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市长帅呆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炯炯有神，能透过每个人的眼睛，看到你脑子里面在想着什么。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阳光透过政府常务会议室高大的玻璃窗，不计成本的洒进了会议大厅，室内通透明亮；洁净的紫红色桃木地板，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色调柔和；中央空调像个劳动模范，不知疲倦的将冷风徐徐吹进会议室里面来。
即使在烈日炎炎的七月，在会议室里面的人们穿着西装，也不会觉得热。今天，万千里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白色衬衣，系一条红色领带。看上去，年轻的市长帅呆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炯炯有神，能透过每个人的眼睛，看到你脑子里面在想着什么。
现在，他在主持有关《政府在市场经济中的作用》的学习汇报会。不言而喻，今天将遇到一些棘手问题。
首先发言的是，市发改委负责人：“学习了这篇文章很有启发。政府在市场经济中的定位问题，的确应当引起思考。现在，政府直接插手经济活动的问题屡见不鲜，上边考核市政府的工作，也是国民经济生产总值增长了多少，这不合适，但谁又能改变得了呢。人们说，政府越来越像公司了，市长越来越像总经理了，我看这话是有道理的。”市发改委负责人这番话还没有讲完，与会的人员已经哄堂大笑了。
土地局长王浪接着说：“政府应当是个中立人，不应当参与市场经济活动，但应当对市场经济实施有效监管，更重要的是建立公平的竞争机制。比如土地开发问题，应当走公开竞标程序，不能暗箱操作，尤其不能临批。现在一些好地块被个别开发商巧取，开发房屋赚了大钱。”无疑，他话中有话，土地开发存在私幕交易和权力寻租问题。个别开发商也是有所指的，飞鸿实业集团拿到了滨海市最好的地块，并大规模地完成了类似于英国的圈地运动。
如果滨海市飞鸿实业集团，想出手持有的土地的话，以当前的土地价格计算，可以白白进账一百亿元人民币。如果自己开发，利润至少在一百五十亿元人民币。巴萨尔以独具的战略眼光，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初期，在滨海市的人们还没有人认识到土地是生产要素、土地价格会增值的情况下，就拿到了滨海市大片无偿使用的黄金地块。巴萨尔是以引进客商的身份，进驻滨海市的，不仅得到了最好的地皮，而且享受了最优惠的税收政策。
王浪是个愣小子，刚刚被万千里从基层提拔上来，没有多少社会历练。因此，他敢说话，敢冒炮，年轻气盛无所畏惧，不同于其他人的是，得到了万千里市长的欣赏和器重。不幸的是，他还不知道巴萨尔的能量。常务副市长王明基和主管副市长彭野清在冷冷的瞅着他。他太粗心了，竟没有看见。
王浪，今年还不到三十五岁，是选拔优秀大学生充实各级领导班子时，走上副县长岗位的。现在，担任了市土地局局长。他希望自己的话，能够得到市长的重视，发言结束，拿出了一份亲手拟订的《滨海市国有土地使用公开投标办法》和《滨海市土地开发与管理办法》，屁颠颠地送到了万千里的手中。
在后一个办法中，列数了对于开发商已经占有的土地，又没有及时开发的，政府将无偿收回的条款。万千里市长当即表扬了他，说王浪有思想，能创新，琢磨事，为党和人民负责的干部，滨海市不可多得的人才。
财政局长金财贵老成持重，办事说话蔫蔫的，有两个外号，一个是“老金柜”，但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们，都叫他“老算盘”。
他参加市长常务会议是不准备发言的，躲在市长看不见的地方。他心里明白，政府已经介入经济当中去了。现在讨论政府在市场经济中的作用，无疑会牵扯到过去大大小小的事，说不好会伤了谁。言必有失，不说为上。
可是，市长点了他的名，请他作学习汇报。并且提示他，怎么认识政府为打通太阳山隧道、修建跨海大桥和高速公路贷款担保一事？
“老金柜”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说：“为太阳山隧道等工程贷款担保一事，是市政府定的，市委也是同意的，而且是经上级批准的，建设银行也是同意贷款的，手续是层层呈报审批的。”“老金柜”不能说有问题，绝对不能说有问题。因为他当时是反对的，但水向东找他谈话之后，他就表示同意了。如果再说有问题，就没法向市委书记交待。得罪人犯不上啊，他心里想。
“‘老算盘’，市政府会不会有还贷风险呢？如果有还贷的风险，那肯定是个很大的风险。那么，怎么向党和国家交待呢，怎么向滨海市的三千万人民交待呢？‘老算盘’，你说说吧。”
金财贵感受到了压力，从万千里的问话中，他猜测到了市长对市政府担保贷款一事的态度。当初，他就考虑到了会有风险，所以才表示反对的，但现在不能说了。他说：“应该不会有风险吧，或者说问题不大。市政府、银行、巴萨尔实业集团三方签有协议，银行将贷款拨付到市财政局；我们对贷款的支付和使用负责直接监管，每一笔拨款都是我签字、主管市长批准。我对市政府负责，更对自己的脑袋负责。”
“那么，工程质量出了问题，市政府也会因为出面担保，而导致市政府承担还清银行贷款的风险。”
“是的，如果工程质量出了问题，政府会有还贷风险。不过，巴萨尔实业集团损失更大，它一百多亿的资产也就全泡汤了。因此，会把质量问题作为成败的大事。何况，他的一百多个亿的资产，已经全部抵押给了建设银行，而银行的拨款又在市财政局手中。”说到这，他提高了嗓门：“大桥、公路、隧道的工程质量，由市政府主管部门监管，应当不会有问题。此外，巴萨尔集团在滨海市的房产、土地，也将被政府收回，这也写在了协议当中，并进行了公证。”
这时，常务副市长王明基插话：“巴萨尔实业集团是个有信誉有影响的民营企业。在开发太阳山谷野生动物森林公园的同时，还从俄罗斯进口油品、木材、钢材和贵重金属，自有资金也很充足。巴萨尔曾提出自己建设跨海大桥、高速公路，并打通太阳山隧道，市政府没有同意。因为隧道、桥梁、高速公路属于社会公共物品，还没有向民营企业开放。此外，打通太阳山隧道对于滨海市的发展，打造旅游品牌，提升滨海市在国内国际的影响力有极大好处。因此，市委、市政府才作出决定，打通滨海市至太阳山谷的陆路通道。不同的是，滨海市市政府没钱，由巴萨尔实业集团投资，因此才会有贷款担保问题。”
王明基的话，表明了市政府运作太阳山隧道等工程项目，是利大于弊的，且是上级批准的。明眼人都知道，这个问题没有再提出的必要。
会议继续进行，其他厅局长纷纷作了学习汇报发言，各位副市长也讲了认识和体会。但整个会议触及政府参与市场经济最为严重的问题，就是市政府为跨海大桥和太阳山隧道等工程项目贷款担保一事。
之后，万千里作了学习总结。“从学习联系实际、解决实际问题上看，滨海市政府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政府不能作为经济主体参与市场经济活动，而要为社会公平创造环境。政府与此不相适应的工作，统统要纠正。过去做错的要纠正；现在做的事要规范；未来要做的事，不再发生新的错误。太阳山隧道贷款政府担保一事，纳入政府纠错项目，提交政府常务会议讨论。今天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第二天上午，万千里召开了市长常务会议，尽管其他副市长没有发言，市长常务会议作出了决定，退出为太阳山隧道等工程项目贷款担保，并提交市委常委会讨论。
在市委常委会召开前，万千里同水向东进行了情况沟通。水向东断然地否决了他的提议。但考虑市长常务会议已经通过的决定，并且是市长的提议，应当履行市委常委会讨论程序。因此，午后召开了市委常委扩大会议，要求各位副市长列席会议。
会议气氛紧张，连掉下一根针也能听得见。一向面带微笑的水向东，今天铁青着脸，强压着火气，听万千里市长就中止为太阳山隧道贷款担保一事的陈诉。
万千里说：“政府为太阳山隧道工程项目贷款担保，存在巨大风险，应当纳入市政府纠错项目。”
万千里陈诉之后，水向东征求了各位与会人员的意见，多数与会人员认为没有再议的必要，因为都参与过此问题的讨论，并都表示过赞同，况且都清楚水向东书记的想法。
最后，水向东作了会议结论：“政府为打通太阳山隧道、建跨海大桥和高速公路贷款担保一事，市委和市政府过去认真讨论过，并且组成专家组论证过，建设银行做过贷款前的风险评估，是经上级批准的。现在看，市委认为已没有必要再议此事了。况且，前任市长已经担任副省长了，再讨论政府退出贷款担保问题，领导会怎么想呢？再说，巴萨尔实业集团主持建设的高速公路、跨海大桥、太阳山隧道，他是拿不走的，而且贷款的使用还掐在我们手中，花一笔拨一笔；工程质量吗，有专业部门负责监管，也不会有问题的。再者，首期付款已经到位。基于上述考虑，市委认为没有必要再议。”
万千里在水向东讲话之后，仍然坚持保留自己的意见。这令水向东很是气愤。“如果万市长还有意见，应当允许保留。民主集中制嘛，允许个人保留意见。但如果向上级反映政府退出太阳山隧道贷款担保问题，不得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因为政府退出贷款担保问题，市委常委会没有通过。况且，太阳山隧道贷款担保问题，上级已经同意。”
接着，水向东书记说：“如果大家没有其他事项，会议到此结束。”然后，水向东愤然离去，没有看与会人员一眼，包括万市长在内。
离开市委常委会会议室，万千里大有不快。指示常务副市长王明基，请部队派直升机，亲自考察森林公园，以及擅自占用土地一事，并责成王明基以市政府的名义，起草退出太阳山隧道、跨海大桥、高速公路贷款担保的报告，直接向上级报告。
万千里说：“作为滨海市市长，我必须对上级负责，对滨海市三千万人民负责。”
王明基默默无语，从表情上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