典型的互相利用的关系,这鹰三痛哭的成分里,哭自己的居多,但是看着鹰三的惨样,再看看局长一家人,心里也都是很凄惨的。

宫本带着一个手下出现在灵堂,灵堂顿时一阵骚动。

鹰三大概没想到宫本竟然这么神情自若地出现在这儿,看着他鞠躬上香,鹰三的眼里就冒出了火。

鹰三使了个眼色,宫本点着香,刚要插在香炉里,就被鹰三的把兄弟王和尚一把夺了过去。

宫本没有防备,手里握着断了的三根断香,遗憾地说:“兄弟,按照中国的礼数,您这样是对故人的大不敬。”

鹰三哼了一声说:“我大哥应该不喜欢你的香。如果你想讲礼数,你别来这里最好。”

宫本说:“兄弟这样说话就错了。生死两界,无论生的时候有什么纠葛,人都有权利对死者表示哀悼。何况我跟刘局长是好朋友,我来莱阳是经过他同意的。对了,那天我见到刘局长的时候,鹰三先生也是在场的。”

鹰三压制着怒火,“别扯淡了。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来中国做生意,收购沙参,你这是收购沙参吗?”

宫本说:“当然。我当然是来做生意的,要不,您认为我大老远跑来,就是免费教这些孩子习武吗?我这不过是闲着,做点善事而已。你们中国的这些武馆学费要的那么高,很多有志习武家里却没钱的孩子被拒在门外,这是不公平的。我这样做,错了吗?”

鹰三胡咧咧行,真论口才,他怎么是这个日本人的对手。

张铁生说:“宫本先生,我倒有一个问题,你到我的刀铺的时候,说你是山西人,其实你是个日本人,你这不是骗人吗?”

宫本朝张铁生鞠躬,说:“大哥,您误会了,我的祖上就是山西人,虽然现在国籍是日本,但是让我骄傲的,还是我的山西老家。大家想知道我老家是哪里吗?”

张铁生和鹰三等人都冷冷地看着他,没人搭理他的话。宫本继续说:“我的家世当然不值一提,但是我们祖上却有一段光荣的历史,你们都知道杨贵妃吧?当年杨贵妃东渡日本,我祖上是护卫之一。所以,我喜欢中国,喜欢山西。现在,也喜欢莱阳。”

鹰三忍不住了,骂道:“那你真给你家老祖宗丢人,跑到中国杀人,杀到祖宗家门口,你还是人吗你?”

宫本的嘴唇抖了抖,不过没有发火,而是轻轻笑了笑,“兄弟,侮辱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鹰三的暴脾气彻底爆发了,他猛地朝前冲了一步,两只残废了的手,从吊带中挣出来,似乎要杀向宫本,“宫本,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宫本几乎就没看鹰三,他抬眼看着顶棚,说:“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不过,我的本意是提醒你。”

宫本朝着局长的老母亲鞠了躬,转身要走,被鹰三和王和尚挡住了去路。王和尚跟鹰三一样,是个泼皮,武功不错,但是从小得了个病,长不出头发,成了个秃子。这家伙有段时间也看透红尘,到白马庙当了半年和尚,后来吃不了那个苦,就从寺里跑回来了。鹰三起家的时候,正赶上他落魄,就投奔了鹰三,两人也算是志同道合,就拜了把子,成了兄弟。

王和尚是个比鹰三狠多了的角色,干巴脸上都是铁条一样的肌肉,那眼神跟狼的眼神没什么两样,看得宫本都发疹。

宫本还是阴沉着脸,“怎么,想打架吗?”

宫本带的那个手下,也围拢过来。鹰三带来的七八个汉子,则都掏出了短刀,把宫本和他的手下围在了中央。

张铁生看了看鹰三的这些手下,他心里有数,这几个人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如果鹰三没残废,那情形能好些。

他对鹰三说:“算了,在这儿打架,对死者太不敬了,来日方长。”

张铜生等人也过来劝鹰三,鹰三愤愤地让手下散开。

8 江小小在哪里

张铁生日夜想着那个女人在后窗对他说的话:江小小就在这院子内。什么意思?活着,被关在了某个地方,还是死了,被埋在了院子里?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呢?她既然知道江小小就在院子里,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具体在哪里?

难道,她也是在寻找江小小?

新来的警察局长上任后,很有些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整理了一下治安,把鹰三的一个手下抓进了局子,鹰三花了大钱才把人赎了出来。

然后,局长派了大批警力调查前任局长死亡案件。马武看着这局长像个做事的样子,就把调任报告撤了,卖力地投人到调查中去。

但是新局长跟老局长路子大不同。他大撒网似的调查了几天就有了僵旗息鼓的意思。

马武来跟张铁生说话,觉得这个局长是拉架子不拉屎,连刘天福都不如。

张铁生看着指望这局长是不行了,还得靠自己。过了几天,带着位齐和儿子,趁着夜色,又来到那院子。这次,他有了准备,让位齐在墙头等着,他和儿子一起进人了院子。

还是通过那个狭窄的通道,先进人了那个有月亮门的小院。他让儿子在月亮门外把风,自己来到院里。

这是个不大,却很雅静的院子。好像是大户人家小妾的房子,有花有树,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圃。

张铁生来到房门前,看到门上着锁,锁很结实。就顺着墙走到窗户下,试着推了推窗。让他意外的是,窗户很顺利地推开了。这种窗户不大,是那种可以朝外翻的格子窗,张铁生拉开窗户,就轻轻跳了进去。

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大体看清了屋子的格局,他就点亮了手中的蜡烛。微微的烛光下,他看到的是一个收拾得很整洁的寝室。精致的梳妆台,雕花大床,床上还铺着簇新的被子。

整洁,有序,似乎这儿的主人早上刚刚出去。

张铁生仔细寻找,特别是墙角音兄这种比较隐秘的地方。终于在床头地上,找到了一个银发替。他认得,这是江小小的。发替的凤凰图形还是他委托莱阳最出名的银匠赵驼子做的。那是去年江小小生日,他送给她的礼物。

显然,江小小曾经在这个房间住过。他揣好发替,继续查找。

突然,儿子敲了敲门,他赶紧灭了灯,从门缝朝外看,他看到何森和一个人进了院子。何森让那人出去,好像是怕人注意似的把各个角落、窗户和门都看了一遍,然后蹲下,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张铁生正疑惑,猜想这是什么东西,这时,何森划着火柴,在院子里烧起了纸。

火光中,张铁生看到何森满脸的恐慌,何森还四下看了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在黑夜中赶来,要他的命似的。

然后,他对着屋子跪下,在地上猛磕头,声音哆嗦着说:“小小,我何森你早就认识,你死了,可不要找我啊,这事儿,都是怨那些日本人。唉,也怪你不仔细,你说你偷听人家机密有什么用啊……好了,不说这些了。老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就找日本人报去,我只是他们的一条狗,你说,你找一条狗报仇有用吗?日本人要杀你,还幸亏是我动手,我没有剖你的腹,没有让你死无全尸。说起来,你还要记得我的恩德呢。不过这些我都不要,只要你别来整我就行了。何森给你磕头了,我祝你早入天堂早成大仙,何森天天给你烧香念佛。

“对了,我告诉你,真要杀你的也不是宫本,其实他是好人,他觉得你对我们那么好,他只想吓唬你一下,让你别说出去就行了。要杀你的是那个白胡子老头,他是关东军的人,你要找就找他,整死他才好。他骂我是一条狗,我要不是穷,能给他们当狗吗?小小啊,咱都是中国人,不容易啊。中国人在人家眼里蚂蚁都不如,如果你有本事,你就替我整整那老头,让那老鸡巴东西吃我的屎,喝我的尿,也算替你报了仇啊。”

何森匆匆念叨完,把烧的纸灰找东西扫到墙角,就急匆匆地走了。

张铁生把何森念叨的话一句不拉地听了去,气得直哆嗦,差点就控制不住撞开门冲出去。原来真的是这帮王八蛋杀了小小,怪不得他不承认。

小小真的死了啊!张铁生心里酸楚,那么娇小的一个小人儿,连看见个老鼠都害怕,当何森要杀她的时候,她该会吓成什么样啊!

他从窗子跳出来,儿子刚好要来拍门,看到他出来,拉着他就躲到一丛月季花后。他们看到一个人影从远处匆匆跑来,人影比较纤弱,是个女人的身影,跟江小小身影差不多,如果不是知道江小小已经死了,张铁生差点以为这人就是江小小。

身影没有进月亮门,而是顺着雨路,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张铁生看得清楚,这就是引领他进人这个院子的那个女人。

他让儿子稍等他一会儿,想追卜仗个神秘的女子,却被人家三五下就给甩开了。

张铁生四下看了看,有几个房间,都是锁得死死的,江小小应该不会在这些房子里。算着时间,张铁生知道下一组巡逻的又要来了,就拉着儿子进人后院,顺着位齐垂下的绳子翻墙出去了。

9 杀人夜

张铁生觉得自己无法破解那个神秘女人给自己留下的难题了,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这天晚上,子夜时分,张铁生家的大铁门哗哗地响了。

张铁生爬起来,喊醒了徒弟位齐。位齐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一个警察。警察对张铁生说:“张哥,马队长让您去趟警局。”

“警局?”张铁生自从从警局回来,就对那个地方没了好感。他问,“兄弟,我又犯事了?”

那警察笑了笑,说:“哪能犯那么多的事儿啊!走吧,边走我边跟您说。”

两人走在路上,警察跟他说了叫他去的原因。

原来他们昨晚夜巡,到城南村村头的时候,发现了几个汉子,在追杀一个女人,就开枪打散了他们。被他们救下的女人却已经不行了,他们把女人抬回警局,这个女人点名要见张铁生,马武就吩咐他来找铁生。

张铁生很惊讶,问:“那女人你们不认识吗?”

警察说:“不认识啊。我们怎么能认识呢?”

张铁生就知道不是江小小了。在莱阳城,不认识江小小的人几乎没有。

马武和一个警察,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医院的护士给女人包扎。看到张铁生走到院子,马武走出来,那个跟着张铁生进来的警察自动闪向一边。

马武小声跟张铁生说:“这个女人很精,应该知道不少东西,可就是不说。局长来了两次,问她什么,她都不说。你进去吧,我们在里面,估计她也不会说的。”

张铁生走进屋子,马武把在屋里的那个警察喊了出来。

这是警局铐犯人的一间小屋子。张铁生上次被抓进警局的时候,也在这个屋子待过。女人躺在屋子中间两张桌子拼成的床上,浑身是血,脸上也是一片血污。张铁生看了看,原来是她的一只耳朵被砍掉了,已经上了消炎药,草草地包上了。

女人听到有声响,侧过头,看了看他。这是个很年轻的女人,估计也就20来岁,如果不是满脸的血污,应该是很秀气的。

女人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她说:“你终于来了。”

张铁生听这声音好像两人是老相识,但他不认得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女人说:“我买过您的菜刀。”

张铁生还是没有印象,只好说:“我想不起来了。”

女人叹口气,“我是宫本家的佣人。”

张铁生努力想了想,还是毫无印象,但是他想起了那个引他去宫本家的女人,就问她:“是你把我带到他家后院的吧?”

女人问他:“什么后院?”

张铁生说:“你不是晚上到过我家,然后带着我到了宫本的那个后院,然后你翻墙进去了?你的武功很好的啊!”

女人说:“如果我会武功就不会这样了。我只是宫本家一个普通的女佣,给他们做饭的。你们要救救江小小,就是那个妓女,她让我去找你的……”

“江小小?”张铁生大惊,“她在哪里?”

女人说:“她在村头的一个麦秸垛里,我把她藏进去,打算去找你的,半路被宫本的人追上了……”

张铁生顾不得再听她说了,他让马武在这儿照看这女人,自己要去救人,马武喊了两个警察跟着他。

张铁生就带着他们,直奔城南村头。

警局离村头有五六里路,很快就到了,老远张铁生就看到那儿有几个人,在鬼鬼祟祟地东一头西一头好像要找什么东西。

张铁生心想坏了,撒开脚丫子就朝那边跑。跟着的警察看他冲上去了,个个也不是弄种,跟着就冲了过去。

那几个人发现了张铁生,摆开了架势,似乎要和他打斗。警察不管,隔着老远就开了枪。那帮人看人家有枪,不敢恋战,扭头就跑了。

张铁生跑到那几个人搜查的地方,看着眼前的一片草垛,真是犯愁了。这儿是城南村垛草的地方,草垛一个接一个,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张铁生想了想,就走到草垛边,挨个喊:“小小,我是张铁生,你在吗?”

从头喊到尾,也没有人答应。张铁生没法,把剩下的几个玉米秸垛也都喊了一遍,还是没人。

怎么回事儿?人死了?还是睡了?

张铁生估计在这样的情况下睡觉,是不大可能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死掉了。

正在沮丧的时候,有个警察发现旁边的沟里有个人影晃动,瞥察惊慌地喊了一声“谁?”正要开枪,张铁生拦住他,朝那人影跑过去,那人看到张铁生,想喊什么,刚在嗓子眼里吐出一个模糊的字眼,就倒在了地上。

张铁生跑过去一看,果然是江小小。江小小看到是张铁生,二话没说,呜呜就哭了起来。哭得张铁生心里那个酸,他的眼泪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10 血泊中的女人

张铁生他们回到警局,江小小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女人,眼泪就流成了河。女人已经昏了过去,马武说让他们把江小小和女人一起送到医院。张铁生却觉得医院不安全,因此不同意。

但是那女人不送医院是不行了,江小小也要跟着,张铁生没让她去。马武安排了两个警察保护那女人,张铁生则和马武一起把江小小送到了张铁生家,马武也转身去了医院。

张铁生安排江小小吃了点儿东西,江小小吃完,也许是太累,什么也没说,就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张铁生醒了,就去隔壁看江小小。没想到江小小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张铁生喊了几声,没喊醒,也顾不得去喊位齐了,拔腿就朝外跑。他一口气跑了两条街,跑到郎中李康的药铺门口,看着郎中没开门,扑上去就是一顿猛拍。

郎中不耐烦地在里面喊:“来了,来了。”

郎中开了门,看到是张铁生,很惊讶,因为张铁生几乎从来不生病。他问:“张师傅,您有事儿?”

张铁生急急地说:“没事能来找您吗?麻烦您了,快跟我走一趟吧。”

郎中说:“您得告诉我,病人是谁,得的是什么病。”

张铁生想了想说:“是个女人,高烧。”

听说是高烧,郎中换了鞋,跟着张铁生就走。张铁生心急,走得快,郎中没有他的脚力,张铁生走一会儿,就得等等他。张铁生急得跳脚,好多次要求背着郎中,李康都拒绝了。看着张铁生急成这样,郎中也嘟嚷着加快了脚步。

到了张铁生家,郎中一看是江小小,愣住了。他看了张铁生一眼,抽了口冷气,“她不是死了吗?”

张铁生急得要蹦高,心说您还顾得聊天呢,赶紧救人啊。但是嘴上却说:“这不活着吗,人被我救了。”

郎中对张铁生伸出大拇指,说:“张师傅,您是真男人。”

郎中摸了摸江小小的额头,把了把脉,又扒开嘴看了看江小小的舌头,说:“还挺严重。”

他让张铁生扒开她后背的衣服,看到她的后背竟然被破衣服包扎着,血和隐隐的臭味儿从那些破衣服里不断地渗出来。

郎中开了几味药,让张铁生马上派人去取回来,并让张铁生端一碗酒来。张铁生把位齐喊起来,把药方递给他,让他赶紧去抓药,自己倒了一碗烧酒,端了过来。

郎中跟张铁生要了把剪子,把系在江小小身上的那件衣服剪开,试探着轻轻往下拽。但是很多地方干了的血痴把衣服和皮肤粘在了一起,轻轻一拉,就把结痴的地方撕破了,有丝丝的血,顺着裂口,流了出来。同时那种令人作呕的烂肉的臭味儿,非常浓郁地钻进张铁生的鼻子。

张铁生忍着,看了眼郎中。郎中像个没事人似的,剪了块布,蘸着酒,把那些结痴的地方泡开,把那些化脓的地方也擦洗干净。一会儿一碗酒,就浑浊了。郎中让张铁生换了碗酒,继续边擦洗边往下撕。换了四大碗酒,江小小脊背才完整地显现在他们面前。

她的脊背应该是被鞭子抽的,几乎没有一点儿完整的皮肉了。一道道血痕,纵横交错,整个脊背红肿破烂,就像是一块脏污得不成样子的红布。

郎中深深地叹口气,“这个女子真是遭老罪了。”

两人等位齐拿来药,郎中给她脊背洒上了药末,用纱布把脊背包扎好。

张铁生把位齐撵走,看了看她的前身。前身伤痕不多,并且都结痴了。

郎中看到了她脖子上一圈淤青,脸色都变了,问张铁生,他们这是想用绳子把她勒死?

张铁生说:“是。”

郎中眼里都冒出了火星,愤愤地说:“这些王八蛋!”

张铁生低声说:“兄弟,别的我就不说了,希望这事儿您别说出去。”

郎中说:“这个您放心,郎中我自有分寸。不过我感觉您这儿不是安全的地方,要早做打算。”

张铁生沉思着说:“是。我得好好想想,把她安置在哪里。”

郎中让位齐跟着他去取另外一些药,就走了。

位齐取药回来,神色慌张地跟张铁生说:“师傅,药铺好像有日本人。”

张铁生喃喃地说:“这些家伙倒是挺快。”

位齐说:“师傅,怎么办?”

张铁生问:“他们没有跟踪你?”

位齐说:“这倒是没有。不过我觉得那个日本人应该认识我,好像第一次来找您打刀,就有他。”

张铁生问:“就是那个小胡子?”

位齐说:“不是。但是我能肯定他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张铁生说:“好了,我知道了。”他让位齐好好看门熬药,哪儿也别去,自己就出了门,朝田薇家走去。

田薇正忙着,光棍林长发正饶有兴致地看她做衣服。看到张铁生来了,林长发有些尴尬,说:“我来做件衣服,呵呵,做衣服。”

张铁生打趣说:“林大哥,怎么也学会浪起来了?”

林长发呵呵笑,说:“衣服烧了个窟窿,要不我才不做衣服呢,花这个钱,还不如买酒喝。兄弟,到我那儿喝几口?”

张铁生摇头,“今天不行,有事儿。”

林长发很懂似的笑笑,“好,那你们忙。我走了,呵呵,走了。”

送林长发出门,张铁生关了门。田薇嚷道:“喂,你这是干什么啊?大白天的,我还要做生意呢,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张铁生烦恼地摆摆手,“我没那心思。我有事儿找你,很正经的事儿。”

田薇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就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问他:“什么事儿?”

张铁生叹了口气,就把江小小的事儿说了。听说江小小没死,并且还在张铁生的家里,田薇眼睛和嘴巴一起张大了,成了三个杏核。好半天,她才说:“这,太吓人了。”

张铁生说:“你得帮帮我。”

田薇看着他说:“你什么意思?把她放在这里?”

张铁生说:“这样也不是不行。”

田薇说:“不行。这儿离那些日本人住的地方那么近。最主要的是,谁照顾她?得熬药,得做饭给她吃,我哪有那么多工夫伺候一个妓女。我看,最好是把她送乡下,一是有闲人,再一个也安全。”

这话提醒了张铁生,他说:“那就把她送到乡下你娘家,怎么样?”

田薇瞪大了眼,“张铁生,你可真会想,让我妈去伺候一个妓女,你把我妈当成什么人了。不行!”

张铁生说:“你看你这个人,急什么啊。这是我大哥的意思。妓女怎么了?妓女也是中国人,咱不能让日本人欺负了,是不是?你不是挺佩服那个警察局长吗?警察局长都自己舍了命去救中国人,你怎么连他都不如?”

田薇这个人最怕把事情扯大了,一扯大她就有种天生的臣服感。张铁生这么一说,特别是搬出了张铁生大哥和警察局长,她就觉得好像自己没理了,于是说:“她去乡下方便吗?”

张铁生接话说:“方便,简直是太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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