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第二个月过去了,塾院恢复了上课。但那个先生最得意的门生却没来,倒是她家的仆人晚些时候来塾院里向先生传话,原来她是被送去大周华京的上林学宫了。
上林学宫是大周乃至整个南牧圣洲最好的学宫,是南洲天下儒家学子向往的地方,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先生。学宫之中有南洲仅有的三位贤人。
要知这世间凡总算起来,圣人只有十一位,都在中洲儒圣山。贤人也只不过七十二位,且在儒圣山上便已经有六十多位。南洲虽是最尚儒学的地方,但因为三百年前儒家的一件祸事,如今气运衰弱,承不住过多的势,便也只能出三个贤人了。
先生听了,默然半晌,才道:“为贤人门生,好过做我这个山野先生的学生。她那般聪慧,说不准过个几年,天下第一个女贤人便会是我曾教过的学生。”
那仆人这时补了一句:“五小姐走前对奴婢说,她才不愿做你的学生。”说完,那仆人转身便离去了,只教先生一个人呆愣在塾院门口好半晌,才缓缓关上塾院的门。
那两日,先生都颇有些难过,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却并不喜欢他这个先生。夫人一开始还安慰了两句,可没什么用,先生将自己锁在书屋里不出来,连晚饭都不吃。气急了的夫人当时一把将一扇门扯出了门框,然后冲进去将先生拖了出来。
之后先生在桃树上吊了一个时辰,终于振作起来,向夫人求了一刻钟的饶,然后才夫人被放下来,赶去吃饭。
先生的脾性,说起来是有点造作,便被直性子的夫人镇得死死的。约莫终先生一生,也敌不过夫人。
虽然先生最得意的学生走了,不过镇上大家族陆家有两个孩子被送来求学,先生的塾院倒是还多了一个学生。
这两个孩子是陆家家主的儿子,小的十岁唤作陆敬,大的十二岁,唤作陆恭。陆恭是个小胖子,看起来便有写皮滑。陆敬有些矮小,却与哥哥大不相同,他有些怕生,见先生时羞怯地躲在自己哥哥的身后,也不敢探出头来看先生。
两人来学的不是先生精通的儒学,而是要学长生道,也是,以前周先生还在塾院的时候,来求学的陆家人,都学的长生道。
不过就长生道而言,先生觉得,陆家的长子陆谦可比自己要精通,大可不必到自己这来学。但是,先生依旧还是要教他们。
与其他学儒学的学生不同,他们早上不用来,下午学儒学的学生们去与白寒学修行时,他们才来与学生学长生道。
陆恭颇有些吊儿郎当,而陆敬倒是很是认真,便才学了半个月,就已入了门,学会了长生道道法之中最基础的敛息,虽只是敛去自身的呼吸。
所谓敛息,便是一个人敛去自己周身的气息。与诸修通行的吐纳之法不同,吐纳是即呼吸,既呼也吸,只注重人的呼吸。而敛息则是敛而不放,敛去一切气息,如若风之一类,也会被敛去,当然这需要一定的境界。
说是到最高境界,便可将流失的寿元也敛进身体,便是真正的长生,便是可登仙了。
先生道资呆愚,学不来长生道,只不过能敛去周身的一点微风罢了,陆恭没几日便与先生差不多了,让先生不禁有些感慨,自己的道资是呆愚到什么程度?
一日,竹林里,先生与陆恭陆敬三人分三个方向而立。先生对两人道:“闭目!”
陆敬听话地闭上了眼,但陆恭却是问道:“做什么?”他这时已经学会了敛去自身呼吸,算是入了长生道的门。
先生道:“试着敛风。”说着,他伸出手,四周有风涌来,涌入他的手心中,然后消散无痕。先生道:“我将风敛入我手中。”然后他一指身旁的一棵竹子,他手尖窜出一道白色的风箭,飞快射出,将那竹子洞穿。然后先生补道:“其实敛也可以放,当作一种手段,当然对境界无益。我今日教你们如何敛风,放出风箭等你们都学会了敛风再来。”
少年心性,是不喜欢修行,而喜欢逞威风的,风箭倒是威风。当年先生是塾院里第一个学会放出风箭的,那时他在众人面前演示时,大师兄那一头雾水的模样,他便是到了现在都忘不了。后来大师兄很久都没学会,于是来向他请教窍门。
陆恭果然闭上了眼,开始学起了敛风,便那几日,先生天天带两个小子到塾院不远的竹林了,教他们敛风。陆敬毕竟扎实,很快便学会了敛风,而陆敬却是没一点头绪。
陆敬想问先生如何放出风箭,但先生说了,等两个人都学会了敛风,才会教他们,如何放出风箭。于是,陆敬开始操练起了自己的哥哥。早上天未亮,陆敬就把陆恭吵醒,然后拉到塾院外的林子里敛风。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如此日复一日的努力下,又半个月,陆恭终于学会了敛风,不过也瘦了一圈。而且,他对先生也尊重了很多,因为先生见他这般,曾给他放了几次假。
竹林里,陆敬对先生行了一个礼,颇有些兴奋地看着先生,问道:“先生,能教风箭之法了吗?”一旁,陆恭也行了个礼,颇有些疲态。
先生道:“这其实也简单,便是将吐纳之法与敛息之法融合。”他抬起手,周围的风缓缓涌来,“敛息是只敛不放,但吐纳却是有呼有吸,敛息急而吐纳缓,只需以吐纳之法来收敛风,再以敛息之法吐出气,便化成一道风箭了。”话音刚落,一道风箭疾射而去,贯穿了好几根竹子才消散。先生微微一愣,以前他的风箭可没这么厉害。
陆敬试了试,但没有成功,风是敛了,但都急急地涌入体内,然后就为身体所吸收。陆恭歪头想了想,抬手,风缓缓而来,再对着一处一指,风箭射出,但只擦掉了那根竹子的一层皮罢了。
他高兴地道:“先生,你看,我学会了。”
先生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不错,比先生师兄当年好多了。”
之后,两个小子早上也会来塾院,与学儒学的学生们一同上儒学的课。两人拜先生时的儒家拱手礼,比其他的学生都要标准。倒是应了他们的名字,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