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生心念一动,便找到了李十三的位置,微微安心。
“轻雪,想和我一起去看一看我未曾谋面的女儿吗?”
“……原来你也不认识吗?”
“那天太过着急,没有戴观测法宝,没有看清女儿的样子,只是记得身体很虚弱。”
“……可你今天也没有戴。”
“放心,已经见过一次,总不能第一次找对了,第二次找错了吧?”
“行吧,那一起。”
“希望你能喜欢她。”
“我倒要看看你和烟月的女儿长什么样子。”
“……你这话听起来像一个暗黑主妇。”
“……”
说笑间,两尊神仙已经来到了王歆可的院子中。
李十三在李家找不到认同感,只想到来王歆可身边安心一些。没准当初王歆可说李十三喜欢她是事实呢?
此时王歆可放完血,刚刚开始打坐。
李十三看着王歆可无比狠辣的修行方式,全程都是屏着呼吸看的,只觉得难以置信,而且心疼无比。
“呵呵,十三,我不要紧的。”
王歆可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就像邻家姑娘偷了母亲的胭脂,乱涂乱画。
“这……”
李十三看着王歆可虚浮的脚步,欲言又止。
“等我练成……咳咳,不漏金身,咳,什么玉乾玉念青我吊着往死里打……咳!”
王歆可想柔声安慰李十三,然而夹杂着剧烈咳嗽声的说辞不仅没有达到她预想的效果,反而因为最后一声沉重的咳嗽后嘴角溢出的血丝适得其反,令李十三花容失色。
此时李凤生正好推开门,以他七品尊者的高深修为一眼便看出了气血虚弱的王歆可,面露喜色。
李十三看到了日思夜想的父亲,刚想上前一步,千言万语却堵在了喉头,一时间思绪万千,却最终胆怯地退下一步,十指交叠,不安地向脚尖前看去。
父亲是来做什么的呢?是来安抚歆姐的吗?还是特意来找自己?
如果是来找自己的,那他会说什么呢?会问她母亲是否健在吗?会问她这些年过的哭吗?父女会不会紧紧相拥在一起,眼泪婆娑,诉说想念之情?
他看起来很高兴啊,也对,这是一件好事,自己却这么悲,真不应该啊……
然后,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了李凤生。
两人擦肩而过。
李凤生一脸喜庆,就要抱住王歆可。
李十三一脸懵逼。
“宝贝儿,我想死你啦!”
李凤生眼看就要扑在王歆可身上,那张儒雅的面孔在王歆可眼中不断放大。
直到……
一根铁棍带着凌然剑意从天而降,直直插在了两人之间。
“百岁痴汉,我劝你离我的有缘姑娘远一点,不然我会告诉你菊花盛开之前花苞为什么那么紧。”
白如渊终于不再是一团乱码,此时借助灵脉施展灵力化身,而王歆可头晕眼花之下,隐隐听到了白如渊的声音,勉强抬头看去,略感惊讶,随后安慰自己,果然是眼花了。
但见此人身材修长挺拔,相貌英武不失柔情,面如冠玉,剑目横眉,宁和自然的眉眼显示着此人心无忧行无虑的心境,淡漠的眸子澄澈如寒潭,深不见底又如通往未知的深渊。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那个无厘头前辈嘛!
“嘶~”
夏轻雪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却打乱了呼吸节奏,一阵轻咳。
李凤生正色看到这出自李家手笔的剑胚,眉毛一扬,笑道:“你好,你是?”
“灰姑娘的监护人,你可以叫我白道友。”
“原来是白道友,久仰久仰。”
“客气。”
“……”
夏轻雪无奈道:“其实你根本没听说过这号人对吧?”
李凤生理所当然道:“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只要对方报上名,就要仰一仰?”
“……所以你难道不应该先弄清楚眼前这位帅哥到底是什么人吗?”
“他都说了是如渊真君,你没有听到吗?”
“拜托他说他是他就是吗?他说他是你爹你也信?”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我爹早就因为走火入魔游历青州去了。”
“我……”
白如渊微笑道:“不必争执。道友,你也是来关照灰姑娘的吗?”
“灰姑娘?”
“就是这位气血眼中亏损面色如灰的少女,如果有礼品我就先代她收下了。”
“真是抱歉,来的突然,没有带礼物,灵石可以吗?”
“灵石也可。”
“白道友,这是一张十万灵石的支票,可以到青云城中李家钱庄支取。”
“多谢道友。不知道友前来所为何事?”
“说来见笑,李某老眼昏花,此次前来是为寻找亲生女儿。”
白如渊保持微笑,手指一挑,一枚镜片从李十三怀中飞出,渐渐虚化,附在李凤生的眼睛上。
李凤生视线终于清明,眼前是一对陌生的男女,而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就躲在门口,胆怯地望着自己,靠在墙上无声地流泪。
正常的失散多年的父女相见的画面终于出现,父女两人紧紧相拥,泪水和笑脸是无声却深情的对白。
见有外人,白如渊也不好让王歆可继续卖血,于是调动灵力补全她气血的空虚。
王歆可眼神渐渐清晰,再一次变得神采奕奕,而白如渊的脸也更加清晰,盯的久了,少女不觉呼吸加快。
“为什么你这么帅?”
白如渊从王歆可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微微一愣:“就这?”
王歆可好奇道:“你不满意吗?”
白如渊不屑道:“不过是人类的臭皮囊罢了,毫无新意,这才是我真正的模样。”
说着,白如渊元神传图,送到了王歆可脑海中。
“怎么样,有没有被惊艳到?是不是有点迷恋上我了?”
王歆可仔细观摩着脑海中的一片乱码,陷入了沉思。
“来,十三,见过白道友,他很好沟通的。”
李十三抬起眼睑,微微点头,算是认下了这张突然出现的脸。
“等等,这怎么就突然亲切地攀谈上了,我们还没有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啊!”
夏轻雪从惊艳中恢复过来,发觉场面已经变了味,顿时惊怒交加。
李凤生连忙施礼:“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上古修士如渊真君。”
“原来是前辈,幸会幸会。”
“不必多礼。”
夏轻雪脑壳嗡嗡疼,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想静静。
以她半步八品入圣的修为,自然能看清楚白如渊与王歆可之间的关系。
推开李凤生,夏轻雪站到白如渊正面,仰着头正视白如渊,严肃道:“你附到这位小友身上是何居心?”
“当然是帮助残疾修士一步一步变强,最后实现梦想证道飞升啦,这可是实打实的热血励志的步步成长流。”
“实现梦想?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趁着姑娘实力微弱好雀占鸠巢,续写你上古老妖的故事吧!这分明是烂大街的重生无敌流!”
“不!请你看仔细,看清楚这姑娘的根骨再说夺舍一事,否则我会怀疑你是在光明正大侮辱我的人格和品味。”
夏轻雪细品王歆可的资质,也是眼前一亮。
“这天赋……也确实有点勉强……”
“懂了吧?这其实是随身带个老爷爷的废材崛起系统流。”
“原来如此。”
夏轻雪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对白如渊的怀疑。
“轻雪你看,一开始就没什么事,该说的人家都说了,就你疑神疑鬼,没安好心……”
李凤生还想念叨两句,夏轻雪已经黑着脸,强压着火气,向白如渊点头示意后,拉扯着李凤生的耳朵,将他拖出了小院。
李十三和王歆可打过招呼之后,追了上去。
王歆可目瞪口呆。
“前辈,他们如果识破你的身份,你就死定啦!你可是个魔族头头,怎么就暴露出来了呢?”
“是魔君,”白如渊纠正道,“而且你看我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好是好,可是只要翻脸,那咱们不就完蛋了吗?”
白如渊轻轻摇头。
“啧啧,瞎担心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一道剑光如惊雷一般划破苍穹,古朴的青蓝纹长剑化作一束光,降临在小院中。
葬雪面色难看。
方才她急着跟住白如渊,竟着了白如渊的道,在他刻意为之的诱导下,她差一点追到距离此地几百里的北域冻原!
葬雪并不刻意抑制自己的威压,于是周遭的一切都归附寂静,微风都被剑意切碎,九品仙剑的气场显露无遗。
“咳……我什么都没说。”
葬雪不加以理会,只是安静地看着白如渊,一语不发,但白如渊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而在白如渊身边,本就严重虚弱的王歆可在接连受到各路大仙的刺激之后已经心神不稳,头晕眼花,白如渊虽然已经用灵力为她补足乐一部分气血,但仍然亏损严重。
此时九品仙剑的气息只是一放,却成为了压垮王歆可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歆可气血不足,终于昏厥。
“要不……先带她去看看医师?”
白如渊有意回避葬雪的眼睛,抱起王歆可,试探着葬雪的态度。
“跟我来。”
声音仍然清冷不含杂音,如清泉一般悦耳。
“呼,那就好。”
白如渊轻呼出声,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
很好,暂且平安无事了。
医堂完全没有白如渊想象中药香弥漫、紫燕萦绕的感觉,反而异常的干净,每一个角落都一尘不染,没有丝毫异味,整洁得就像太平间。
承泽把过脉,梳理过一遍王歆可的经脉后,扭了扭脖子,擦掉了被莫名其妙的强悍剑意逼出的汗水。
“姑娘只是体虚,气血不足,杂质侵扰经脉,灵力运作受阻,可能还有休息不够、过度操劳之类的问题。考虑到这可能是某种炼体偏门,我斗胆问一句,谁教的?”
白如渊眸眼微抬:“我教的,有什么问题?”
承泽看了一眼白如渊小心翼翼背着的青蓝纹长剑,轻轻摇头:“既然是葬雪带来的人,想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炼体法门讲究追根溯源,刺激气血,几乎不借助外力,功效自然纯正,罩门问题处理的很完美。”
白如渊点头赞同:“确实如此。”
“只是终究还是太旧了。这门炼体之法一看就知道是旧时代的遗留物,甚至是上古时代的神通也说不定。新时代的修士血脉脆弱,血气稀薄,与过去不同,比修真史上任何一个时代的修士都要脆弱,境界低的修士如果流失大量气血,自我补充是很困难的,先天不足的修士更是有可能因为过度匮乏气血而猝死。”
白如渊笑道:“医师好眼力,我记住了。”
承泽一拱手,也笑道:“算不上什么眼里,只是作为医者,我必须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按照现在的程度继续炼体,姑娘必须静养半个月,不然就消减训练量,起码减去六成,否则姑娘很容易因为气血攻心而身死。”
“这些就不劳烦医师操心了,我会安排。”
承泽微微抬眸。
“我没有操心,这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日后姑娘如果出了问题请立马来找我,我会尽力而为……”
眼看王歆可渐渐转醒,承泽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整理着病历本。
然而总会有人打破沉默,不是屋子里的,就是屋子外的。
“承泽你出来!治死我女儿的狗东西,你不配当医师!”
“畜生!你医德何在?人心何在?害死人命就这么不管了吗!”
“滚出来受死!”
承泽微微皱眉:“太吵了,不利于病人休息。”
于是轻轻掐诀,隔音阵法激活,而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微弱,终于静音。
“这是怎么回事?”
葬雪显现出剑灵真身,疑惑地看向承泽。
承泽眼皮都不抬,认真翻看病历本,无奈地说道:“他女儿因情所困,心力憔悴,伤了心脉,来我这里看过,我给她开了一副静心调养的药方,给了她几本关于从零开始奋斗的成功女修的传记,告诉她父亲一定要静养,千万不能刺激病人。前几日她父亲为了给女儿讨说法,把她前男友废了修为,打了个半死,打折了一条腿,在人家小伙子的脸划了个十字,还把私会他女儿的事情抖出去了,美名其曰给女儿出气。小伙子是青云城里有名的模特、知心哥哥,这下只怕前程尽毁,他还请功似的全都告诉了女儿。气血攻心,不死也难。”
葬雪惊讶道:“你用心照料过的病人身死,你就一点也不在乎?”
“在乎?我是大夫,管的是活人的事,人死了谁也可惜,可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自付用心对待每一个有求于我的病人,给他们最好的态度,最体贴的咨询服务,让李家拿出最好的药材送到他们家门口,还要我怎么样?让我亲自到家家户户门口感恩戴德,痛哭一场表达我对他们来找我看病的感恩之情?这些年来我治过的凡人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楚,就连修士至少也有近千人,而其中夭折的小辈最少也有一百人,难不成每死一个我就要痛彻心扉不能自已?感情用在死人身上,不是专情,而是浪费。”
葬雪面色复杂:“承泽,你变了。”
“我没变,变的是这个世道。”
白如渊笑道:“大夫言语真是犀利,身为医者不留口德真的好吗?”
“你也说了我是大夫,我有我的职业操守,行医这么多年我自认坚守医德从未松懈,口德从来都不在我的本职工作之内。如果有个病人只有在我和他对骂的时候才能放轻松让我给他缝针,难不成我还得紧紧闭着嘴和他大眼瞪小眼?”
“那外面那些人呢?这么污蔑你,不反击一下吗?”
“随他们吧。”
承泽摆了摆手,淡漠的眸子瞟向窗外,已经有信以为真的民众向他抛来代表恶意与嫌弃的鸡蛋和烂菜叶子。
“狗咬了我,难道我还要咬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