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宫中，秦贵妃叫住了路过的秦尘，“小九。”
秦尘听到母妃的声音，停下脚步，朝秦贵妃拱手行了一礼，“儿臣给母妃请安。”
秦贵妃指了指旁边的锦凳，示意秦尘坐下，“小九，你过来，母妃有话要问你。”
闻言，秦尘这才走进厅中，在秦贵妃身旁坐下，“不知母妃要问儿臣何事？”
“小九，你昨晚一夜未归，回来一身酒气，你跑到哪里去了？”秦贵妃也闻到了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酒气，顿时皱了眉，“现在都还有酒味儿，你是喝了多少酒？”
秦贵妃素日里并不会像这般盘问秦尘的行踪，只是今日双清姑姑特意来禀告，殿下一晚上都没回朝华宫，清晨回来时失魂落魄，虽说没有醉态，但是浑身的酒味儿甚浓。
提及昨日之事，秦尘面上有些尴尬。他昨日听到曲南泠和含露的对话，这才明白，原来她不肯原谅他，是因为她要的是纯粹无瑕的感情，秦尘心中失落，怪不得她说她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他尽全力顾全曲南泠，没有对曲易下狠手，他一直以为曲南泠只是一时生气，所以不肯原谅她，但是等她冷静下来，消了气，她自然会理解他原谅他。
但是昨日他方才明白，原来由始至终，曲南泠是怨他带着目的接近她，这不是一段无瑕的感情。
那一刻，秦尘犹如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周身轻若无物，只能在天地间飘荡。
他本想一醉解千愁，奈何不知是不是因他酒量太好的缘故，怎么都醉不了，他只能不断地喝。一喝喝了一夜，清晨时候，他终是明了，苦酒入喉肠，愁上加愁，这才回了朝华宫。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昨日才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儿，今日却忽然来了好消息。厉寒说，含露特意来禀告，小姐心里其实已经原谅他了，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秦尘立刻心花怒放，他连忙沐浴更衣。去见南泠，怎可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刚从曲南泠处离开，却不想又被母妃盘问昨日的狼狈样，一时间，秦尘觉得昨日实在不堪回首。
“母妃，是儿臣一时糊涂了，多喝了几杯。”秦尘没有详细解释，话锋一转，立刻表态，“请母妃恕罪，儿臣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借酒消愁这样的傻事了。谁说没有希望，柳暗花明处焉知没有又一村！
秦贵妃看着他，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除却眼角隐隐还有些乌青，似有些疲惫之态，但是精神气十足，没有任何颓废之感。看着倒像是做了傻事，但是内心其实已经想得透彻了。
“小九，你老实告诉母妃，昨夜你喝那么多酒，是不是为情所困？”
秦尘明确表示过，他和曲南泠的事情，不希望秦贵妃多加过问，只是秦贵妃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小九，是不是因为你隐瞒身份进入曲家，所以曲大小姐恼了你？”既然已经说出口了，秦贵妃索性将自己的猜测也一并说了。
秦贵妃并没有过多地留意，但是她本是聪慧人，一眼就瞧出两人之间不对劲。秦尘一出现，曲南泠的态度很明显就立刻冷了几分。
事实上，从两人第一次一同出现在秦贵妃的视线里，她就发现了。只是秦尘曾说过不让她过问，所以秦贵妃也就没有提。然而，秦尘昨夜在外酗酒，秦贵妃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了。
秦尘也并非是想瞒着秦贵妃，他点了点头，“南泠的确很生气。”
“但是她已经心软了，母妃，您放心，她会原谅儿臣的。”秦尘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俊朗的容颜上绽放着自信的笑容。而且他有信心，很快他们就能重归于好。
“是儿臣不好，骗了她，她生气也是正常事，没有人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秦尘担心秦贵妃因此事对曲南泠有微词，又忙不迭地解释了几句，“南泠是个极好的女子，还请母妃不要怪她。”
母子俩正说着话，双清姑姑忽然走进来禀告道：“娘娘，殿下，害曲大小姐的凶手查出来了，是孙嫔。”
“孙嫔？”秦尘眉头微皱。
双清姑姑点了点头，“的确是孙嫔。孙嫔买通宫女阿芳，趁曲大小姐不备，将她推下水中，想要溺死她。事后，孙嫔怕事情泄露出去，就悄悄命人杀了阿芳。”
“有何证据？”秦尘正色问道。
凡事都要讲证据，孙嫔的确和曲南泠有仇怨，但是并不代表害曲南泠的人就是她。
双清姑姑将得到的消息娓娓道来：“在宫女阿芳的房间里搜到了一对翡翠耳环，那耳环正是孙嫔之物。陛下命人审了孙嫔身边的宫女，宫女也招认了，的确是孙嫔所为。”
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孙嫔就是幕后凶手。
听了这些，秦尘却是垂眸凝思，并未立刻表态。
“殿下，您心里有所怀疑？”双清姑姑是看着秦尘长大了，知他垂眸凝思，必是心存疑虑。
秦尘沉默了片刻，起身朝秦贵妃行了礼，“母妃，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秦贵妃微微颔首，“去吧。”
双清姑姑目送秦尘离开，直到秦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忍不住笑了笑，“殿下定是查这件事了，还是头一回见咱们殿下对哪个姑娘这么用心。”
她又想起殿下昨夜一夜未归之事，“娘娘，您可问过了殿下昨夜之事？好端端的，他怎么会跑去喝酒，一夜都没回来？”
“年轻人受了些挫折，想要借酒消愁罢了。”
秦贵妃轻叹一声，“小九的性子看似像本宫，实则骨子里更像那个人，本宫真是担心……”
双清姑姑本想问秦尘怎么就受挫折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到秦贵妃的这一声感慨，顿时脸色大变。
“娘娘，您怎么提起这个了？殿下是娘娘您的亲生儿子，又受娘娘您的教养，聪慧过人，稳重自持，娘娘您有什么可担心的。”
相比于双清姑姑的神色突变，秦贵妃则是淡然许多，只是神色里夹杂着几分苦涩，“双清，本宫心里实在担心，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小九对曲大小姐用情极深，本宫担心他会行差踏错，做下悔恨一生的事情。”
双清姑姑跟在秦贵妃多年，心里一琢磨，立刻就明白了秦贵妃的心思，“殿下昨夜醉酒是因为曲大小姐的缘故？”
秦贵妃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神色已经给了双清姑姑答案。
原来是因为这个，双清姑姑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随即劝道：“娘娘，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一向稳重，不过是多喝了几杯罢了，殿下做事素来有分寸，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娘娘该对殿下有信心才是。”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双清姑姑心里却有些犯嘀咕，曲大小姐对殿下的影响也太大了，殿下为了她居然做出醉酒这样的傻事。
“当年本宫也曾是相信那个人的……”秦贵妃靠在软榻上，眼眸缓缓合上。
双清姑姑再一次变了脸色，“娘娘，难道您心里还有那个人？”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有的话是禁忌，切不能让旁人听到。
“不。”秦贵妃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如水，不起半点波澜，“本宫决意入宫之时，就已经将他放下了。只是本宫一定要弄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么对秦家，秦家何处碍着他了，他要下此狠手。”
“父亲戎马一生，忠君爱国，却死的不明不白。秦家人丁不旺，传到我这一代，才有了四个男丁，可是本宫的四个哥哥都马革裹尸，连个后代都没有留下……”
回忆起往事，秦贵妃不禁泪流满面，手指紧紧地揪着衣襟，指节泛白，“我原本满心欢喜地等待父兄凯旋，最后等来的却是五具棺木。秦家满门，最后只剩下我一人。”
“娘娘……”双清姑姑将眼角的泪水抹去，“娘娘您别难过了，您还有双清，还有殿下。”
“娘娘，殿下最是孝顺，他一定会查出真相，还元帅和将军他们一个公道的。”
秦贵妃咬着牙，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悲伤淹没自己。待到眼泪不再流淌，心绪已经平定，秦贵妃方才道：“秦家的事要查，但是本宫不能让小九一个人扛。死去的人固然重要，活着的人也同样重要。他既喜欢曲家大小姐，本宫就一定会尽全力成全他的情，不让他重蹈覆辙。”
“当初本宫避居朝华宫，是因着本宫势弱，护不住自己和小九。如今小九已经成年，他能保护自己了，本宫也不需要再有顾忌了。”
双清姑姑怔然，“娘娘，您是要……”
“本宫要走出朝华宫！”秦贵妃满目清冷。
从此之后，她再不会深居浅出，以避世之态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