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怀南财经大学，到处是欢声笑语。同学们分别了一个假期，重新见面后有着说不完的话，相互倾诉着暑假里所看到、听到的逸闻趣事和相思之情。新来的同学，用陌生审视的目光观察着新的学习和生活环境。司马菲一大早也被姥爷送到校园。她毕竟生长在这个城市，不像外地的学生感到陌生、好奇。姥姥去世后的悲痛被她暂时封存在心灵深处。在会计专业的新生报到处，一名年轻的老师正在指导刚来的新生注册，给他们安排住宿。司马菲和姥爷也站在那里等候司马菲报到注册。那位年轻教师忙完一阵后，注意到司马菲他们。他过来说：“老人家好，我叫杨惠斌，是他们的辅导员。你们前面还有不少人，请老人家去临时休息室休息好吗？”
“姥爷你看咋样？”司马菲问姥爷。然后她对杨惠斌说：“杨老师，我叫司马菲。”
“我记住了。”杨惠斌不由对这个眉清目秀的学生多看了几眼。
司马源说：“有老师在，那我就回去了。”
“你们是本市的？”杨老师问。
“是。”司马菲说。
“那就让老人家先回吧。”
司马源放心地走了。
“你是初次离家？”老师问。
“是的。”
“得适应一段儿时间。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会的，杨老师。”
这时一个注完册的女生过来。她说：“杨老师，我的手续办完了。”
“去宿舍了吗？”
“去了。”
“我给你介绍一位新同学。她叫司马菲。”
“我叫赵晓霞。”
“那你们先聊，我得去忙了。”杨老师匆匆走了。
“我已经办完手续了，可以帮你。”赵晓霞热情地说。
注册完后，司马菲和赵晓霞被分到同一个宿舍。两个人带着行李一起来到三楼的女生宿舍。宿舍里是架子床，上下两层，可以住六个人。门口有一张单床，估计是放行李的。赵晓霞问：“你是住上面还是住下面？”
“上面不方便，却安静。”
“那你就住我上面吧。”两个人铺好床。
赵晓霞说：“咱们去外边转转。”
“好。”
两个人在校园转着，赵晓霞说：“你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
“我就在本市。你呢？”
“我从农村来，家在北江县。”
“农村挺好的。杨老师刚才说他以后就是咱们的辅导员。”
“那么年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学生呢。”
“就是的。”
“你今年多大。”
“十八岁。”
“我二十岁。我们农村娃上学晚，我又复读了一年。”
“噢。”
“你是应届生？”
“对。”
“那你真聪明，一下子就考上了。”
“什么聪明不聪明的。我们以后还不是在同一个教室里坐着学习？”
“那倒是。你去过农村吗？”
“没有去过。”
“你真幸福，生在城里。”
“可我认为城里没有啥好。”
“那是你长年生活在城市，时间久了当然就不觉得有什么好。可我知道，起码城里人开明，不封建。”
“农村有你说得那么可怕吗？我可是认为农村空气好，土地宽广。”
“那只是表面现象。有些事情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以后有空我慢慢告诉你。”
“好。”
两个人又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回到宿舍。屋里又来了四个人，人到齐了。司马菲一进屋子，就听到她们几个人说：“咱们中间只能有两个人睡下铺。”
“这是谁，比咱们还来得早。不然的话咱们都可以睡下铺。”其中一个说。
她们看到司马菲和赵晓霞进来，停止讲话。几个人看了看赵晓霞，然后目光挪向司马菲。几个人目光长久地在司马菲脸上扫来扫去，司马菲感到极不自然。她有些慌乱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这才又重新安静地站在那里。赵晓霞看到这几个人惊异的目光，按捺不住地说：“你们别这么看着她，弄得人家不好意思。”
“看来咱们以后就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了，就互相关照吧。”身材矮胖的女生说。
“你俩睡下铺，当然话说得好听了。”身材瘦高的女生说。
赵晓霞看出门道，说：“看来你是想睡下铺，那可以说嘛。”
身体瘦高的女生说：“那你可以让？”
“不就是个下铺嘛，你想睡的话我让。”赵晓霞爽快地说。
“让什么让！总得讲个先来后到么。你那么高的个子睡上铺能咋？”长相耐看大气的女生说。
“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先互相自我介绍一下。”长着娃娃脸的女生说。
“这个提议好。”
瘦高个女生说：“我叫王文影。”
“方方。”长相耐看大气的女生说。
娃娃脸说：“柴小鸽。”
“张柯。”身材矮胖的女生说。
“司马菲。”
“赵晓霞。”
介绍完毕，王文影说：“司马菲，好个性的名字，和人一样。”
大家笑起来。几个人又排了一下年龄，结果是：老大赵晓霞、老二张柯、老三王文影、老四柴小鸽、老五司马菲、老六方方。
“以后我们在一起可以叫编号，方便。”柴小鸽说。
“那我们不成犯人了？”方方说，大家嘻嘻哈哈笑开了。
晚上，这几个第一次离开家的女孩子就闲聊开了。柴小鸽提议说：“我们都是第一次离家，各人谈谈此刻的心情。不过我有个要求，必须实话实说。大家同意不？”
“同意。”张柯第一个举手赞同。
“那就老大先说。”
赵晓霞高兴地说：“我的心情特激动。不说咱们学校的优劣，关键是我再也看不到村子里那些媒婆媒汉们审贼似的目光。”
她的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张柯笑着问：“他们没给你找个小女婿吧？”
赵晓霞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别笑话我。你们是生在城里，想象不到我们农村女孩子的苦衷。”
这个宿舍只有赵晓霞一个来自农村。柴小鸽又说：“该老二了。”
张柯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早晚去背那些历史呀、地理什么的。我们彻底解放了，可以尽情享受我们的青春年华。”
王文影平静地说：“我倒感觉没什么。”她无奈之中住了上铺，心里不高兴。
柴小鸽说：“我的感觉是，再也不用听我妈妈早上那么早叫我起床、晚上盯着你洗脚刷牙了。该我们的大美女司马菲说了。”
司马菲犹豫着说：“我说不好。虽说我就长在这个城市，可从来没有进过大学校园。来到这个陌生的校园，一切都感到新奇。能认识这么多的新同学，新老师好高兴。”
“我和司马菲的感觉相似，不过我再补充一点，可以看到在中学里看不到的漂亮男生。”方方道。
“好一个花痴。”张柯说。
大家嘻嘻哈哈。
张柯又说：“我提议，大家必须交代各自在高中阶段的偶像，谁都不能逃避。”
“好。”几个女生趴在床齐声附和。
“还是老大先说。”张柯说。
赵晓霞说：“我最崇拜我的语文老师，他教了我们两年的语文。他朗读课文时的声音、表情和恰到好处的手势，是那么吸引人，语文课对我们来说那简直是一种享受。”
“那你一定喜欢他了。”方方调侃道。
“你不知道喜欢和崇拜的区别吗？我们班的男生女生都很崇拜他。我们都喜欢上他的课，今年的高考，我的语文成绩最好。”赵晓霞说。
“你看你急的，我是逗你的。”方方说。
老二张柯说：“我崇拜我们的化学老师。特别说明是个女老师。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特会收拾，我们女生都对她崇拜得不得了。男生不少都在暗恋她。”
“该老三了。”张柯说。
“我去上厕所了。”王文影从上铺下来出去了。
大家说：“那就老四。”
柴小鸽说：“我崇拜数学老师。立体几何大家都知道要充分利用想象吧？可是我们数学老师要么做模型，要么引导学生去想象。我记得他讲多面体的时候，常对我们说，你们看着黑板上多面体的这个角，当我抓住它一提后，你们想想它会是什么样子？就这一个动作，这个多面体变化后的形状会立刻在我们的头脑中展现。特别神奇的是，其他老师上立体几何的时候，会拿一堆教具，什么圆规呀，尺子什么的，可我们的老师就是一本书和几支粉笔。他画圆从不用圆规，画直线不用尺子，可他画得圆却是那么规范、大气。我们班的同学都说，上他的课简直就是艺术享受。今年高考题中的立体几何，我们班几乎一多半的同学都拿满分。”
“你们的数学老师真是太棒了。”方方感叹道。
柴小鸽又说：“我还崇拜我们高一时的政治老师，虽然他刚刚毕业，可课上得很好，是我们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
“那你是崇拜加暗恋了？”方方说。
“是，我们班喜欢他的人可多了。可他总是拒女生于千里之外，却整天和男生们混在一起打篮球、踢足球。”
轮到司马菲了，她说：“我最崇拜我姥爷了。”
“人家说的都不是家里人。”王文影上完厕所已经回到上铺，听司马菲说的就反驳了一句。
“只要崇拜就行，谁都可以。”张柯说。
司马菲说：“我的姥爷是退休老师，以前是教高中物理的。上高中文理分班以前，我对静电部分就是搞不懂，是姥爷帮助我想象、给我补课，我才理解并掌握了它。学校里的老师，特别是给我们毕业班带课的老师，我都很崇拜他们。他们那么辛苦，有的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上，却整天和学生们在一起。”
“该王文影了。”张柯说。
王文影趴在床上不紧不慢地说：“依我看，这个年龄的崇拜是无知的表现。这只能说明，你们心智不成熟。”
“你怎么这么说我们！”张柯质问道。
“你们别不相信。我小时候上幼儿园的时候，特崇拜我们的幼儿园老师。可是等到上了小学，才发现幼儿园的老师不过如此，我又有了新的崇拜对象。到最后我才发现，不同的阶段，不同的环境，我们都会有不同的崇拜对象。我们为什么会这么频繁地更换我们自认为完美的偶像，是因为我们的无知和不成熟。只有当我们长大成熟后，崇拜的对象才会确定，因为我们对偶像做了全方位的观察。这可不是我的观点，是书上说的。”王文影说。
“我还以为是你的观点呢。”柴小鸽不满地说了一句。
“不过我认为老三说得有道理。可我认为不论我们的心智是否成熟，只要有偶像，我们做事、学习才会有动力。”方方说。
柴小鸽又说：“大家今天见到咱们的辅导员杨老师，都谈谈感想。”
“听说刚刚来到咱们学校，还是个硕士。”
“真的？”
“应该是真的，我也听说了。”
“他真帅气。”
“他是专职辅导员吗？”
“不知道。”
“你们谁知道他学的是什么专业？”
“咱们刚来，什么都不知道。”
“我猜他的专业可能是外语类的。”
“何以见得？”
“平时我们同学都在议论，说教语文、数理化的老师都比较传统，无论是上课还是衣着、处事。可是英语老师就不一样，长期异域文化的熏陶，让他们的言谈举止显得自由、洒脱。”
“经她这么一说，我再想想中学时期的英语老师，还真是这样。”
“其实在他们身上还有一个共同点，女老师大多都很漂亮。”
“听说大学上外语专业的学生，都要面试，其他专业就没有面试。”
“因为在外事活动中，他们要代表咱们国家的形象，当然要选择那些外形漂亮的了。”
“所以我猜咱们的辅导员可能是学外语的。”
“其实咱们会很快知道答案的，他总要和我们接触。”
“咱们宿舍几个人当中，一定有人喜欢上杨老师。”
“我想咱们的杨老师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一定不缺少女孩子追。”
“那一定是。”
“可他就算是有再多的女孩子追，他也就只能选择一个。”
“现在大学里谈恋爱都是在秘密进行，学校不明令禁止，但还是反对。听说弄不好还会影响到毕业分配。”
“可这些事能禁止得了吗？”
“那也不能太出格了。”这几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来大学的第一个晚上似乎异常兴奋。
“没看几点了，还不睡觉？马上要关灯了。”楼层管理员在楼道里说。
几个人这才关闭了话匣子，躺在床上不再说话。司马菲躺在床上，刚才舍友的谈话，她只是个忠实的听众，她想得更多的是姥爷。姥姥去世没几天，她也离开了家，家里只剩下姥爷，他一个人很孤单，万一有个事情可该咋办？司马菲又想到了妈妈、舅舅。她弄不明白，自己的亲人怎么会都这么短命，一个个都早早地弃她而去。相比之下，姥姥还算长寿，她的离去总算没有遗憾，是得知自己考上大学后走的。司马菲这才明白，姥姥最后的日子是一直等待她的录取结果。当知道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她才了却心愿，姥姥走得心安。想着想着，司马菲渐渐进入梦乡。
第三天早上，会计学专业一班的新生都来到教室，杨惠斌已经早早地来到教室等待着学生们。见学生到得差不多了，他开始点名。点完名后，他用英语说：“同学们，早上好，欢迎你们来到怀南财经大学。我很高兴与各位同学在这里相识。我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杨惠斌，也和大家一样，是今年刚刚来到这个学校的，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如果以后没有太大变化的话，我将和大家一起度过这四年的时光。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彼此能成为好朋友。我做你们的辅导员，同时也带会计专业两个班的英语课。今天这也是你们的第一节课。首先请各位同学先用英语做一下自我介绍。”
同学们一个个地介绍着。轮到赵晓霞介绍，可当她一开口，同学们轰地一下子笑开了，有的同学笑得流出眼泪。赵晓霞只听一个男生说：“这是哪国的英语啊？”
又一个男生说：“是联合国的吧。”
同学们笑声更大。赵晓霞满脸通红，站在那里不再开口，她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杨惠斌老师说：“你先坐下吧，后边的学生继续。”
和赵晓霞紧挨着的司马菲站起来，她开始不紧不慢地介绍，说：“My name is FeiSiMa,I come from Huainan city. I'm eighteen years old ……”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教室里鸦雀无声。杨惠斌老师静静地听着，注视着她。司马菲的语音纯正、语音语调准确。当她介绍完的时候，杨老师鼓励她说：“很好，你坐下吧。”
同学们也是窃窃私语，在小声议论着，司马菲听得出来同学们在赞扬她。下课后，同学们带着各自的书陆续离开教室。杨老师说：“司马菲和赵晓霞留一下。”
等到同学们都走了，杨老师对站在面前的司马菲和赵晓霞说：“赵晓霞的基础知识应该没有问题，主要问题是发音不准确，伴有浓重的方言。不过问题不大，你不要有压力。司马菲的发音准确，我发现你们也能合得来，又在一个宿舍，就让司马菲帮你把语音纠正一下，你很快就会和班里的同学一样。今天同学们的态度你别介意，男孩子们爱起哄，但是没有恶意。”
“我明白。”赵晓霞感动地说。
晚饭时，司马菲和赵晓霞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偌大个餐厅同学们你来我往，此时正是用餐的高峰期。一个男生端着饭碗过来说：“我可以坐这儿吗？”
司马菲点点头，只是把菜碗挪了挪。这个同学坐下后，吃着饭说：“我是国际金融专业大三的学生，你们是新来的吧？”
“是。”司马菲说。
见赵晓霞不开口，这个男生注视了她几秒钟后说：“你是北江县的吧？”
赵晓霞意外地停止吃饭，看着他。忽然赵晓霞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也是北江的吧？我们在学校见过。”
“我大概高你两级。”
“对，你喜欢打篮球。”
“我叫许立民。”
“你也在这儿？我叫赵晓霞。”
“是啊。”
乡党相见，让赵晓霞把上课时的不快抛在脑后。司马菲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也很高兴。她已经吃完了饭，就说：“那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许立民说：“我也该走了，还有事，改天我找你。”
赵晓霞把班级和宿舍地点告诉了他。赵晓霞看着他离开，高兴地说：“在这里遇见乡党，又是曾经的校友，一下子感觉不孤单了。”
“看把你高兴的。”司马菲说。
晚上下了晚自习，司马菲的宿舍又热闹开了。张柯开了头，几个女生就开始叽叽喳喳。张柯说：“咱们杨老师说的英语那叫个棒，讲课的样子简直帅呆了。”
“对，他是纯正的英式发音。”
“教室里，咱们学生都成了呆头鹅。我敢说，从今往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疯狂。”
“应该没错，你也算一个吧。”
“敢说你没有？”
赵晓霞默默地离开宿舍，几个女生继续议论着。
“我今天去了二班，和咱们班一样，也是阴盛阳衰。”
“两个班的男生总共不到二十个，可女生就有五六十个。”
“为什么会计专业的女生这么多？”
“那还用问！女孩子心细坐得住，以后毕业工作轻松。没有几个男生整天愿意坐在办公室对着一堆数字。老大呢？”
“出去了。”
“真想不到她的发音那么差。”
“她来自小地方，又长在农村，农村的学校咋能和城里比。”
司马菲忍不住说：“依我看她只是语音不准，纠正过来就行了，其他的倒没什么。”
“也就是。”
赵晓霞出了宿舍楼来到外边，她向四周看了看就沿着马路走着。昏暗的路灯把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马路两边她叫不上来的树木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有的在散步，还有的抱着书甩开大步走着，似刚从教室出来。她边走边想，宿舍六个人，就她一个来自农村。虽说舍友没有明显地嫌弃她，可她看得出她们言谈举止中透着自负。今天在课堂上，同学们的轰笑，虽然没什么恶意，却让她恨不能有地缝钻进去。杨惠斌老师的话让她略感安慰，她想，城乡差别何时能消失，让农村的孩子能和城里的孩子一样享受平等的教育资源？
“赵晓霞。”
赵晓霞听到喊声回头看，是许立民。
许立民走到赵晓霞跟前，问：“咋一个人？”
“噢。”
“那我们一起走走。”
两个人在路上走着。许立民见赵晓霞闷闷不乐，问：“有心事？那就说出来，看我可否帮你。”
赵晓霞说：“今天上英语课我才发现我的英语发音很不标准。”
“就这事？”
“是啊。”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其实我进校那会儿，英语课上不敢开口，一开口城里来的同学就笑。”
“你也是？”
“当然了，这种情况从农村考上的学生几乎都有。”
“我还以为就我呢。”
“这么给你说，这几年农村的学校里，英语教师奇缺，老师们科班出身的很少，大多数的英语老师没有进行过正规学习。他们自身的语音就有问题，你想咱们学生跟着他们学，语音能准确？”
“这样啊。”
“这几年师范类英语专业的学生本来就少，大部分都留在了大城市。”
“明白了。”
“其实咱们和城里的孩子差距就在语音上。你先从音标上纠正，用不了一学期，你的发音就会很准确。”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班里很多学生就是这样过来的。”
“你这么一讲，我有信心了。”
“你们宿舍住几个人？”
“六个。就我一个农村的。”
“怎么？自卑了？”
“有点儿。”
“其实这也难免。这么跟你讲，咱们今天能和城里的孩子一样，来到这里上学，就说明从智商讲，我们和他们一样。可是从生活和卫生习惯上讲，城里的孩子要比农村的孩子好很多。比如：饭前便后洗手、上完厕所冲水、不随地吐痰、乱扔垃圾等等，城里的孩子就比农村来的孩子做得好。因为我们从小到大就没有形成这样的好习惯。以前在农村，咱们没有养成好习惯，如今咱们上了大学，进了城，就要学习城里人的这些优点，这样才能被城里的同学接受，我们也就没有了自卑。另外，只有刻苦学习，用良好的成绩赢得同学们的尊重，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打算去哪儿？”
“刚才学生会开会，安排这一学期的工作。”
“你在学生会？”
“是，生活委员。”
“你真行。”两人说着话不由自主地站在路边。
司马菲躺在铺上，一边翻书，一边听着舍友们海阔天空地闲聊。方方说：“看来，咱们班里的男生资源紧缺，且难入姐妹们的法眼，不得不向外边发展了。”
“你就不想吗？”
“好像你们来这里就是为猎艳来的。”
“别把你说得就像圣女一样。”
“所谓的食色性也。”
“没羞没臊。”
“正所谓想是正常的，不想才是不正常的。”
“你看看你们几个，个个都像叫春的猫。”
“好你个王文影！这么说我们！好像你不近男色似的，是谁在杨老师一开口说话，眼睛就紧盯着，眨都不眨一下。似乎眨一下眼睛，杨老师就消失似的。”柴小鸽揭了王文影的底，几个女生大笑起来。张柯戏谑地说：“这就叫咬人的狗不叫。”
“太经典了。”
王文影被柴小鸽说急了，愤怒地说：“好你个死鸽子，你和我有仇是咋的？不说话能死啊？”
柴小鸽假装害怕似吐了一下舌头，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司马菲见赵晓霞还没回来，就外出寻找。她出了公寓，顺马路找着。她远远地看见赵晓霞和一个男的站在路边说话，近前看是吃饭时遇到的许立民。司马菲说：“不见你回来，我就出来看看。”
赵晓霞感激地看着她，许立民问赵晓霞：“你俩一个宿舍？”
“是的。”
“那你们说话，我先回去了。”司马菲说。
“你们一起回，我走了。”许立民说完迈开大步走了。
“我们是路上遇见的。”赵晓霞解释道。
“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
“谁说我紧张了？”
“你们还真是有缘。学校里这么多的学生，你们竟然一天两次地相遇。”
“也是。”
“这样吧，我用一个星期给你把音标过一遍，咋样？”
“好啊，真该谢谢你。”
“不用谢。你累吗？”
“不累。”
“那咱俩在外边说会儿话。”
“她们都在干什么呢？”
“闲聊。我想问问你，你说你上了大学就可以避开媒婆媒汉，怎么讲？”
“在我们那里的农村，女娃早的十一二岁，就被村里说媒的牵线，给订下门亲事；晚些的十八九岁。等过了二十岁，要是还没有婆家，就会被认为是有问题，没有人要。”
“十一二岁懂什么？”
“谁还管这些。”
“怎么订？”
“由说媒的牵线，双方父母领着各自的娃，选个日子见一面，成败全凭说媒的一张嘴。”
“好可怕。”
“这些说媒的不知道葬送了多少姑娘的青春。一旦订了婚，虽说没有结婚，可和结婚没有啥两样，要想退婚比登天还难。”
“我理解你说的话了。”
“我给你说说我的事。”
“好。”
“我家姊妹四个，上面两哥一姐，他们都已经结婚，我是最小的一个。父母还算开通，直到高中毕业还没有给我订婚。去年高考我没考上，村里的那些说媒的把家的门槛都能踏平，三天两头地跑来提亲。父母亲见我没考上，怕耽误了我的终身大事，也就让他们给我寻婆家。”
“那你就不会在同学里自己找？”
“我不可能找。在农村没有哪个姑娘敢自己找婆家，那样会被认为是不正经。”
“真是不可思议。”
“我一直不同意找。可父母说：你没有考上大学，就和村里那些没有上过学的女子没啥两样。再不订婚，大了就不好说了，我只好同意。可没想到说媒的给说的那些男娃，他们说得如何如何好，可当我们一见面，他们连初中都没有念完。其中有一个，理着个碟碟头，衣服穿得那叫个别扭，扣子也扣得错了位。一见面就给我说：他家有三间大房，他家就他一个男娃。我问他念了几年书，他说小学没念完，可媒婆却说是高中毕业。再仔细看他，只有脸是干净的，脖子像车轴，我差一点儿没吐出来。我当时就问他结了婚干啥，你猜他说啥？”
“说啥？”
“他说生娃。我又问他打算生几个，他说他妈叫生几个就生几个。我又问他生了娃拿啥养，他睁着眼睛看着我不说话。”
“哎。”司马菲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赵晓霞接着说：“就这么一个人，当媒人问我同不同意时，我说不同意。他劝了我几句，我仍然不同意。他临走时说我是小姐身子叫花命，没考上大学还把自己当凤凰。”
“农村女娃的命咋是这样！”
“接下来的几十天，我除了干活就想，我这一辈子不能就这么待在农村。吃苦受累不怕，可我不能接受以后和那样的人过一辈子，那比死都难受。最后我说服了父母，让他们无论如何再给我一年时间复习。他们问我耽误了婚事咋办？我说绝不怪他们。没有想到，一年下来我还真考上了。”
“你真有志气。”
“也是被逼出来的。”
“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婚事。”
“就是。”
“祝贺你。我真没有想到城乡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我来到这里这几天，有时心里也挺难受的。”
“都考上了，还难受什么？”
“我有一个同学，学得比我好。可就在我来校报到的前几天走了。”
“去哪里了？”
“死了。”
“啊！”
“她和我上高中时一个班，她家在她上初中的时候给她订了娃娃亲。那个男娃上了初中后就没有再上学。那年那个男娃家听她上了高中，成绩还不错，考大学有希望，那男娃家就让媒人三天两头地催着结婚。她说等高考完，可那家人生怕她考上大学。去年高考的那两天，男方家带人把她堵在路上，不让进考场。最后在老师的劝说下，她勉强参加了高考，结果可想而知。去年春节，她结了婚。农村人信奉一句话是叫打到的婆娘揉到的面。两个人结了婚，因为文化和习惯差异较大，男方不想法提高自己的素质，却是三天两头地对她拳脚相加。婚后，她曾来我家看我，她对我说：一定要考上大学，不敢再和她一样。说她如今真是生不如死，有时真想一了百了。我没有想到，她真的走了这条路。她就这样走了，可在农村没有人同情她，反而认为她是读书太多。连她的父母都说，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叫她念书。”
“难怪这几天看你情绪低落。”
“我上了大学是高兴，却又不时想起她。她如果没有那桩倒霉的婚姻，一定会考上不错的大学。”
“你应该庆幸，你通过自己的努力，离开了那个落后封闭的环境。”
“我是该庆幸，给你说说，心里好受些。不早了，咱们回。”
“好。”两个人手拉手朝宿舍走去。
司马菲在路上想，这人世间，还有这么多遭受苦难的人，自己的苦难也只是人生中的插曲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