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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等你到天亮

这是春节前一个寒冷的早晨。

风刮得邪乎,天黑得吓人。白天看去很像战士头盔的帽盔山,此刻似巨兽甸旬在通往看守所的公路边沉睡。公路不宽,刚够错车。路两头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没有车来,也没有车往,更没有行人。

这严冬的寒晨,这荒寂的郊外。

谁也想不到,就在这时候,在看守所的铁门下,坐着一个人。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坐在凛冽的寒风中,为什么要坐在看守所的铁门下?

他叫西宝,四十来岁,丹东本地人。因伤害罪进了看守所。这西宝,说起来是条汉子,脾气大,心眼好;能吃苦,肯出力。干起活儿来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可就有一样,让他媳妇玉珠受不了。什么?喝酒打仗!丹东人把打架叫打仗,听起来比真枪真刀的更猛。西宝爱喝酒,酒后爱打仗。为朋友不平,为自己不平,有时候则什么也不为,纯粹酒烧的。酒壮手狠没轻重,打完仗回家,血呼啦。玉珠说两句,他还辣手摧花。一个弱女子,哪儿经得起大拳如斗?他可倒好,人也打了,酒也醉了,爬上床,呼噜噜,死猪一头。第二天啥都忘了,见媳妇两眼成熊猫,还问咋儿摔的?一而再,再而三。

玉珠受够了,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不跟你!

西宝眼一瞪,你下辈子当牛,我就当个宰牛的!

玉珠气死了,跟你离婚!

西宝鸭子闭眼嘴壳硬,离就离!

俩人就这么离了。有个小女儿,判给了玉珠。西宝负责生活费。

好好一个家没了。暖暖的鸟窝被一竹竿捅翻。

风里雨里,白天黑夜,一晃八年过去了。

玉珠带着女儿,起早摸晚。忙了外边忙家里,洗洗测测,点火做饭。西宝领着民工,披星戴月,搬不完的水泥,和不完的灰。一座座高楼立起来了,仰头望望,望掉头上的柳条帽。楼再高没他的,捡起帽子拍拍土,又朝新的工地走去。发钱了,大泥手捻了又捻,留下填肚子的,都给女儿捎去。中秋的月光透过破工棚照进来,西宝躺在狗窝样的地铺上,咬着干了三天的硬摸,想起女儿,想起家,想起孩儿她妈。女儿今年快十二了,长得像我也像她。老远见到就张开小手叫爸爸、爸爸……玉珠漂亮贤惠,心疼我也心疼娃。每次从工地回家,进屋就有热茶。一碗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香喷喷撒着绿葱花。这样难找的好媳妇,我怎么能下手打?这样想着,西宝掉泪了。他想复婚,他想回家,他希望玉珠能原谅他。

经过几次电话联系,又托人说好话,玉珠终于同意见个面。再三说,只是见个面,别的什么都不应。西宝高兴得如回到初恋,行,见个面就行!我请客!

见面这天,西宝翻出件干净衣裳。民工看他乐成三瓣嘴儿,问他今天高兴的什么?他说,今天高兴的就是从没有这么高兴!

瞧瞧,说了跟没说一样。

在小饭铺花二十九块八毛摆了一桌“豪华”的菜,两人见了面。饭还没吃,西宝就说,玉珠,咱们复婚吧!玉珠说,不是只见面吗?西宝说,我装不住话,咱们复婚吧!玉珠说,你还打仗吗?西宝说,不打了,不打了。玉珠说,我不信!狗改……话到嘴边又咽了。狗改不了吃屎,难听。西宝接过话儿,狗改吃狗粮啦!玉珠笑了。西宝还以为成了呢,不料玉珠又沉下脸,你难改。

得,面见了,饭也吃了。有希望,没结果。

出了小饭铺,西宝冲玉珠拍胸脯,我说不打仗就不打仗了。话才落地,一人高马大的家伙就横过来挡住玉珠,哎哟喂,鲜花儿插在了驴粪上,带到这么个狗食馆来也不嫌埋汰!说着就上手摸玉珠的脸。西宝火冒四丈,狮吼一声扑上去——

开打!

一仗下来,那厮才知撞上武林高手。满地找牙不说,还差点儿被抓瞎了眼。为这一传说中的鹰爪,西宝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法院以伤害罪判他八个月。因为刑期短,就留在看守所服刑。

丹东看守所月押量超过五百人。被判死刑的,等着死;被判长刑的,等着去监狱;刑期短的,留在所里熬。期满了就地释放。这其中,有身体健康的,也有带病的,甚至还有带艾滋病的!可想而知,要管好这五百来号案情不同前景各异的在押人员,像所长戴晓军常挂在嘴边的“俺家那五百口子谁也不能出事”,几十位管教要承担多大压力,付出多少艰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西宝被分到管教魏红召负责的监室。自从进来,就没人给他送过衣物,也没人来看他,成了孤家寡人。但是,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体壮刑期短,按理不会有大问题。孤家寡人就孤家寡人,反正呆几个月就出去了,天高任鸟飞。

可细心的魏红召却发现,西宝很郁闷,少言无语,眉头紧锁。“不怕说这说那,就怕不说话!”这是魏红召的经验。在押人员有话不说,非憋出病不可。只有让他们说,听他们说,才知道他们想什么、要什么,才能帮他们、助他们。魏红召就找西宝谈心。你心里有什么愁事?没事。再问,还是没事。魏红召没放下,西宝缺穿的,他买来;伙房有好菜,他掏钱给添一份儿。监室里还有一个叫铁元的,进来时身上生个火疖子,晚上疼得睡不着觉。魏红召领着去医院看了几回也不行。魏红召不死心,到处打听药方、偏方,终于买到一种叫“独角膏”的膏药,用火烤烤,亲手为铁元贴上。一连几天,天天换。不嫌脏,不间断,硬是把病治好了。西宝看在眼里。一天,他主动找魏红召谈心,魏管教,你是好人,你有人性。你问我有什么事,唉,说了怕你也管不了。再说这事也不该你管,我自作自受。魏红召一拍他肩头,你说说,什么事?西宝就把心里话全掏出来。末了,巴望着两眼,你能不能帮着问问,她愿不愿意?八年了,我想她,想女儿……

说着,眼窝就红了。

魏红召也难过起来,想不到西宝会说想复婚的事。不知为什么,他眼前忽然浮现出妻子温柔甜美的笑脸。不管自己从看守所回家多晚,妻子总是说饭在锅里!打开锅盖,香气扑鼻,是他最爱吃的手拼面,西红柿鸡蛋绿葱花;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女儿乖巧可爱的脸儿,张着小手大声叫着爸爸、爸爸,叫得让人心疼……这就是他的家,他生命的全部。他离不开妻子、孩子;妻子、孩子也离不开他。

他对西宝说,兄弟,别难过。这事,我帮你!

打这以后——

魏红召把西宝的事装在了心里,他有了心事。

西宝把自己的事交给了魏红召,他没了心事。

监室里的人第一次听到西宝的笑声。

没过多久,西宝判下来了,八个月。刨去已经在看守所关押的日子,所剩时间不多了。按规定,一判下来,西宝就可以跟家人见面了。

所里通知了玉珠,可是她没来。

魏红召很着急,就去找戴所。

戴所,丹东看守所所长戴晓军的爱称。不论是管教,还是在押人员,都这么叫他。少了个长字,更亲。

戴所说,通知了家里,家里不来,这也常有。

魏红召就向戴所讲了西宝想复婚的事。

戴所一听来了神,好事啊!应该!就是为了孩子,也绝对应该!关进看守所的有多少单亲的?他们犯罪很大程度跟父母离异有关。一个家破裂了,就给社会带来一分不安定。精卫填海,咱们能挽救一个就挽救一个。你再去联系玉珠,只要联系上了,我就再安排一次会见!

魏红召信心满满,马上赶回监室,问西宝怎么才能找到玉珠?西宝给了他一个电话。魏红召一打,电话不是玉珠的,是离她家不远的一个小卖部的。劳驾请帮忙叫叫玉珠,谢谢啦!魏红召客气得不行。谁知对方连哼都没哼,啪哒一下就给扣了。热脸贴上冷屁股。难道这主儿对警察有气?我也没亮身份啊?魏红召苦笑笑,又拨通,麻烦您帮忙叫叫玉珠,谢谢您啦!魏红召对电话直鞠躬,人家也看不见呀!还别说,好像管点儿事,小卖部这回没有“啪哒”,听声音像是把话筒放一边找去啦。魏红召笑了,看看,文明礼貌,管事!他边等边琢磨,怎么对玉珠讲第一句话呢?你好,打扰了……您好!真对不起,打扰您了……正琢磨呢,啪哒!小卖部那边又给扣了。根本没去找。嘿!你再扣我还打!魏红召又打通第三遍。这回也不客气了,你别扣我电话!我是警察!找玉珠了解点儿事。你快去给我叫!小卖部吓一跳,啊?对不起,对不起!麻烦您等等,麻烦您等等……

得,轮着他给电话鞠躬了。

结果是,等也等了,叫也叫了。但是玉珠没来接。没接就没接吧,还让小卖部传了个话,她说知道啦,回头给您回电话!

她知道什么啦?我也没留电话她给谁回啊?没辙,魏红召又主动鞠了个躬,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小卖部,麻烦人家转告。

首战未捷,魏红召很郁闷。可回监室见了西宝,又假装刚捡了个大元宝,晦呀呀,这两天太忙啦!迎接上面检查。等忙过这阵儿,我就帮你打电话。西宝,你别急啊!

魏管教,不急,您先忙正事。我不急!

不急?俩人讲的都是假话。

但要说急,魏红召比西宝还急。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电话左等不着,右等不着。吃不下睡不安,脑门儿还直发烫。照镜子看看,可别在这儿生了火疖子,就算“独角膏”能治,拔出火来再落下个疤!干脆,直接找她去!魏红召查到了玉珠的地址,在五龙背。他收拾收拾就出发。风风火火上了车,又一拍脑门儿下来了。不中!他心里打起了架。连河南乡音都急了出来。不请自到太突然。这不是办案子,穿警服不好,不穿警服也不好,街坊四邻议论起来能把事弄砸了。毕竟人家离婚八年了,不是短日子。她不回电话,说明有想法。操之过急,适得其反。要打算把好事办好,就不能急。

等等,再等等!

一天又一天,西宝刑满释放的日子越来越近,说话就要破月。玉珠还是没回电话。魏红召急得要上房。他不敢看西宝的眼,因为那双眼里全是话。还让我说什么呢?上面来检查?不好使。电话坏了?也不好使。不能再这么傻等了,再等下去,西宝就该放了。不能让他这样没头没脑地走,一定要在走前帮他落实这事儿,哪怕是不同意复婚的坏消息。

魏红召发起了新攻势,接连五天,每天往小卖部打一次电话——

你把我电话给玉珠了吗?

给了,给了!

那为什么接不到她回话?

啊!她还没给您回话?这不是害我吗!我真给她了。我,我,我向毛主席保证!

向毛主席保证?你得与时俱进啊!你再去告诉她,让她无论如何给我回个电话!

好,好,我这就去。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快给你魏爷回话吧!

到了第六天,天都黑完了,魏红召正要睡觉,突然,电话响了。一接,正是玉珠。

你是谁啊?找我什么事?

魏红召急忙说,啊,啊,我姓魏,我是……

得,准备好的文明礼貌一句没用上。

你是不是想为西宝说好话?

这一问,让魏红召动了感情——

玉珠,你说对了。西宝心里一直装着你!他进看守所七个多月,我俩谈话记不清次数,他跟我说得最多的还是你,谈他父母都少。可见对你感情有多深!这回他为什么进来?还不是为了你?尽管打仗不对,但他是为了你啊!再有就是谈孩子。他想你,想孩子,想你们这个家。过去他爱打仗,也跟你动过手,你们为这个分手了。他现在想起来就后悔,想起来就难过。他知错了,他想跟你和好,希望你能原谅他!这几年,你一人带孩子很辛苦。可你知道吗,他又是怎么过来的?领着一帮民工,没黑没白,土猴儿似的在工地上卖命。饥一顿饱一顿,冷一天热一天。为什么?还不是想给孩子多挣点儿钱?离婚这么多年,他没找过别的女人,没少给你一分钱。宁肯自己没吃没喝,成天像叫花子一样。我见过那么多人,我敢说西宝不是坏人。相反,他是个好人,是个重感情重情义的男人。我接连打电话找你,就是想对你说,你原谅西宝吧,他是个好人,他没有乱七八糟的事,他靠得住。你们合好吧,把日子重新过起来,互相有个依靠,也让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

电话那头儿,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魏红召更加恳切,玉珠,如果你觉得我是一片真心,你就听听我的建议:你来我们这儿一趟,跟西宝见个面,坐下来好好谈谈。如果行,到他出来的日子,你们就手拉手回家;如果不行,你也给西宝一个痛快话,让他死了心。你说呢?

电话那头儿还是没有一句话。

魏红召不急,玉珠,虽然我们没见过,但我理解你。你是一个要强的人,是一个好母亲,也是一个好妻子。毕竟分手八年了!你需要好好考虑。但是,我希望在西宝出来之前,你能给个答复。你看,已经没几天了。这就是我为啥要急着找你的原因。真对不起,打扰你了!

说着说着,文明礼貌自己冒出来了。

谢谢你!电话那头儿终于开口了——

魏管教,你讲了这么多,我很感动!见不见西宝,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就给你打电话。

说完,电话就挂了。

魏红召的心又悬了起来。

盼星星盼月亮,仿佛要见玉珠的不是西宝,而是他。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电话到底打来了。见!

戴所一听消息,笑了。说,眼看过春节了,要是能在节前复婚,那可就太美了。马上安排他俩见面!

说完,又找补一句,小魏,你可以改行干婚介了。

日思夜念,西宝终于又见到玉珠。

魏红召轻轻带上门,你俩好好谈吧,我等着听喜讯。

会见室里,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

会见室外,魏红召看看表又看看表。

按规定,会见只给半小时。

可谈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完。不顺利。

怎么办?再等等。

又过了半点钟。

下一拨等待会见的家属都来了,眼巴巴地站在门外。

魏红召一看,不能再等了,只好推门进去。

你俩还没谈好?

两人都不吭声。

看这架势,魏红召心里来了主意。笑着说,我看这样吧,生扭的瓜不甜。玉珠,你回去再想想,西宝还有三天就出去了,你要是同意复婚,那天早上六点半就来这儿接他;要是不同意,就别来。好吗?

玉珠点点头,走了。

西宝叹口气,也走了。

转眼两天过去了。明天一早,西宝就要离开看守所了。

入夜,他躺在铺上睁大着双眼。被铁窗分割的月光,冷冷地打在脸上。玉珠,你明天来接我吗?西宝心里不停地叨念着。突然,身上像过了电,他想起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里那个走出监狱的汉子一翻过山头,就看见自家屋顶上挂满了黄手帕!那是妻子等待他回家的标志,那是妻子欢迎他回家的旗帜,那是幸福的黄手帕!

西宝落泪了。玉珠,你欢迎我回家吗……

这天晚上,在看守所值夜班的魏红召同样失眠。

下午下班的时候,妻子约他到商场买年货,还要给女儿挑过年的新衣服。夫妻俩信步鸭绿江畔,江风习习,江水漫漫。鸭绿江啊,你日夜流淌,历经了多少岁月,见过多少悲欢。

台阶上有人叫着,过年了,点个灯,许个愿吧!

那是一种长方形的红纸灯,灯身从上到下是密封的,底座留口。底座的竹架上有一小盒固体燃料,点燃后,热气蒸腾,纸灯便带着主人心中许下的愿,脱手升空了。

妻子说,咱们许个愿吧!

魏红召说,好。

卖灯的说,心里许愿,嘴上别说。

夫妻俩共同点燃了许愿灯。红彤彤,亮闪闪。双手一松,纸灯飘然升起。带着他们的心,飘向夜空。

妻子默默许愿。

魏红召也默默许愿。

许愿灯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终于,化作一颗星。

妻子问,你许的什么愿?

魏红召摇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妻子笑了,肯定是为咱们家!

魏红召还是摇摇头……

第二天一早,天还黑得吓人,魏红召就爬起来为西宝办了释放手续。眼看六点半了,急忙领西宝走出号筒。来到看守所前院,他对西宝说,外面冷得要命,你在传达室里坐一会儿,我先出去看看。

他不放心,自己要先出去看看。

迎着寒风,魏红召吃力地推开看守所的小门。

出门一看,没人!

他的心,咯噔一下。

再等等,也许就来了。

黑暗无边,望眼欲穿。

六点五十了,还是没来。

怎么办?先回吧,西宝等急了。

回到传达室,见西宝的两眼大灯似地追着自己,魏红召使劲儿挤出笑,还没来呢,天黑,路远。别急,再等等……

与其说安慰西宝,不如说安慰他自己。

西宝收回目光,低下头,半天没说话。

传达室里静如死。

终于,还是西宝先说话了,从五龙背坐11路车进城,有十多里,终点是站前。到了站前还要走一大段路,才能坐上20路车到这儿,又有二十里。加起来三十多里地……

魏红召说,兴许她没赶上头班车……

西宝又沉闷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眼看七点十五了,大门外好像来了20路车。魏红召和西宝同时站起来,跑出去一看,果然!20路车来了。

但是,没人下,也没人上。只有风声噢噢,只有枯叶抖抖。

西宝小声说,兴许,家里有事走不开?

魏红召点点头,兴许,家里有事走不开……

西宝一卷衣服,蹲在了大铁门下。

魏红召衣服一卷,蹲在了西宝身旁。

两个老爷们儿,两双大眼睛。一个20路车站。

七点半了。离约定的时间整整过了一个小时,玉珠还没来。

这时,所里有事找魏红召。他掏出五十块钱塞给西宝,我要去办事,不能陪你了。都过一个小时了,玉珠……天这么冷,一会儿她再不来,你就自己坐车回去吧。是回你妈家?还是去五龙背?

西宝没吭声。

魏红召拍拍他肩膀,爷们儿,别灰心。回去以后,再找她好好谈谈。需要的话,约好了我陪你一块儿去!

魏红召离开了西宝。

人离开了,心还蹲在寒风中。

所里要办的事不大,很快就办完了。看看表,已经快八点了。

玉珠来了吗?

西宝走了吗?

魏红召放不下,三步并两步,推开小门,出去一看——

冰冷的铁门下,冰冷的石地上,有一个冰冷的人。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雕刻。

白天看去很像战士头盔的帽盔山,此刻似巨兽甸旬在通往看守所的公路边沉睡。路两头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没有车来,也没有车往,更没有行人。

魏红召心里一热,眼潮了。

他不声不响地走过去,走到西宝身旁,坐了下来,肩靠着肩。

西宝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魏红召掏出了烟,西宝一支,自己一支。

两个爷们儿,两支烟,一个车站。

风刮得邪乎,天渐渐亮了。

没有话。一支抽完了,又掏出一支。

就在第二支烟点亮的时候,20路来了。

车上下来一个人。

只下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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