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凉屏息……
又来了,那种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的逼仄感。
她可以直接告诉许东祁“那是你爹地”,是因为从小她就刻意在许东祁的概念里为“父亲”这个角色留出了一片空白,就是等着什么时候有资格回到傅薄凡身边,什么时候再正式向他介绍,所以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并不担心许东祁会难以接受。
可是,傅薄凡又不是小孩子……她要是解释的话,必定要从当时的逃亡,还有西索的事开始说起。
她一直觉得太麻烦了,跟傅薄凡相聚的时间本来就不够多,她不愿意提起那些琐碎的事情来耽误。
可是,如果一直不解释,是否会成为两人之间的一个结,再也化不开了?
每每她觉得和傅薄凡的关系有所改进的时候,傅薄凡就会对她疏远几分,让她看不清真假。
要不,就干脆说出来算了吧!
许沉凉定定神,屏息鼓起勇气,半晌之后,对傅薄凡直截了当地说:“我没有折磨你,我之所以能够坦然地在你面前提起宝宝,就是因为,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闻言,傅薄凡愣住了,眼眸忽地睁大,瞳孔都因为过度的刺激而涣散了一瞬。
许沉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看看他到底是否能够接受。
半分钟的沉默之后,傅薄凡开口了:“至于吗?为了让我照顾他,就对我撒这种谎?他是我的儿子,你为什么这几年都躲在那么远的地方,时隔五年之后才回来?如果他是我的儿子,你早就应该要让我照顾他,照顾你们母子,可是……”
可是,你不要我了,你跑到异国,为了甩开我。
傅薄凡闭上了嘴,那种冷漠如冰的眼神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冷冷地盯着许沉凉,与几分钟之前那个人如出一辙。
许沉凉悬起的心,飘飘忽忽的,又落了下来。
果然啊,果然是不能直接跟他说的……他果然不能接受。
虽然是已经预知到的结果,可是许沉凉的心里还是好乱,她在养育着许东祁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想过,她是在为了自己和傅薄凡两个人的幸福努力,可是现在,看到傅薄凡矢口否认许东祁的身份,她曾经的那些幻想还有安慰自己的话语都成了一纸空谈,是她想多了,一个正常人,在分别五年之后,怎么还可能一如往常地对待一个带着不明来历的孩子的前妻。
尽管,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许沉凉还是悲哀地发现,她的防御值不够,在傅薄凡面前,他的一句言语就能撕破她纸糊的伪装。她痛得有些直不起腰来,不过凭着锻炼出来的能力强忍着,只是微微地靠在了墙上,贴着冰冷的墙面,木着脸没有表情,过了会儿,对傅薄凡说:“嗯,你说的没错,我是开玩笑的。你先走吧……”
她邀请他来吃晚饭,现在吃完了,他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傅薄凡的脚步挪了挪,却没有走开,憋着气站在原处。
许沉凉撑着力气,给他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好像在问“你怎么还不走”?傅薄凡眼色沉了沉,冷着脸说:“你说来就来,你说走就走,凭什么要听你的。”
许沉凉无奈了,扯着嘴角,像哄着一个小朋友似的,不走心地说:“怎么突然闹小孩子脾气……呃。”
她终于没忍住,被胃里痉挛的疼痛给逼出了一声呻吟。
她还没有捂住自己疼痛的部位,另一只温暖的大手就准确及时地捂了上来,傅薄凡压抑地问:“你胃痛?”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紧张。
许沉凉点点头,又摇摇头:“没事,老毛病了,不是胃的问题……我喝一杯牛奶就好。”
话音刚落,她就被人打横抄起,傅薄凡把她抱到了沙发上,转身去冲了一杯热牛奶,塞到她手心里。
许沉凉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有些惊讶地看向傅薄凡,傅薄凡却是一脸的焦躁和不耐烦:“快点喝,看什么看。”
真凶。
许沉凉说谎了,她这种神经性胃痛,不是喝牛奶就能解决的,虽然热牛奶有舒缓作用,但是她还是疼得不太能说出话来,只是不再像刚发作的时候那样冒冷汗,可脸还是白的。
傅薄凡耐着性子等了五分钟,终于确定她没有好转的迹象,立刻站了起来,走进书房。
许沉凉一惊,挣扎着看向书房的方向,之间傅薄凡不知说了什么,竟然让许东祁乖乖地跟着他出了来,而且他还嫌弃许东祁走得慢似的,弯腰直接把他扔到了自己肩膀上,强壮的男人抱着一个眼神有点茫然的小乖宝,走进了卧室。
许沉凉躺着的沙发正对着卧室,她透过没有关的门看到傅薄凡帮许东祁铺好了被子,与此同时许东祁听着他的指令自己脱了外套,乖乖地爬进了被子里,然后傅薄凡替他盖上,动作僵硬地拍了几下,就算是哄睡了,站起来迅速地关了灯,带上门,又走回沙发前面来,弯腰抱起许沉凉。
许沉凉下意识地挣扎:“干什么去?”
“去医院。”傅薄凡咬着牙,语气也是狠狠的,“你想痛死在这里?”
许沉凉气势弱了弱,可是,在傅薄凡抱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扭动了一下,在傅薄凡不耐烦地低下头看她,用凶狠的眼神质问她还有什么幺蛾子的时候,许沉凉小声呐呐地说:“宝宝还没有擦脸洗脚……”
“不脏!”傅薄凡再也忍不住了,低吼,抱着这个各种操闲心、不省事的女人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他腾不出手来,直到坐进了车里,他才冷着脸拿出手机。
“到瑞和小区来,303号房,开门密码是935525,里面有个小孩在睡觉,看着,别吵醒他。”
许沉凉在后座,听着他说的话,眼眶有些湿热。
一边吩咐,傅薄凡一边发动了车子,在夜色中滑出了小区,往医院驶去。
“这是神经性的抽痛,应该是在精神过分紧张或者过敏时导致的,只能先舒缓心理压力,好好休息,慢慢调理身体。”
医生开完药,傅薄凡捏着单子,难得地有些茫然。
精神过分紧张?
当时是他在和许沉凉说话,他让许沉凉压力这么大吗?
大到她胃里抽搐得都快晕死过去了,她究竟在想什么?
而且,他还没发现。
傅薄凡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一阵的钝痛敲得他有些闷,走到病床边,看着正在不高兴地瞪着输液瓶的许沉凉,沉默如山一般压在了空气之中。
许沉凉看他的表情,大概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医生说的话都差不多。
她说:“这是以前落下的病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也知道调理的方法,现在已经很少犯了。怎么还让我输上液了,真的没必要啊……”
她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输液瓶,嘟着嘴,像个被大人强迫吃青菜的小孩。
傅薄凡的眼眸向她扫过去,带了些不明意味的情绪:“你是不是,又打算这么装傻充愣地混过去?”
许沉凉的说话声停止了,小心地看着傅薄凡。
傅薄凡继续说:“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你这五年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为什么会落下神经性胃痉挛的病根……对,我没资格知道你的事,所以你忽然离开,忽然出现,然后什么都不告诉我。”
许沉凉默默地看着他,特别留恋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地垂下视线,害怕他发现自己目光中的挣扎和渴望。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就像傅薄凡之前决意要保护她一样,她这次回来,是下定了决心要重头开始的,她现在还没有扳倒傅氏,没有击倒那些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她不能先失了防守,让两人陷入悲伤的旋涡中去。
许沉凉喃喃地说:“对不起,可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都告诉你的,好吗?”
没得到想要的回复,傅薄凡的脸色又冷了三分。
“你以为我想听?我的耐心很有限。”
意思是,到时候,你想说,我不想听了……
许沉凉默默地将头偏向窗外,轻声道:“那就,算了吧,反正都是些琐事,也没什么值得你了解的。”
傅薄凡恨得咬牙。
他看着许沉凉的侧脸,如瀑青丝铺在枕上,衬着清秀的脸颊,看起来是那么纤细脆弱,可只要看着她,心中就能得到安宁。
傅薄凡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还能坚持多久呢?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再也守不住冷漠的表象,会再次对她全面败退……
“那么,你呢?”
许沉凉突然出声发问。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又转回头来,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傅薄凡,好似在沙漠中突然发现了自己心爱的宝物,亮闪闪的:“你不是讨厌……我家的小人类吗,为什么,你照顾他那么周全,还会记得要找人来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