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庄说起刘克礼,谁不晓得?谁都能晓得了,娃娃、大人都晓得,他是刘庄的能人,是村长。不仅是村长,而且还是村支书,独揽村里的大权。大小事、上面给的信息,都是他先晓得,然后再传达给庄里人。你想想,不管上面怎么说,庄里人听到的都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他想给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添加就添加,想减少就减少。添油加醋那是常有的事,不管怎么添加,怎么减少,说的都是于他自己有利的。不仅不能损害到他的利益,而且还要对他有利,让他得到一定的利益。
大小事,都要刘克礼说,他也算是庄里德高望重的人,说一句就顶一句,就连庄里的恶霸黑皮平虎也要听他说了。刘克礼就是个胖子,头光溜溜的,后脖子的肉像浪花一样,一圈一圈的,一说话一走路就做着小范围的汹涌澎湃。小个子,胖嘟嘟的。有本事人,浓缩的都是精华,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没办法,人家不当村长不当书记谁当了,其他人有这本事了?没有的,人家是识字的人,有文化人。开个证明,打个条子,看看上面下来的文件,给庄里人能传达清楚,其他人能行了?
刘克礼的婆姨是个母老虎、母夜叉。就是那个让刘克礼没办法,把麻将桌子掀翻,还当着众人的面骂他的张冬瓜。没办法,婆姨么,就算说得再重点儿,再不好听点儿,也得接受。他的两个娃娃,都不错,是大学生,最起码都到大学里念书了。老大已经毕业,老二还在念。在众人眼里,人家娃娃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
大小子就是刘鹏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是看上人家艾永平家的二女子欣欣了,可是好像人家女子看不上他。他是追着撵着给人家献殷勤,人家欣欣觉得就是多余的胡骚情。也不是说长得不好,就是感觉不踏实,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吹牛皮小子。仗自己是大学毕业,有点点文化,在这庄里好像谁也不如他,就是老子天下第一那种。浮夸得不得了,一点点也不说谦虚下。就是在瞎子叔艾明亮的面前也是说话不考虑考虑。瞎子叔就笑笑地说了一句:“娃娃肚肚里就有那么点点东西么,就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就是当年的诸葛孔明,那么有本事,也不这样吹打。就他娃娃,还真是个嫩娃娃了,不晓得天高地厚。”鹏飞整天打扮得像个盖老一样,把个头发抹得明晃晃的,身上的香水味浓得隔几里路就能闻见。不是不能这样子,而是在农村,人家看不惯这样。说是大学生,谁晓得在外面四年做什么了。看上去流里流气的,像个二流子、小混混。二小子看着还比较好些,见了人还入情入理的,看着比这哥哥踏实。二小子长得也看着比较舒服,给人的感觉就是信得过,也是大学生,正念着了。
听说,刘克礼现在正在给鹏飞托人找关系找单位着。那晚上,麻将桌被掀翻,死婆姨还怎么也不回,这下子是把人给丢尽了,让刘克礼还有什么脸面再主持庄里的大小事了。张冬瓜就给刘克礼不回,刘克礼就硬把她和磨死猪一样,从二老婆家坡里拉下来。坡里下来,张冬瓜也感觉没什么意思了,就自个儿开始碎步走了,故意走得不利索,心里还是有火气,憋屈得没有发泄出来。
男人和人家的婆姨瞎弄,家里的婆姨还活着了,活得是好好的。家里没老婆,正说是老婆死了,男人家么,耐不住寂寞。即使是五十几岁的人了,只要是正常人,就有正常的生理需求。问题不在这儿,你说你,家里有的婆姨,还要和人家的婆姨胡弄。是不是人家的婆姨就比自个儿家里的好。人们就常说:婆姨人家的好,娃娃自个儿的好。这话看来是一点点也没错,说的是对对价。张冬瓜越想越觉得不行,不能就这么轻饶刘克礼,就开始在公路上喊叫,让全庄的人都晓得。看着他们的村长兼书记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仅仅能当村长书记,还能当盖老了。刘克礼就拉她,捂她的嘴。就为这,差点儿还让车给撞上。你说让车撞上,临年腊月,哪多哪少,划不来。
“人们说,憨婆姨,烂女子,实实价的实话。你这么价挣命喊,对你有什么好处了?把自家男人给骂臭骂坏,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这个家,好像自己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一样。不了人家说憨婆姨、烂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就是个糊脑。就骂吧!可劲儿骂,我先回了,不嫌丢人就骂吧!”刘克礼就这么想的。回到家里,灯白花花的,两个娃娃在边窑看电视着。刘克礼坐在炕沿上头低着吃烟,过了老半天张冬瓜才回来,进门还是骂骂咧咧的:“你小子,你这么个老盖老。家里有的婆姨还不够你,人家的婆姨你也要,你还是不是人。娃娃都老大大的了,将来问婆姨了,让人家一调查,说娃娃的老子是个嫖脑盖老。人家谁家的女子还来了,把人是丢得完完尽尽的。还吃烟,有什么面脸吃了。”庄里的家就数刘克礼家装修得好,和城里人的家差不多,一线五孔窑。给两个娃娃结婚用的新房都准备好了。他们老两口住的一孔也不错,装修得也明光刺溜的。
下午到现在张冬瓜就骂上个没完,刘克礼实在是不想听了,说:“你给老子悄悄价,说够了没。丢人!你就给老子丢人丢得没办法。我丢人,你特别好是不是?说你精了还是说你憨了。半脑子,糊脑。”张冬瓜不想听刘克礼说这么些,现在了还说这么些,真的是不要脸。“你还真的是脸皮比城墙都厚,要拿锄头刮了。我憨着了,我不憨就让你出去随便地去寻女人,羞你大(读dá,爸的意思)的先人了。还和田遥老汉在一个盐窑熬盐了。你就怎么好意思找人家的婆姨,以后还怎么一起共事了。书记村长都他娘的胡当了,不晓得谁家憨着了。”刘克礼猛地从炕沿下来,走到张冬瓜的跟前就是两个耳刮,马上她的嘴角就流出了血。
她用手在嘴角抹了一把,一看手上的血,就一扑塌坐在脚地下,和小孩子一样,两条腿踢蹬着、哭着、喊着。跟着话语的节奏,在中间的间隙把手拍上,说上拍上,好像旁边有多少人在围观着看了。“你小子,刘克礼老小子,有本事今上就把老娘给打死,不然的话,今上这事就完不了。滚你妈的,老娘也不是那受人的。你要是你大养的,今上就把老娘打死,打不死你还算人了。”哭着闹着,说着哭着,说上哭上手拍上,配合得是相当不错,瞬间让一出哭戏增添了不少的色彩。
还是平虎引着一些人来才缓解了这个事情,不然刘克礼还真的不晓得怎么收场了。毕竟是他自己没有做下有理的,脾气又不好,没控制住,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看到平虎、有才、守义、海波从门里进来,张冬瓜不哭了,但是没有站起来。她用袖子把眼泪揩干,看着来的人,尤其是有才和守义两个人。不能说看,说看程度太轻,就是盯着,死盯着。
平虎先进来的,看到这一幕,不解地说:“克礼老哥,你和嫂子这是在做什么?吵架了?”脚地下傻站着的刘克礼忙说:“没事,就是拌了几句嘴,就给你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路子。正常事,你们这是?”有才也跟着进来了,看着脚地下像小娃娃一样坐着的张冬瓜,哭得脸上是花花的,就笑着说:“婶子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样死盯着我,我又和你没仇,弄不好就要用眼神杀人了。”分明是在开玩笑,但是脚地下坐着的人不买账,脸上的表情更是严肃和复杂了。
守义就在后面狠狠地掐了有才一把,有才把头掉过来说:“守义,你怎么了?”守义没说话,给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少说话。现在这样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说话,更不要说开玩笑说戏耍的话了。有才似乎懂了,就闭上了嘴。海波也进来找了个地方坐下。安静中,张冬瓜说话了:“有才,你妈最近都在做什么?怎么也不来我家串串。”有才无知者无畏,就很随意地说:“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妈也忙着在家里准备过年的茶饭什么的。怎么了,婶子,找我妈有什么事吗?”张冬瓜边说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说:“没事,就是你回去让你妈没事到我家串来,我想和她说说话了。给你妈说,老妹妹想她了。”有才说:“好的。”这几个人分明是要说事情,她这还是懂的。在这里她现在是很碍事的,平虎要说什么都没办法说,就等着她走了。作为村长兼书记的老婆,这点点辨识眼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刘克礼说:“冬瓜,你先去娃娃们那边身会儿。”就是他不说,她也会出去的。
他们能说什么事了?立马就过年了,能说什么?还有庆有家的海波,这娃娃有什么资格和平虎在一起了。怎么也不能算是一路人啊?难道是平虎又是借着正月喜庆的幌子捞点儿钱了。不了,人家平虎家婆姨孙桂香能了,能人家的日月好过了。有个眼眼活的男人,你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心眼活的人和死心眼的老实疙瘩的区别。能行了,就这么几年,捞的钱不是一点点。正月红火热闹就把钱给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