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其他事，两人飞身来到祁楚两家落脚的南部小院。
楚纤尘立在墙头，摆弄着出墙的树枝，踮着脚尖轻巧的行走在碎瓦之上。
万俟东渊立在一旁，深蓝色的衣摆随风而扬，和黑夜融为一体。
“想不到世家还挺有钱的，咱们厉王府在这儿都没宅院，他们倒是寻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他们有事商榷，自然不方便住在客栈。”
“也对。”
“这里虽然靠近皇城，可地价并不高，你若是喜欢，咱们买一处住着也无妨。”
“算了，皇城那般复杂，到处都是阴谋诡计，守着这么个地方，我活得也不踏实。”
“嗯，听你的。”
楚纤尘凑到万俟东渊身旁，两人借助繁茂的树枝遮掩身形，悄声说着话，“爷，你说咱们是听会儿墙脚，还是直接从正门闯进来？”
“你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万俟东渊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这小狐狸最惹人怜惜的样子，便是这算计人时的神色。
“眼下已是酉时，这时候正厅的烛火还亮着，真让人担心啊。”
“是吗？”
楚纤尘托着腮，做出很烦恼的样子，“也不是父亲为了何事，这般操劳，大晚上还在会客。”
“那咱们便去关心一下吧。”
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十足，一同翻到房顶上，武修的耳力自来极好，隔着厚重的房顶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楚兄，你准备得如何了？”
楚河哀叹一声，满面愁苦，近来家中事情繁多，宠爱多年侍妾突然离奇死亡，子女之间也似乎有了嫌隙，也只有那几位新来的通房性子好，勉强让自己好过些。
“祁老弟，今时不同往日，厉王年轻有为，心思又很深沉，防备咱们更甚于防川，咱们的计划一定要更周密一些才行。”
“正因如此，才需要咱们联合啊。楚兄，厉王刚加冠不久，就已经是武师三级的修为，你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打不过他，就连宁王，在厉王面前也只能忍辱负重。”
“是啊。”
楚河点点头，愁眉不展，自己最瞧不起的女儿自从去了厉王府，天赋有了，修为也高了，短短时间就升到武者四级，速度甚至比自己最看重的三女儿还要快，到底是自己错了。
“楚兄，你该不是还想着你那个女儿吧？人家已经是厉王妃，和楚家没什么关系了。宁王也不曾亏待她，她竟然连亲舅舅都算计，还把宁王害成那副样子，她在楚家过的什么日子，也无需我直说了吧。”
楚仙羽！
楚家后院的事情怎么可能被外人轻易得知，也就只有楚仙羽会跟旁人提起了。
唉，家门不幸，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女儿！
“楚兄，老弟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和厉王府可是姻亲，若这次诛杀万俟东渊不利，新皇会怎么想？我们之中就算只有一个叛徒，皇上也必然觉得是你。”
“这……”
一语中的，让楚河心中那最后一点对亲情的眷恋也消失无踪。
是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然要自保为先。
“老夫人可把那些书给你了？”
楚河无奈地摇摇头，手狠狠地拍着方桌，“唉，家母固执得很，始终不肯交出来。”
祁家家主气急，起身指着楚河，气急败坏地说道：“那你不会再偷一次？这次行动若毁在你手中，可如何是好？”
“老弟你莫要着急。此事哪有那么容易，十年前我偷拿过一次，家母已经对我设防，想要再偷出来，难上加难。家母的性子你也清楚，我是拗不过她的。”
房顶上的楚纤尘勾了勾唇，原来这计划的参与者之中，并不包括祖母。
是了。
祖母老奸巨猾，能一眼看透自己的深浅，又怎么会把自己牵涉这件事中，聪明的人会懂得保留底牌。
“老太太很精明。”
万俟东渊向她比着口型，两人无声地交流着，月色暖暖，倾泻在瓦片之上，也披在他们身上。
“嗯，祖母的眼睛像是能洞悉世事一般。”
“楚家兴亡在此一人。”
比起这些高谈阔论，楚纤尘倒是更想知道，被楚河惦记了许多年的那些书，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祖母这辈子就只有爹一个儿子，女儿也早就远嫁，不传给爹，还能给谁？
正在此时，两人又听到屋内的谈话。
“楚兄，不是我说，令堂委实看不清形势，咱们这么多家一同出手，万俟东渊哪还有活路？就算他再厉害，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这般谨慎，只会让皇上觉得楚家心怀叵测。”
“唉，你也不是不清楚，楚家的事，我未必能决断，家母虽然年事已高，可威信尚在，进来她一直对外声称身子不适，连我都不能打扰，更不要说拿书了。”
“这可如何是好？”
祁家家主在厅中来回踱步，苦恼地扶额，若无外力支持，硬拼要折损多少的人马。
“老弟，你且放宽心，那些奇技淫巧，不用也罢，咱们凭借人数上的优势，也足以对付他们了。厉王虽然厉害，小女却不争气，倒是只需专攻小女，厉王自然会去救，他应接不暇，自然会露出破绽。”
祁家家主想了想，万俟东渊和那位王妃的感情极好，应该是舍不得她受伤吧，只要把厉王妃攥在手中，不怕弄不死厉王。
万俟家都是情种，爹那样，儿子也那样。
楚纤尘只是个武者四级的小喽啰，他们随便一个人都能碾压，根本不足为惧。
“罢了，也没其他办法了。”
对房顶的人，他们毫无察觉，万俟东渊勾了勾唇角，散漫地躺在瓦片之上，侧过头比着口型，“你那位父亲对你，还真是绝情。”
“习惯了。”
“还打算再听一会儿？”
“没什么内容，还是下去看看吧。”
两人从正门闯入，沿途小厮都拼尽全力拦着，去到正厅的时候，祁家家主已经不知所踪，只留着楚河一个人应对。
楚纤尘四下扫了一圈，眼神在桌子上茶杯上停留片刻，才向楚河关切地说道：“爹真是辛苦，都这么晚了，还在宴客，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她一脸担忧不似作假，微微拢起的眉头中更是蓄满了真情，这话说完，又有些懊恼的叹息。
“爹莫不是怪我唐突？女儿是担心你不肯见我，为了姨娘的事情，你我父女是真的生分了。”
若是疾言厉色，楚河还有招架之力，可偏偏是这样关切的声音。
楚河一时失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来自女儿的关切，这个女儿她忽视了许多年，虽然她生生逼死了自己的爱妾，可到底情有可原。
从前觉得这女儿是自己的耻辱，怎想到她没有天赋，是因为被人害了。
楚河本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现下万千心绪涌上心头，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楚纤尘的关心。
前一刻，他才和人谋划要除掉自己的女儿女婿，如今更是没脸面对他们。
“哎，哎，怎么可能呢，纤尘，你莫要多想。”
楚河支支吾吾的，眼神愈加躲闪，楚纤尘乘胜追击，眼神越发凄婉，“爹，我对舅父是有怨气，三姐那般欺凌我，舅父只当不知，怎能让我甘心？”
“唉，我的女儿，你这是……”
“可爹，您如何能和舅父相提并论呢？尘儿身体里还留着您的血，咱们之间就算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这……”
“爹，您想想，女儿是否是绝情之人？王氏害我至此，可我从未祸及兄弟姊妹，不是吗？”
楚河沉默不语，比起楚仙羽，这个女儿的确善良又大方，和厉王的婚姻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人品是不坏的。
这么多年，他因为心有芥蒂，竟从未关心过这个女儿！
“尘儿，快坐下。”
“爹是不生女儿的气了吗？”
楚纤尘象征性地抽泣几下，掩面遮住毫无泪意的眸子，缓缓地坐到椅子上。万俟东渊早就在上位坐下，双手环胸看着楚纤尘的表演。
“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尘儿，你今日来，所谓何事啊？”
“玄林秘境开启在即，听说父亲带人已经到了，昨日只顾着修整，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了，便来看看。祖母和父亲近来可好？家中一切还妥当吗？”
这些消息她早就从老夫人写的信之中了解，此刻象征性地问一下，也没指望知道什么。
“一切都好。”
楚河自然不知道楚纤尘对楚家的情况了若指掌，还自作聪明地遮掩了几个侍妾有喜的事情。
楚纤尘自然也不会揭穿。
“听闻最近三姐身子不适，可有什么是尘儿可以做的？”
“这个……”
楚河皱起眉，四丫头也太过善良了些，三丫头这般对待她，还想着帮三丫头治病，只是那孩子蠢笨得很，竟帮着祁家来算计母家，难道不知道她能有好日子，都是因为母家吗？
“祁家自有药师在，尘儿也无需担心，你三姐只是偶感风寒，过些日子变好了。”
“是。”
两人正在这边叙话，忽然外面火光大胜，人声鼎沸，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
“爹，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也不知道啊！”
万俟东渊欣赏着楚纤尘收放自如的演技，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趁着楚河没发现，楚纤尘冲他眨眨眼，无声地说着：我就是戏精本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