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皇帝任命的诏书初下，洪言也就是子安，就成了沈府的常客。
他是朝廷新贵，本该处处避讳才对，可是子安偏偏反其道而行，日日前来拜谒，还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倒是让沈懿哭笑不得。
对于子安这个人，沈懿并不怎么有印象，洪霖在任的时候，倒是提起过他的弟弟，可是洪言爱好游山玩水，他倒没有见过。
几次三番的登门，倒是让沈懿渐渐的了解了这个颇受殷逸辰看重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这日，子安登门拜访的时候，恰好沈晏也在府上，两个人也算是第一次在沈府的碰面。
“子安大人，久仰大名。”沈晏笑着问道，对于这个时不时登门拜访的人，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沈大将军，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本官总算是见到了。”
子安脸上也是笑容洋溢，两个人不像是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倒像是故友重逢。
“哦？莫非子安大人多日登门，只是为了见我？”沈晏对他的话感到有趣，忙不矢问道。
“有何不可？”
“……如此这样……”沈晏脸上带着兴味的笑意，打趣道，“若是让丞相大人知道了，怕是会发牢骚了。”
“这是为何？”
“咱们的丞相大人，这些日时常将子安大人挂在口中，称赞不绝，若是让他知道，子安大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怎么能坐的住呢。”
沈晏难得的打趣了自己的父亲，一边跟子安说话，还一边瞄着四周，活生生的一副怕被人听见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沈将军如此说话，怕是才会让丞相大人坐不住的吧。”子安接话道，心里也难免觉得有趣。
“丞相大人如今正在书房呢，坐不坐得住，子安大人一看便知了。”
沈晏说话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子安也不推辞，向书房走去。
然而还没有走到书房，就被管家“拦”住了。
沈府的管家急匆匆的跑过来，差点撞到沈晏，沈晏拦住了他，问道，“何事急急忙忙的，撞到了贵客就不怕要了你的命？”
在他的记忆中，管家不该是如此没有分寸的才对，可是现在……
“少、少爷，宫、宫里来人了……”管家结结巴巴的说着，半晌才将一句话说完。
“谁来了？”沈晏凝眉道。
“是、是贵妃娘娘……”
“……”
听闻来人是谁，沈晏不由得蹙紧了眉头，与子安同时看向彼此，后者冲他摇了摇头。
如今宫中，皇后被囚，容贵妃如日中天……如此想来，怕是来势汹汹。
“子安大人，今天你来的倒是不凑巧了……”沈晏回头打趣他说道。
谁知子安冲着他微微一笑，半真半假的说道，“沈大将军怎么知道，这是不凑巧的呢？”
闻言，沈晏轻笑，心中的某个猜测也昭然若揭，看着他叹息道，“子安大人倒是能推会算，怎么就算到贵妃娘娘今日会来了？”
“沈将军可以将话说的明白些，本官此举难道不像是漫无目的，瞎猫乱撞的么？只不过今日运气比较好，还真让本官给撞上了。”
……
容贵妃进了沈府之后，沈晏便去迎接，子安自然是随着一起。
往日里在后妃们来之前，都会有内侍来传话的，今日倒是奇怪，一直到容贵妃到了府门口，下了轿子，沈府的人才知道她来了。
更为怪异的是，容贵妃进了府，直接让丫鬟们去找了沈母，让沈母来见她。
不知道为何，听到容贵妃要召见母亲，沈晏心头涌起浓浓的不安。
他似乎不记得，自己的母亲有跟容贵妃打过交道，以前不会有，沈韵大婚之后，更不该有才对。
……
丫鬟去叫沈母的时候，沈母正在软榻上歇息，刚刚睡着没多久。
听到容贵妃来了，沈母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坐起来不知道想了什么想了许久，才让未眠给她梳妆。
未眠一边为她挽发，一边也是在暗暗的纳闷，平日里若是有人来了，无论如何老夫人也会赶忙去见人才对，像这样淡定梳妆的倒还是第一次。
沈母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她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笑了笑问道，“心不在焉的，可是被谁勾去了魂？”
未眠其实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可是这些年始终找不到一个好的，她自己似乎也不着急。
“老夫人，您说什么呢。”未眠的脸红了红，想了想还是问道，“奴婢只是好奇，今日的老夫人，似乎不怎么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莫不是伺候我这老太婆，未眠心里已然厌烦了？”
“老夫人，你又打趣奴婢了不是。”未眠哭笑不得道，“奴婢只是觉得，让贵妃娘娘在外面等着，待会她会不会为难夫人您？”
“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还怕她为难不成？”沈母轻嗤道，“人家是高贵的后妃，若不整理的整整齐齐去见人，还不得说老身怠慢了她？再者，因为韵儿的事情，贵妃娘娘不喜与我沈府来往已然明了，此时还怕她说什么？”
“如此说来倒也不错，是奴婢想的太简单了。”
未眠将最后一只钗子给插上，整了整沈母的衣服，两个人才往前厅走去。
而此时，距离容贵妃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而且不止沈母刻意耽误，就连本该出面迎接的沈懿，都未曾见到他的身影。
前厅。
沈晏与子安站在容贵妃的左下方，前者淡然，后者洒脱。沈晏看着主位上那个悠哉悠哉喝茶的贵妃娘娘，眉头默默地蹙成了一团。
父亲不在，母亲也不在……这难不成是跟这位贵妃娘娘有仇？
他没有跟后妃打交道的经验，自然是不怎么说话，侯着就是了。
然而子安倒是不怎么一样，不仅目光幽幽的打量着她，还时不时的轻笑两声。
“子安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妨说来，也让本宫听一听。”
容贵妃没有忽略掉他那轻微的笑声，可能是等久了不太耐烦，放下了茶杯，一副质问的口吻。
“回贵妃娘娘的话，微臣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觉得好笑罢了，并无他意。”子安忙不矢回绝道。
“说来听听。”容贵妃不依不饶。
虽然身处后宫，可是朝廷上的事情，她也不是不知道，早就对这个在殿试上大放异彩，行为不羁的新任吏部尚书大人好奇了。
“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若是娘娘听去了，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子安大人请说。”
“只是想到了一个故事，一男孩在玩闹，被身边一起玩的小孩捅了一刀，不治身亡了。闯祸了的小男孩怕回去被打，便跟自己的侍女营造出被人欺负，他们反击伤人的假象，去找家里人诉苦去了。”
“……然后呢。”容贵妃微微挑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子安。
“然后，有权有势的父母亲将事情给压了下来，可怜的小男孩儿成了冤死鬼，直到现在都还在世间留恋……”
“……”容贵妃的手一抖，面上有微微的慌乱道，“不过是个故事罢了，子安大人怎会扯上神鬼之说呢。”
“娘娘又如何得知，此事不会是事实呢？”子安反问道，目光含笑的看着她，似乎只是一句简单的反问。
“……猜的。”容贵妃说话的声音轻轻浅浅，似乎从风中而来。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很好了……”
沈晏站在一旁，听着俩人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心中诧异，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
容贵妃也只当是听了这个故事，待子安说完，就没再深究，一阵静默直到沈母的到来。
沈母看到沈晏在场的时候，神情微微愣了愣，不过也只是在片刻就恢复了正常，走上前去说道，“不知今日，贵妃娘娘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怎么，若是无事，就见不得老夫人了么？”容贵妃反问道。
“嗬。”沈母轻笑道，“贵妃娘娘可是不常登门、不常见到的‘贵客’，老身岂敢呢。”
沈母刻意咬重了“贵客”二字，似乎对其颇为有怨念。
“听老夫人的语气，可是不太欢迎本宫前来？”
“贵妃娘娘觉得呢？”沈母似是不怕她，笑着将话给她踢了回去。
“……”似是已经有些疲累了，容贵妃叹了一口气才说道，“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老夫人如今还记着呢？”
“故人已去，让老身如何忘得了？”沈母冷笑道，“贵妃娘娘今日登门怕是不单单为了往事来的吧，有事便请直说，何苦彼此膈应呢。”
沈母毫不掩饰对她的厌烦之意，说话时候也不顾忌她后妃的身份，像是一口气憋了许久，直到今日才有机会说出口。
“老夫人，您又何必呢？”
“这句话老身还给容贵妃娘娘，娘娘，您身处的地方，名唤季阳，是大燕的帝都，是天子脚下的皇城。”说到这里，沈母轻轻的笑了笑，才继续说道，“贵妃娘娘，您……又是何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