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眼眸子琉璃珠子似的漂亮，我在她瞳孔深处看到了我自己的剪影。
我好像在和自己的剪影对视着。这就是夫人眼里真实的眼么？但在我看来，剪影的眼珠子死寂一般。真实在哪里？
我挪开视线，不再看夫人眼底那个清晰的自己。
“你想安慰我……”
夫人微微摇头，“我不是安慰你。而是希望你不要走上让自己后悔的路，让真实蒙上尘埃。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有自己的个性。”
个性？我认为更多的时候我是随波逐流，只有遇到了问题不得不解决才挺身而出。
我：“我总想着依赖别人，但是别人一个个的离开后，我连自己的位置都无法定位了。哪来的个性？”
夫人：“你的眼里藏着不甘。你真的放弃了所有坦然接受一切，那为何眼底还有不甘心？这就是你的个性，尽管你表现得很消沉，但是你并没有全然放弃一切。还会后悔，还会失望，那就是你没有放弃的证明。你人生的道路还没有走完，没必要急于下定论。”
夫人牵起了我的手，手不是很嫩白，握笔的指尖可以看到老茧，我可以想象夫人对于绘画用了多少的心力。这只不是肤质不是很嫩的手却很温柔。
夫人：“来，我送你一份礼物。”
夫人牵着我来到书台上，上面摆着一张摊开的花纸。夫人给我递了一支毛笔。
我说：“我不会用毛笔。”
“我教你。”
那双温暖的手握着我在纸上一笔一划，白纸黑字，墨色晕染开来，两个字跃然而上。
坚持。
我对书法没多少研究，字很丑，但是我懂得了夫人的好意。
离开的路我多了一件小礼物，是我自己写下的两个字。
回家之前，我再次路过公园。
向着小狗曾经的土包望了一眼，却看到一个探出脑袋暗中观察的小脑袋。
它机灵地躲在草丛后，但是白白的毛绒绒的耳朵尖和微微颤抖的草丛出卖了它。我可以看到它圆滚滚的眼珠子，占据了眼睛大半的眼眸黑润润的。
我弯起眼角，也许生命，顽强得出乎意料。
回到冷家——对，我回去了。虽然冷子骞放了我自由，但是我还是选择了回去。夫人说她不是安慰我，但是我在她那里得到了宽慰，就算难受，就算不想面对，但是我还是要回到冷家，面对这一切。
我进入冷家是生命的一个拐点，那么我就要好好地继续这个拐点，不论最后的结局是悲伤还是快乐。
回到家，我看到了云柔。那个不论何时都守候在这个家，等待主人一眼青睐的女人。她等的当然不是我，但是我还是在门口遇见了她。
云柔：“你最近好吗？”
我：“你问我近况是想关心我么？或者从我这里了解冷子骞的动向？”
云柔：“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拦截她的话，“误会你喜欢冷子骞吗？别撞了，你早就提醒我，你喜欢冷子骞了不是吗？所以因为我和他离得很近所以嫉妒。你又知道了什么想来警告我，所以站在门口迎接我？”云柔除了听冷子骞的命令，以及从不和管家顶嘴之外，其他的人她从来不看在眼里。以前是我不知道，但是待在一个地方长久，不知道的也知道了。
所以她站在门后迎接我，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云柔还是那么端庄，宛若黑发木偶，一举一动都端庄秀丽，连笑容的角度都经过测量一般。但是看过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她绝对没那么简单。
云柔：“你变了。”
我说：“或者变的人不只我一个，又或者我们都没有改变。”
云柔：“以前的你，不管什么都藏在心里。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主人了，我比你更早喜欢他，所以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是你一开始并没有让我觉得有威胁，因为我先说了我喜欢他，然后你就退出了。”
我想起那时候我和云柔关系好过，我们两像闺蜜姐妹一样谈过心，现在想想，真是嘲讽。如果是真的闺蜜就不会发生那些事情了。而那时候，如果不是冷子骞的表妹冷巧巧出现的话，也许后面会变得不同。
云柔的眼神变了，多了一丝诡异。
“但是为什么呢？主人讨厌的禁忌你都犯了，但是没有被赶出去。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观察了很久，你真的离开，甚至能背着主人的未婚妻……”
云柔的话没有说完，我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我的脸色豁然大变，还是泄露了。我和他的那些事如果拿出来当面说，那不亚于地球撞彗星那么惊吓吧。
我变幻的脸色让云柔很高兴，她终于抓到一丝把柄了。如果有了把柄，她就可以用来获得更多机会。接近主人的机会，排挤情敌的机会。
云柔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说道：“你和主人在书房做的事，如果姚米雪知道会怎样？”
我：“如果我让你不说，你会保守秘密吗？”
云柔：“秘密之所以称为秘密，端要看有没有变成人所皆知。既然这是一个秘密，我也没有打破这个秘密的想法。只要你你愿意付出交换条件了。”
我：“与其说是交换条件，不如说是威胁。”
云柔：“你可以选择不接受啊。”
我看着云柔，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呢？眼神里的得意已经藏不住了，她拿捏住了我的命脉，相信我一定会答应她的交换条件。是因为求而不得吗？因为冷子骞不曾回头看过她，因为冷子骞身边从来不是她，所以她才会变成一个……
我说：“你真的很像一个表面光鲜，内里腐坏的苹果，虽然看上去很香，其实很可怜，因为里面已经被腐蚀了。”就像我在冷家，渐渐地已经变得不像以前的我那么天真。
云柔以为自己掌控了局面，听到我那么说，表情显然有一瞬间不高兴，但是她很快转换回来。
云柔：“你这么说是不答应我的条件了？”
我：“你不高兴是因为我说了实话不是吗？云柔姐，因为你比我大，所以我尊称你一声姐姐。但是你不是我真的姐姐，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妹妹了。不过……我答应你。你想好交换条件再来找我吧。”
听到我前面的话，云柔以为这次的威胁不成功了，没想到后面来了个转折。果然席婳儿还是在意的吗？所以现在是故意表现得无所谓来掩盖害怕？
云柔不愧是在冷家待了十多年的人，很快收拾好表情，似乎威胁我的不是她。
但是我不在乎。我已经不在乎了。
她想威胁就威胁吧，我会让她知道，她的威胁只会带给她自己更快的毁灭。
冷子骞就像一个香馍馍，看到的都想碰一下沾沾光，但是谁知道其实冷子骞是毒药呢，沾上了就戒不掉，然后腐烂。云柔喜欢冷子骞，对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的嫉妒已经没有了。
我不但不嫉妒，我还要成全她。
战争，现在才开始。冷子骞让我变得无路可以退，那么我就主动踏上这条路，然后把在路旁看戏的人拖下水。中毒的，不能只是我。
云柔在我后背突然又来了一句：“你真的变了。”
我头也不回，给了她相同的答复：“或者变的人不只我一个，又或者我们都没有改变。”
书房。
我直接推开门，和我预想的一样，冷子骞就在里面。我猜到云柔选这个时候和我呛声，一定是冷子骞在的时候。
冷子骞对我径直闯入的行为不悦道：“进来都不敲门吗？”
我开门见山道：“有人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冷子骞似乎有些讶异，是讶异什么？讶异有人发现我们的关系，还是压抑我态度的变化？但是冷子骞惊讶的神色一闪即逝，似乎是我的错觉。
我的心颤了一下，让自己硬起心肠来。
“你不打算处理吗？”
冷子骞勾唇轻笑：“我需要怎么处理吗？别忘了，这个家是谁做主。”
又来了，又来那种讨厌的感觉。冷子骞的狂妄自大。
我上前几步，撑着他的书桌，我就不信逼不出他的真话，还是他当真不在意。
“要是姚米雪知道了呢？”
我看着冷子骞的桃花眼。我发现很久没有那么仔细看他了，然而那么久过去，我还是看不透桃花眼里隐藏的深意。
与夫人对视的感觉不一样，反而有种深不见底的晦暗感。我忍着寒颤，靠近他，直到我们的呼吸融为一体。
我：“如果你的妻子知道了会怎么样？”
冷子骞：“她还算不我妻子。不过……知道了又如何？”
冷子骞话说呼出的气息和他身上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尖，让我痒痒的，我努力按捺住挠一下的感觉，盯着他不放。
我：“她一定会很生气。”
冷子骞：“你这是在勾引我？还差一点就亲到了。”
我：“怎么？不敢吗？我可没有关门，也许我们的事会被更多的人知道。”
我挑衅地看着他。
然后呼吸相抵变成了呼吸相融，他按着我的脑袋，把香味灌入我喉间。冷子骞的身上就像带着某种魔力，让人燃起火焰。
既然没有路可以选了，那么就别让人在旁看着。
这就是我的选择。
所以在他攻击的时候，我没有退缩，反而跃跃欲试。这是我第一次把从他身上学到的本事还给他。
我听到一声轻笑，笑得我头皮发麻。
“很好，我的小女孩很聪明，学得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