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即将摔倒的时候,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扶住了她的小臂。
傅茯苓回头,看见周青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牢牢地护住了她。
果然,不愧是当过兵的,反应真敏捷。
傅茯苓对他多少有几分感激,粲然一笑。
不过,她并不是那种需要男人支撑的女人。
傅茯苓轻而坚定地推开周青的搀扶,微微弯身,将两只高跟鞋都脱下来提在手里。
光裸的双足踩在夜间凉沁沁的鹅卵石上,傅茯苓对周青耸耸肩。
“高跟鞋是女人的束缚,同时也是女人的天下。没办法,这就是又爱又恨吧~”
周青被她的话引得闷笑两声,淡淡说:“我送你进去。”
傅茯苓点点头,赤着脚和周青走在自家院子的小路上,月光倾泻一地,如水皎洁,说说笑笑,气氛却还挺不错。
周青干脆利落,送到门口就转身离开,并没多说一句废话。
傅茯苓觉得好笑,上辈子,她把身边几乎每个人都当成敌人,只要不是姓傅,她想着的第一件事就是吞并,就是掠夺,就是如何在商场上打赢对方。
这一辈子,她心里装了许多其他的事,赚钱倒不再是她心中的首位。这一分神,倒是注意到了许多以前不曾注意的人和事。
比如这个周青,从未对这号人有过什么印象,可能以前,她不屑于参加这种舞会,更不会忌惮谁的面子,干脆撂了挑子没去吧。
这个男人闷言少语,上辈子被她放了鸽子之后,在那个场合指不定有多么尴尬。
傅茯苓摇摇头,收回看着周青背影的视线。
真是越回忆,越发现她以前有多混账啊。
二楼临窗的卧室中,有一扇窗的窗帘是拉开了一半的,高瘦的人影站在窗户后面,不知是在等景还是在等人。
自女人从别人车上下来,在院子前面拉拉扯扯,还在别人面前自由自在地脱下鞋,赤着脚一路说笑着走进来的时候起,傅司的眼神就不曾离开过傅茯苓的脸。
这种笑容。
这种温和的表情。
她从没有对除他以外的人露出过。
她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是在不舍吗?
傅司放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傅茯苓第二天醒来就听说,傅司要去学校的时间提前了。
本应该还能在家里待三天,他却要求今天就去。
傅茯苓顿时有些慌,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纯粹地因为即将要见不到傅司而不安。
她手上的工作也不管了,直接从傅氏驱车回家,直到看见傅司坐在沙发上翻书,才把呼吸勉强放慢了些。
“你......为什么想提前回学校?”傅茯苓小心翼翼地问,似乎生怕说错,“是在家里不开心吗?”
傅茯苓话一落音,屋子里的气压登时降了几个度。
周围的仆人,无不是缩起脖子当鹌鹑,安安静静。
生怕是自己惹恼了家主眼中的宝贝,招来大麻烦。
傅司合上书,眉眼淡淡,没有看傅茯苓一眼。
“有科研项目要做,提前而已。”他说完,眼风一抬,凉飕飕地扫向傅茯苓,“怎么,不可以吗。”
“不是......”
傅茯苓生怕他生气,赶紧否认。
不是不可以,只是,舍不得。
看着傅茯苓明显不愉快却忍着不做声的表情,她眉毛纠结地皱在一起,脸上全是强忍。
傅司竟然感到一种快意。
傅茯苓从来不会为了别人忍耐。
她有任性的资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人能够让她等待,让她忍耐。
没有人。
除了他。
傅司平时因为沉黑而显得文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快意,转开眼神,他提步与傅茯苓擦肩而过。
傅茯苓的肩膀微微塌下来,终究还是,露出了点委屈的模样。
晚上,傅司洗完澡出来,拿毛巾擦着头发,然后随意地搭在脖子上。
他露出来的手臂上可以看到有力的肌肉,薄薄的家居服贴着身体,一呼一吸间也隐约可见腹肌的轮廓。
这些力量的痕迹证明他并不是像传闻中或表面上那样病弱无力,只是因为肤色白皙,气质又沉冷,才给大多数人造成了那样的误会。
傅司偏头,瞥到一只被收拾好的行李箱,静静地依靠在墙边。
他眼神微凝,走了几步到衣柜前,唰地一声拉开。
衣柜几乎被搬空了一半,常用的衣物,恐怕都收进了那几只箱子里。
傅司的眼神迅速地沉冷了下来。
他走到门口唤了一声,有仆人应声向前:“司少爷,有事吩咐?”
傅司皱眉说:“我的物件,都收了?”
佣人腰弯得更深,轻声回:“是,都已准备好了,明日便可出发去学校。”
傅司站在那儿没动。
也不声不响。
疑惑的佣人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司少爷床头柜上还摆着看了一半的书,常用的用具还放在平时习惯的地方,地板上的乐高积木拼了一半,怎么看,都不像是做好了离开准备的样子。
难道,司少爷不想去学校了?
佣人一惊,小心问道:“司少,明天,还走吗?”
傅司默了一瞬。
“走。”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寒更冷,眼眸森然道,“怎么不走。”
佣人应诺,带上门弯腰退出去,有些无奈。
最近司少爷也变得难伺候了。
别人都说司少爷温和没脾气,他是贴身照顾的,反而觉得司少不是没性格和相反如果他是深沉无底。
这一次,家主对他不再控制得那么严实,也没人看得出来司少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以前,司少也提过,要回学校住的事情。
和今晚一样,行李都收拾好了,导师已经在机场等着司少一起去国外参加会议,家主硬是生生地亲自把行李箱夺了下来,将东西撒了一地,不准人收拾,让司少眼睁睁误了飞机。
这次,倒是通情达理许多。
第二天傅茯苓推了所有工作,将傅司送到车站。
傅司一脸淡淡的,但是混身都散发着冷漠的气场,傅茯苓根本不敢靠近。
但是,她又舍不得,想要跟着看到他最后一眼。
直到傅司的车辆消失了踪影,傅茯苓才失落地收回目光。
心里好像被谁挖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
先习惯习惯吧,以后这种痛楚的心情,绝不会少。
傅茯苓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这一世重回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傅司获得自由。
傅司的自由,当然是傅茯苓痛苦的对面。
她只能选择伤害自己。
“回去吧。”
“是,回宅子?”
“不......去公司。”
......
傅茯苓将自己埋在工作当中,间隙清醒头脑时,她试图理顺上辈子的事。
傅司和许沉凉的母亲叶佩是大学同学,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傅茯苓察觉到傅司在外面有了朋友的时候,是明年的事,是她二十岁的时候。
要扭转回上辈子的局面,傅茯苓首先要做的必须是阻止自己伤害叶佩。
首先就是,阻止自己怀疑傅司和叶佩的关系。
傅茯苓眼神悠远,回想起上辈子许沉凉说的话。
“我的母亲和傅司只是普通朋友,在傅司孤寂无援,陷入抑郁的时候,只有我母亲关心这位旧友......”
傅茯苓心脏猛然绞痛。
她深吸气,按响内线。
“是,傅总?”
“保护傅司的那一队保镖有什么反馈吗?”
“暂时没有异常,司少已经在学校安顿好了。”
“好......留意一下,他身边是否有走得比较近的女生。”
“明白。”
尽职的秘书很快将傅茯苓的命令传给了保镖队长,宿舍内的傅司,戴着耳机正在电脑前操作着什么,右下角信息一闪,提示拦截了一封短信。
傅司将鼠标移到了提醒气泡上,点开看了一眼。
“伍队,傅总嘱咐,请您盯一下司少身边是否有女性朋友。”
傅司将这句话收于眼底,随手将信息放过,让它传去了保镖队长的手机里。
嘴角微微上扬,紧绷了一天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温和的神色。
傅茯苓在办公室摆弄着资料,她将傅家底下的那几支分支所有的产业链都列了出来,一一审视着它们的运营。
在傅家人里,有的,是站在她身后为她一条心的。有的,却是早已有了异心,想从她手里扣出点利益去的。
上辈子,她毫不留情地惩治了那些有异心的人,有的被扫地出门,有的在外漂泊无依,有的甚至在失去了傅家的依靠之后,被追债人砍断手脚......
傅茯苓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有必要去提前调查一番了。
傅茯苓站起身,拎着大衣走出办公室。
“傅总,出门吗?需要安排车吗?”
“不用。”傅茯苓偏头,“我去处理点私事,这里有什么问题,你能处理的,就不用通知我。”
这就是不要轻易打扰的意思了。
“是。”
黑色的手表圈在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傅茯苓打了一圈方向盘,低调的轿车在路边缓缓停下。
她抬眼,摘下墨镜,看着透明玻璃门之内。
她在等人。
她的那位二叔,傅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