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请,尊贵的先行者阁下。”
白墨尚未站直身体,一把巨大的黑色高尔夫伞就遮在了他的头上,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撑伞的男人,对方穿着白色的衬衫,扎着红色领结的年轻人右手撑着伞,深深地低着头,让白墨看不到他的眼睛。
白墨轻轻地皱了皱眉头,抬起头,酒店的门口被复古的雨檐遮挡着,根本不需要雨伞,连地面都是干的。
“一路辛苦了,尊贵的先行者阁下。”
另一个轻柔的声音从白墨的另一侧传来,白墨警惕地转过身,发现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跪在自己的左侧,她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长裙女仆装,手里托着一个方形的盘子,里面放着白色的毛巾。
和刚才的男人一样,她也深深地低着头,仿佛犯了错一样,让白墨看不到她的面孔。
白墨张开嘴,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他将自己的目光稳定在前方,而后无视身旁的两人,径直向前走去。
在朗格,先行者是不能对普通人道谢的,这是尤妮反复交代过的内容。
青年有些不太习惯,他只能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向尤妮。
然而,此时此刻的尤妮却散发出了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依然穿着蓝白相间,领口被染成代表贵族阶级的金色的西装款制服的尤妮高高地仰着头,将手中的毛巾随手甩给跪在地上的女仆,施施然地走到白墨的身边,自然地挽住了白墨的手臂,而后昂着头,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地冲着女仆和侍应生甩了甩手,如同驱赶苍蝇一般。
“离远点。”
说完,也没等回应,金发的少女暗地里拽了一下白墨的手臂,后者眉头轻皱,不过却没有拒绝,跟随着尤妮,快步走向酒店的正门。
酒店的大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地合拢,白墨微微皱了皱眉头,扫视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大厅,比起巨大的水晶灯和金箔镶嵌的墙壁以及各种复杂的雕花纹路,更引人注意的是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低着头,仿佛不敢直视前方一样。
而接近白墨和尤妮五米以内的所有人都会停下手中的工作,保安更是摘掉帽子按在胸前,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副极尽谦卑的模样。
“不要看他们,当他们不存在。”尤妮手上微微发力,提醒白墨不要东张西望。
“这似曾相识的场面发生在旧地球1940年的波兰街道上,我们应该顶着骷髅头的帽徽,而他们胸口则刺绣着黄色的六芒星。”
白墨这个讽刺可以算得上是辛辣,尤妮也很快反应过来白墨口中的党卫军和犹太人的尖锐指代。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很像。”
尤妮抬起手,轻轻地撩了撩头发,口气中的无奈伴随着单词蔓延出来。
金发的少女松开手,上前几步,走到一位大堂经理模样的人面前。
“尊贵的女武神小姐,英武的‘亚特拉斯的雪绒花’,所有敌手永久的‘灾厄’,尤妮·艾克西姆小姐,大驾光临,不胜荣幸。”
戴着眼镜,穿着燕尾服的大堂经理深深地冲着尤妮鞠躬,尤妮则是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向下平压,算是一种朗格的回应礼节。
“不必多礼。”
“好的,尊贵的女士,以及先生。”大堂经理直起身,但脊椎依然保持着一个谦卑的弧形,用谄媚的表情向白墨点点头,然后用一尘不染的白手套,取出一个造型古朴的钥匙,双手捧到尤妮的面前。
“好的。”
尤妮没有道谢,而是施施然伸手接过了钥匙,轻轻点头,而后重新挽住白墨的手臂,向着经理身后的电梯间走去。
“感觉怎么样?”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尤妮轻轻地松开了白墨的胳膊,伴随着这个动作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气场的烟消云散,似乎回归了正常活泼邻家女孩气质的金发少女拿出钥匙,一边插进旁边的锁孔,伸手按在指纹扫描面板上,一边开口发问。
“你指什么?”白墨沉默了一下,反问。
“对这个国家的第一印象。”
电梯缓缓地运动起来,尤妮轻轻舒了口气。
“这就是朗格吗?”
白墨前半句的声音很小,似乎是自言自语一样,不过后半句青年主动提高了声音。
“说真的,我原本以为社会矛盾会更激烈。”
“是这样吗?”
尤妮低下头,若有所思地一笑,电梯门再次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装修考究的套间,少女一马当先地走出电梯,走进了房间。
“是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今天的经历只是略微‘不适’而已,对吧?”
尤妮很随意地穿过玄关,边走边将那件镶着金边的外套脱下来,反手挂在客厅的衣帽架上,而后转身走进了卧室。
白墨没有说话,走进房间,在摆满了各种奇怪风格艺术品的客厅里走了半圈,而后转身走进了卧室。
“朗格还真是够热的,明明布尔宁那么凉快。”
脱掉了外套,穿着白色衬衫的尤妮坐在宽大的足以睡下五个人的床上,解开长筒靴的带子,将靴子甩在地上,抱怨了一句。
“是有点热。”
白墨扫了一眼如同回到自己家一样的少女,撇撇嘴,转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不亚于布尔宁首都博宁城的庞大恢弘的城市。
“新伯尔尼,朗格的心脏,对吧。”
尤妮站起身,踩在床沿上脱掉白色的丝袜,而后赤着脚,走下白色的羊毛地毯,站到白墨的身边。
“其实只是一个过时封建制度的残存堡垒罢了。”
尤妮的这句话让白墨将目光投向了她,不过,金发的少女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一样,只是盯着城市尽头碧蓝色的大海。
“这一片浮华下,隐藏着怎样的脓疮和腐化,你有兴趣吗?”
“我记得你是个朗格人。”白墨停顿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我是个朗格人。”尤妮重重地点点头,“所以我想改变一些东西。”
“做一个伟大的贵族不好吗?”
“演戏很累。”尤妮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撑在窗户的边缘,头发微微向前滑动,露出一副疲惫的感觉,“有的人天生就是贵族,大概我骨子里就不是个贵族吧。”
“你没告诉我你的过去。”白墨伸手轻轻地放在少女的肩膀上,而后发问,“介意吗?”
“如果说拍我肩膀的话,完全不。”尤妮抬起头,再次露出阳光的笑容,“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
“应该的。”
白墨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
“不过,我倒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将眼前这个城市,变成布尔宁那样人人平等的存在。”
尤妮转过头,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城市,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白墨搭在少女肩膀上的手微微地用了点力,似乎是意识到这个话题过于沉重的下意识反应,“但是,就我所看到的,比起革命,需要的只是一场文化变革。”
“是的,只是一群被过时的阶级态度洗脑了的家伙,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没有看到贵族当街杀死平民,也没有将平民当做财产一样禁锢和贩卖对吧?”
尤妮转过头,看着白墨的瞳孔,而后毫无征兆地笑了。
“……所以,只是我没有看到吗?”白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尤妮的笑容虚假到让他觉得无比冰冷,“好吧,我收回我的判断,毕竟我并不了解……这个国家。”
停顿了数秒后,白墨闭上眼睛,“抱歉。”
“太客气了,亲爱的队长大人。”尤妮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次是真的,少女冲着白墨吐了吐舌头,而后转身直接跳到了床上。
“啊啊啊,好舒服!”
金发的少女身上的坚决和固执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刚才凝视着城市许下诺言的完全是另一个人一样,她双手抱住被子,很快地翻滚成一个球,而后又将被子摊开,成大字型躺在床上。
“我最喜欢这家酒店的床了,太舒服了。”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白墨看着躺在床上如同小女孩一样的少女,走到旁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看了看,反手丢给了尤妮。
“稍微休息一下,就去和他们汇合吧。”尤妮抬手接住苹果,直起身,跪坐在床上,直接一口啃下,“今晚应该是很好的侦查机会。”
“晚上不用回到这里了吗?”白墨扫视了一圈卧房,“我可是游客身份,不用被监控吗?”
“别忘了我们可是情侣,出去游玩夜不归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同仓鼠一样飞快地啃完了一个苹果的少女将苹果核准确地扔进墙角的垃圾桶,而后反身从床头的纸巾盒抽出两张纸巾擦擦手,一脸坏笑地看着白墨,“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睡睡大床?”
“免了,我这种行军床睡久了的人,睡软床会腰疼的。”
白墨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伸出手,解开了西装的扣子——以便他可以轻松地坐下——说,“我能换件衣服吗?”
“可以啊,我们也不可能穿得这么招摇去搞侦查活动。”
尤妮点点头,从床上跳下来,指了指房门,“反正你的行李就在门外。”
“那我先去换个衣服。”白墨站起身。
“好啊。”尤妮抬起双手撩了一下头发,而后自顾自地解开了短裙的扣子,蓝色的短裙顺着白皙的大腿滑落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伴随着的是少女毫不在意的口气,“你要不要帮我参谋一下我穿什么好?”
“你可以打电话问菲奥娜。”
白墨的目光在尤妮完美的腰身上停留了一秒,而后眉毛一挑,转身推门走出。
“靠,你是性冷淡吗?”
尤妮背对着门,扯掉领带,冲着镜子翻了个白眼,而后解开了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