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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消失的记忆

不知道睡了多久,叶嘉星被阳光唤醒了,由于光线太过猛烈,她一时还无法完全睁开眼睛。用胳膊支撑着坐起来,努力了好一会儿,她长长的睫毛才缓缓上扬,可眼前的景象却使她不由得吃了一惊。

看轮廓这里确实是她家的院子没错,但却变得荒凉了许多,只有一棵年迈的大枣树,看上去还没什么精神,至于爸爸的那些精心设计,欣欣向荣的花花草草,全部消失了,就连……等等,叶嘉星现在的位置应该是“时间的裂缝”,然而矮树却不见了踪影,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块厚实的泥土地上。

难道是那两个潜入院子的混蛋搞的破坏吗?叶嘉星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来,掸掉衣服和头发上粘着的泥土渣。

她抬头望向院中的正房,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带玻璃的朱漆木制门窗,以及门框正上方贴着的春联横批“春色满园”,这分明是十几年前她和父亲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样子。记得当时,小嘉星读出“春色满园”四个字之后,看看光秃秃的院子,又看看父亲,而父亲却笑着说:“我们会把这里变成春色满园的。”

这不可思议景象,让叶嘉星有些发懵。突然,正房的门开了,一位庞眉皓发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正好同叶嘉星打了个照面。

老太太被这位突然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陌生人吓了一跳,定下神来之后上前询问:“姑娘,您找谁啊?”

叶嘉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慌乱中她跑出院子,没想到在胡同里又迎面撞上了一个年轻人。

“哎呀,我的手机!”年轻人心疼地大呼。

叶嘉星惊奇地看着被撞落在地上的手机,一边弯腰拾起,一边念叨着:“这么老的型号还能用呐,还是诺基亚质量好……”

当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2001年的时候,叶嘉星脸色大变,抬头看看胡同里的小门脸,还是市政没有统一整改前的样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跨越了时间的轨迹,回到了从前的世界。

理智上她很难相信,但在情感上却更愿意选择相信。

叶嘉星把手机还给了它的主人,然后沿着胡同走了出去,她心事重重,并没有在意这个被她撞到的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却在她看着手机碎碎念的时候,好奇地将她打量了一番,有了一个粗浅的印象:乌黑的过肩长发整整齐齐地披在带荷叶领的白色雪纺衬衫上,浅灰色亚麻长裤更衬出她的修长,配上一双蜜色浅口平底皮鞋,给人一种清新、素雅的感觉。

“型号怎么就老了呢?这明明是新款,还带蓝色背光呐!”直到叶嘉星走远,年轻人才开始低下头,一边认真地擦拭手机外壳,一边替他的宝贝手机鸣不平。

叶嘉星心事重重地走在旧街头上,此时她无心观景,因为实在有太多事情需要思考了。

棉布胡同70号院子原来的主人是叶嘉星爷爷的姐姐,也就是她的姑奶奶。这位老太太的老伴已仙游多年,膝下又无子嗣,所以她去世之后,这座宅院就由叶嘉星的父亲继承了。

当年,叶家父女俩久居安逸富庶的南方小城,为办理姑奶奶的身后事才奔赴京城,小嘉星很喜欢这里,就央求父亲留下。于是,对女儿的愿望有求必应的父亲辞去了原本稳定的公职工作,带着女儿在此定居。

叶嘉星回想,自己之前在“时间的裂缝”里,真的感觉到有一个裂缝,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就是穿过那个缝隙回到了过去的时间。当时那两个凶徒显然发现了自己,如果没有那个裂缝,也许她已然去另一个世界与爸爸相聚了,难道这是爸爸冥冥之中在保护她吗?

既然回到了过去,那么这个时候,爸爸还活着,她就又能见到爸爸了,想到这里,叶嘉星的心情顿时晴朗起来。

那么爸爸和小时候的自己在哪儿呢?她刚才在院子里遇到的老人应该就是她的姑奶奶,2001年,不正是她随父亲来北京的那一年吗?再往深想,也就是说老太太就是在这一年过世的,想到这一层,叶嘉星的心情又不知道是该舒畅还是该忧伤了。

也不知走过了多少个街口,叶嘉星突然想回去和姑奶奶见上一面,孰料转身的一刹那,她被一辆飞速行驶的摩托车刮到,倒在了路缘上,磕伤了头部。

街边聚来几个热心的路人,有的试探叶嘉星是否还有呼吸,有的查看她的伤势,有的打电话报了警,大家都关切地注视着这个昏迷不醒的女孩。

不多时,救护车呼啸而至,同时附近派住所的民警也赶到了,人群让出空隙,让医护人员抬走伤者。民警给现场的目击者和救助者做了简单的笔录,并留下了联系方式,之后也匆忙赶往医院。医生已经给叶嘉星的头部进行了检查,对伤口也做好了处理。

见昏迷的病人终于微微睁开双眼,护士赶忙去唤医生。此时,负责诊治叶嘉星的陶医生正在和民警说明情况,听到伤者醒来的消息,他带着民警一同走进了病房。

“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陶医生认真地询问。

叶嘉星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又问。

叶嘉星又摇了摇头。

“那应该没什么大事,陆警官,接下来你问吧,之后就可以通知她的家人来接她出院了。”

这位被陶医生称作陆警官的年轻民警,个头挺高,既不算壮硕,也不显得柔弱;他的脸轮廓清秀,眼神锐利,鼻梁挺实而笔直,警察制服衬出他的英气,而在举手投足间,他又时时透出斯文和优雅,想必穿上西装衬衫也会很适合吧。

只有一点很奇怪,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陆警官走到病床的一侧,对叶嘉星说:“你好!我是西城分局什刹海派出所的民警,我叫陆正平,请问你的姓名是?”虽然表情欠缺,但他的声音却很好听,犹如玉石的敲击声,让人感到安定。

叶嘉星仍然没有说话,还是摇头。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怎么联系到你的家人?”陆正平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保持着认真处理公事的状态,只是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叶嘉星皱着眉头,很勉强地说了一句:“名字……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了,陆正平诧异了一下,他回头看看陶医生,这位主治大夫的表情看起来竟似乎比他还要吃惊。

医生赶忙上前检查,先是翻过叶嘉星的后脑,查看伤口附近的肿胀淤青,用手电照了照叶嘉星的瞳孔,又拿出之前做的脑部扫描片子仔细地研究,忙活了半天,最后才说:“我认为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由于她的大脑外部遭到创伤,内部受到震荡,导致暂时性失忆,这个短则几个小时到几天就可以恢复,长则……不好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受伤昏迷之前就已经失去记忆了,这个原因就多了,很多创伤后心理障碍就是这种表现。她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手段,我们只能尽量治好她的外伤。联络她的家人就交给你们警方啦!”

听了这席话,陆正平用拇指抵住下颌,思考了一阵,毕竟对于此类的问题并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无非就是张贴启事,看看有没有报失踪人口的,实在不行就只能把人送到收容机构暂时留宿了。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叶嘉星身上的时候,他又一次感到了诧异,这个靠在枕头上的女孩,脸色苍白,正一脸无助地看着他,像细柳一般柔和而纤弱,让人一辈子的同情心都聚集在一起,想要帮助她。

“现在能下地走动吗?可以的话,我们去交通事故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家人朋友。”陆正平伸出手,接住从高高的病床上起身下来的叶嘉星,他的手指细长而有力,只是,好冰冷。

叶嘉星的记忆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个可靠的人来帮助她就好了。

身边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人,可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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