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月色朗照的夜晚。王文影下了晚自习,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后,又来到教学楼前的丁香树下,苦苦地等待着心中的王子到来。自从她来到这里,一次次地失望,却没有让她灰心。上大学以来,每见到杨惠斌,她都会产生难以遏制的遐想与冲动。虽然她每次写的信如石沉大海,可她坚信,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久了,不怕他不动心,在这方面她有着绝对的自信。从中学到高中,有不少的男孩子给她写信,向她表示好感,她虽然不说什么,却总在心里对他们鄙视。杨惠斌是第一个让她食不甘味、夜难成寐的异性。她曾经在心里多次把他们两个人进行过比较,自认为还是很般配的。虽说杨惠斌的工作已经稳定,可她认为以她们家的社会关系,大学毕业留在本市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如今,杨惠斌每当月圆的夜晚,心里就不安,他担心王文影又在丁香树下苦苦地等待。这个痴情的女子就像块烫手的山芋,让他不敢接在手里,杨惠斌想,长时间下去真不是个办法。见夜已深,杨惠斌又一次走下单身教师公寓。下楼时,教统计学的罗娜正上楼,看见他问:“怎么?这么晚还下楼去?”
“今晚的月色很好,想下去走走。”
罗娜也是和杨惠斌一起分到这所院校的。平时两个人彼此印象很好,杨惠斌早已经把她作为自己心仪的对象,打算追求她。只是因为王文影的原因,让他迟迟没有行动,向她表白。此时,杨惠斌灵机一动,说:“你没有事情的话,咱俩一起去转一转。”
“好啊。”罗娜痛快地答应着。两个心照不宣的同龄人一起出了单身楼。杨惠斌问都没问,就把罗娜直接领往通往教学楼方向的小路上。一路上两人闲聊着,罗娜问:“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
“也没有什么。”
“你平时不做饭?”
“懒得做,整天在灶上吃。”
“灶上饭不可口的话,可以去我那里吃。”
“那敢情好。”
“我可是要收伙食费的。”
“没有问题。”
“你觉得现在的学生咋样?”
“比起咱们上大学那阵子,聪明,懂得也多。”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些学生不仅聪明,而且敢说敢做,坦率得让人感到可爱,却又有些担忧。”
杨惠斌一怔,问:“这话怎么说?”
“说了你可别见笑。我带课的大三学生,有些男生大胆得要命,直接告诉我说,以后找女朋友,就找我这样的。还有学生就明确地告诉我说,他喜欢我。”
“还真是有学生喜欢你。那你怎么说?”
“我只能谢谢他们了。”
“其实青春期孩子的感情是很纯洁的。”
“是的。我在感谢之余,告诉他们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两个人很快来到教学楼不远处。王文影远远地看见两个人过来,当她看清楚是杨惠斌和一个女子时,她头脑嗡地一下,觉得血直往上涌。没等他们过来,王文影一转身朝宿舍楼跑去。自发现王文影月下等待后,杨惠斌就建议学生处对女生晚上回宿舍的时间做了明确规定,十点半以后,公寓楼门上锁。可不知王文影怎么买通了管理员,就是她再晚回宿舍,管理员也总会乐呵呵地给她开门。今晚当王文影进楼时,管理员热情地说:“回来了。”
“噢。”王文影应了一声,不像以往那样客气就上了楼。王文影月圆时深夜回宿舍,引起柴小鸽的注意。柴小鸽有个习惯,总喜欢在月光明亮的夜晚,要么外出散步,要么趴在窗台,对着月光遐想。几次王文影回宿舍很晚,也都是柴小鸽望着月亮发呆的时候。王文影进宿舍的时候,房里的灯已熄灭。她看见柴小鸽趴在床上,对着窗外一轮明月想着什么。见王文影回来,柴小鸽说:“独行侠,莫非你也喜欢月亮?”
王文影一惊,回了一句:“操你的心。”
柴小鸽对她的脾气可谓是了如指掌,从她的语气柴小鸽判断出,王文影一定不高兴,柴小鸽不再说话。司马菲没有睡着,她们两人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她也感觉到王文影情绪不对。一个晚上,司马菲感觉和她一样睡上铺的王文影不停地在翻身。
几天后,杨惠斌又收到了字迹和以前相同的一封信。他打开信读着:
杨惠斌,我今天就直呼其名了。从我进校到现在,我内心一直把你当作我的男友和未来的丈夫,不管你眼下接受与否。进入青春期后,我就如同骄傲的孔雀,让不少男生望而却步。可如今我却在你的面前,让我尊严丧失殆尽。自从来到学校第一次见到你,我心中那根柔软的神经就被你拨动。从此,多少个夜晚,我一闭上眼,你就出现在我的梦中;每当你上课的时候,我不敢正视你,生怕我的痴迷被同学们看穿。我只好低着头,倾听着你的声音,陶醉在忘我的世界里……我一次次地给你写信,纵使你对我视而不见,可我仍然坚持。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前的一个夜晚,你带着一个女子出现在我等待你的丁香树附近的小路上!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你无非就是告诉我,你已经心有所属。可是我今天明确地告诉你:我认定的东西谁都别想拿走!何况你们现在还没有结婚。在我看来,就算你们结婚,我同样可以为你痴迷,为你疯狂。
杨惠斌,我知道你早已经知道写信的人是我,只是不愿意面对我。每当我在月光朗照的夜晚等待你到来的时候,你真的就从没有心动过吗?不然你就不会带着你所谓的对象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条小路上。从小到大,妈妈说我爱钻牛角尖,爱走极端,可是在感情问题上,我认为走极端恰恰能证明我的执着、专一,你说呢?在我接到入学通知书的时候,我认为大学四年很难度过,可如今在我看来,时间稍纵即逝。我要抓住这分分秒秒的时间,因为我们共同拥有……
杨惠斌读着读着只感到后背有股冷气直往上蹿,这封貌似情书的信,让他丝毫感受不到暖意,相反的只感到恐怖。他想不明白,王文影这个看似文静、大气的女孩子有着怎样的情感世界。在大学里,女生喜欢老师的现象并不少见,可大多数都是一厢情愿的暗恋。表现在行动上,不过是喜欢上老师的课而已,没有几个人会像王文影这样执着、大胆。杨惠斌想,这个女生已经对他着迷且失去理智。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让她从感情的旋涡中走出来,把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来。这段时间的观察,杨惠斌发现王文影在班里和大家关系不远不近,也没有知心朋友。虽然她和柴小鸽来自同一个城市,且高中在一个班,然而两个人的性格差异很大,两个人一说话就死掐。杨惠斌本来想冷处理王文影这件事,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平静下来。可如今他看,已经不可能。作为辅导员,他有责任关心每一个学生的生活和心理。虽说他们的年龄已经过了十八岁,具有独立的处事行为能力,可他们毕竟刚刚离开家庭。
下午,上完课后,杨惠斌一边整理着讲义,一边注意着王文影。等大部分同学匆匆离开教室,杨惠斌对王文影说:“你跟我来。”
王文影等待这样的邀请已经很久。她整理好书本,和杨惠斌一起走出教室,她激动得心怦怦直跳。杨惠斌中午吃完饭去了食堂管理处,提前订了一个小包间。他带着王文影直接来到小包间,简单要了些饭菜,两个人一起吃着饭。杨惠斌只是吃饭,他不打算过早地开口,他是想让王文影先吃饱饭。可是王文影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他吃饭。杨惠斌见她注视着自己,也就放下筷子。他想了想认真地说:“王文影同学,今天咱们一起吃饭,我就是想和你谈谈心。从你进校到现在,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个聪明、理性、懂事的好学生,和同学的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学习成绩在咱系里都是数得上的。现在,你们的年龄也到了谈情说爱的时候。虽说如今学校里不提倡学生们谈恋爱,可老师们都明白,人成长的规律谁也不能违背。”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文影有些不耐烦。
杨惠斌见状,就直接说:“你写给我的信我都收到了。首先,我感谢你对我的肯定和认可。看得出来,你把一个女孩儿最纯真的感情给了我,这让我感到很不安、很惶恐。我在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本来平静的心变得如此地不平静,让你在月圆之夜在那里苦苦地等待,我向你承认错误。”
“你有什么错?”
“我想可能是我平时的行为给你造成了错觉,浪费了你的时间和感情,我深感不安。”
“这就是你今天叫我来的目的?”
“你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我是你们的老师,应该为人师表,不然我就不配站在讲台上。假如哪一天学生中有人犯了错,我还怎么开得了口去批评教育学生?”
“我们如今已经不是中学生了,有哪一条规定学生不能喜欢老师?老师不能和学生谈恋爱?历史上的伟人师生恋爱结婚的还少吗?”
“咱先不讨论这个。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有对象了。我们以后仍然是师生关系,我会像以前那样地关心你。”
“你休想!”王文影说着站起身。
杨惠斌无可奈何地跟着站起来。可他没有想到,他刚站起来,王文影就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嘴里喃喃自语着:“抱抱我,抱抱我。”杨惠斌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正当此时,门开了,食堂管理员站在门口,他见状连忙关上门走了。
杨惠斌忙推开王文影说:“你快别这样。”
可是王文影就是不松手,浑身颤抖着仍然紧紧地抱着他,杨惠斌木偶似的站着。良久,王文影松了手,杨惠斌转身走了。
又是周末,吴为计算着又到了司马菲回家的日子。他提前告诉司马菲,午饭后他将在校门外等她,两个人一起回家。近一年来,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异常亲密。为了不在同学和老师中间公开两个人的关系,在学校里两个人仍然像普通同学那样相处。司马菲来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吴为站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司马菲来到跟前,吴为说:“咱们回家方向相反,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又没拿什么东西。”
“我就是想送送你。”
“坐车一会儿就到了。”
“那咱俩就走着,你到家后,我再坐车回去。”
司马菲没说话。
“沉默就是答应了。”
“美得你!”
“和你在一起我当然美了。小菲,我问你,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开怀大笑?只有上次爬山时你大笑过。”
“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开怀大笑。”
“咱们学校里的很多女生,整天是人还没到笑声就先到了。可你总是那么沉稳,有时我都认为和年龄不相符。”
“那是各人的经历不一样。”
“难道你……”
“说说你的家庭。”
“好。我家就三口人,爸、妈和我。妈妈一直身体不好,早早地就办了病退手续。爸爸在外地工作,不常回家,我回家就是帮妈妈干些重活。”
“噢。”
“你们家呢?”
“以后再告诉你,那你啥时回校?”司马菲又岔开了话题。
“你说?”
“我说不准。”
吴为纳闷,司马菲到底有怎样一个家庭,让她如此地难以说出口。可吴为又不愿意让司马菲犯难,就又说:“咱们已经来校整整两年了,没几天许立民他们就要离开学校去工作了。”
“是啊。”
“这两年我和他走得很近。我一想到他要走,还真舍不得。”
“那晓霞咋办?”
“他们很相爱,我想就算他毕业也不会影响两个人的关系。”
“但愿如此。”
“对他们的关系你很悲观?”
“我倒是希望他们能修成正果。可后面的路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会提前知道。”
“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
杨惠斌这几天心神不定。他和王文影的谈话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让他认为王文影正如她在信中所写的那样,绝不会就此罢手,弄不好还会出事。那天食堂管理员目睹了那幕后,再次见到他时,目光不再友好、恭敬。这些杨惠斌倒不是太在乎,反正他也没有做什么,自己心里踏实就行。他想用什么办法可以转移王文影的注意力呢?他想下个月学校团委和学生会将在新学期联合举办一场演讲赛。想到这里,杨惠斌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周一,杨惠斌找来司马菲和另一个班的班干部,向他们通报了学校将举办演讲赛的事情。他说:“这场演讲赛的目的,主要是激发同学们的爱国热情,也是为了调节你们的校园生活。我有个想法,不论其他系里咋搞,我们会计专业的演讲人员咱们先通过初选,然后再定。为此我要求咱们两个班先进行班内初赛,每一个同学都要参加演讲,然后从里面选出优胜者,让两个班的优秀选手再比赛,从中选出能代表咱们专业水平的选手,去参加咱们学校的比赛。你们感觉这个办法咋样?”
“这样很好,让每个同学都有展示才华的机会。”一个学生说。
晚上下晚自习后,宿舍里议论开了,几个女生七嘴八舌。赵晓霞说:“小菲,这个演讲赛,我就不参加了。不说内容、仪表等方面的要求,光我的普通话就过不了关。”
“那有什么,重在参与嘛。”方方说。
柴小鸽说:“咱们班里有一个人有演讲天分。”
“谁?”
“你们猜?”
“我可猜不着。”
“那我就告诉你们,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文影。”
“对。”
“这才叫真人不露相。”
“她曾经在我们学校举行的演讲比赛中,拿过一等奖。”
“真的?这么厉害!”
“这还能有假?我们可是在一个学校念的高中。”
“她人呢?”
“还没有回来。”
“她去干什么了?”
“不知道。”
柴小鸽对司马菲说:“你陪我出去一下。”
司马菲想她一定有事,就和她一起来到外边。司马菲问:“你想说什么?”
“你没发现王文影有些奇怪?”
“没有啊。”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
司马菲被她搞得莫名其妙。两个人在林荫道上走着,司马菲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注意到,每当月圆的时候,晚自习后王文影一定很晚才回宿舍。”
“这我倒没注意。”
“她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你别看她平时不多说话,可主意大着呢,我担心她出事。”
“能出什么事?”
“我可说不准,我估计和爱情有关。”
“那为什么会在月圆的时候呢?”
“这就是她和我们不同的地方。”两个人走着,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杨惠斌,杨惠斌也有些意外。柴小鸽说:“杨老师,你也在赏月呢?”
“闲转。”说着杨惠斌朝教学楼走去。
司马菲和柴小鸽也跟着走。远远地柴小鸽看见教学楼前丁香树下站着的王文影,她手一指说:“那不是王文影吗?”
杨惠斌说:“是吗?”
“一定是。我们同学这么久,她的体形我很熟悉。”
“她站在那儿干什么呢?都下晚自习这么久。”司马菲不可思议地说。
“那你俩过去看看,她要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一起回宿舍吧。”杨惠斌说完就走了。
柴小鸽上前,直到她走到王文影跟前,王文影才发现。柴小鸽问:“你咋一个人站在这儿?”
“关你什么事?”
“这里没人,我不是关心你嘛。”
“谢谢,不用。”
“你咋这么不识好歹呢?”
“我还就弄不明白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咋哪儿都有你呢?”
“你怎么说话呢?”
“就这么说话了,怎么了?”
司马菲上前说:“咱们回吧。虽说外面挺凉快的,可毕竟夜已经深了,咱们明天还要上课呢。”
王文影不再说话,转身往宿舍走,司马菲和柴小鸽也一起走着。站在远处的杨惠斌松了口气,也朝单身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