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于夕阳中缓缓降临,最后一丝光也被熄灭,逐渐只剩下了一片黑暗。怒火于暮色中被燃烧,恨意在心底逐渐生根。
他的世界恍若在那一瞬,轰的一声,就崩塌了。
那气息的消逝,那落地的指尖,那轻轻闭上的双眼,那无力的嘶吼,那无声眼泪,晕染了那一片曾经,那一片故土,写下的是一片不舍与愧疚,渐渐见证那生命的远去。
是夜,沉重的暮鼓声,响彻整个妖界。九十五声,这是大陆之上的习俗,象征着帝王驾崩。
暮尘缓缓推开那道门,月华映的他的脸颊更加苍白。他站在门前,显得有些吃力,却又直直的站立着,无力的双手低垂着,仿佛肩上压下了千斤重担。
他张了张口,嘶哑的声线,被吞没在喉咙里。忽地一阵震天动地的声响,兵刃器械的声音,缓缓的向他的方位走近,是整齐步伐的震动。
霎时间,许多人身着铠甲,将整座宫殿团团围住,只见一人缓缓走进那个包围圈。
“二哥?”暮尘的眼中泛着泪光,写满了讶异与不可置信。
“你,是要逼宫?”他愤怒的手指向他。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父王有没有传你诏书?”他冷声问道。
“没有,父皇并未给我诏书,四哥可以退兵了吗?”
“给我搜。”
一人上去搜身,暮尘坦然的配合,只是那眸子里有什么在悄悄变化着,许久之后。
“禀少主,没有搜到。”
“带下去!”
“是!”
暮尘不能理解为什么,想问他,可看见他眼底的冰冷,没有丝毫的兄弟之谊,有些话便又被堵在了口中。
今日无心就跟他说了,可他始终不信。不信他的哥哥会这么做,他看了看眼前的场景,眼神里流露了一丝悲戚。
“妖界什么地方我没去过,唯独这牢房没来过,今日倒是要好好看看,哈哈!”那青石板上那条长路,仿佛都被这句话,这份洒脱,而震了一震。
他也没想到,他以为他的父王叫他前去,应该会说,他为什么要将苍云山的人放进妖界,两家是有仇恨的,不应该……然后,他应该告诉他两家因何而结仇,而这一切,对于现在来说,都太遥远了。
广明宫,二殿下暮华,逐渐走上前,走到了那令他向往的位置上。
他望着那静静躺着的身躯,朗声道。
“昭告妖界,先王驾崩,三日后举行丧礼。妖界不可一日无主,长幼有序,且又有先王遗诏,七日后二殿下暮华继任妖王,着广明宫举行登基大典。”
“是!”
七日,他的目光迸发出一种阴冷,在这七天里,他绝对不能出来坏事。
月华静静笼罩,思绪倒回从前,暮尘深远的目光,仰望夜空,似是感悟到了许多。
月影树下,两道身影相视而立,幽幽的气息,淡淡的曲风,仿佛在诉说着平静的幸福。
悠悠长相思,与君长相守,熙熙丛林掩,溪溪细流声,浅浅月华映,与君拂一曲。韶华如歌,你存于心,岁月静好时,侄子手与子偕老。
悠悠扬扬的曲声合奏,传扬在四周。忽地一道身影匆忙赶来,大破了这份美好。
“叶卿你怎么来了?”凌汐栩看着他焦急的面色,问道。
风噬痕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愠色,他练了一夜,才掌握了技巧,虽然他记谱不是问题,但竟然被打断了。
叶卿看着他一阵惶恐,却又像忽然想起来的样子对凌汐栩说道。
“噢,那个,妖界的王驾崩了,恐怕我们要拿焱羽族秘法的事要推迟了。”
“什么?”两人齐声道。
忽地周围的大地响起整齐的脚步声,无数道黑影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是何人?”风噬痕问道。
“我们是王的亲卫,前来追查凶手。”
“王?”几人心底略过一丝疑问。
只听那领头人,朗声道。
“把他们带走!”
“且慢,你们为何要抓我们?”叶卿有些愤愤的问道。
“人族来我妖界,消息严密,恐图谋不轨,且先王驾崩,经查验,可能是中毒所致,你们为了洗脱嫌疑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士兵纷纷上前,风噬痕提着剑,挡在凌汐栩身前道。
“我要见你们大祭司。”
“全部带走!”
凌汐栩拉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冲动。
他缓缓将剑收了回去,那群士兵押着他们,消逝在了那一方土地。
凌汐栩看向风噬痕,似是要让他记住这周围的一切,既然他知道他们的到来,那么就说明之前的那个殿下,很有可能,遭遇不测了,又或者是……那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她撇清了,因为暮尘认识她,若是不想他们出现,不想帮助百姓,大可逐出妖界封去记忆就是了。
但另一种可能也一直在她心底盘旋,若是他想夺得王位,杀了自已的父亲,拿他们来当替死鬼呢?虽然看起来不像,但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他望着她望向远处的目光有些空洞,便知道她在沉思,而不用说明,他们就能够想到一处去。
凌汐栩在心底大声念着口诀,两人又靠的比较近,似是想让他听见。
是解开这种特殊材质的玄绳的口诀,她曾翻阅古籍看到过,并去赤炼堂买下这几句口诀,没想到今日却是派上用场了。
月华映着几人的步伐,在青石板上,扬起清脆的声音。
无心的身影在月光下拉的长而又粗壮,站在那山顶上,站在那悬崖边的一片平原上,他幽幽的目光仰望那圆月,不禁喃喃道。
“你可有后悔吗?”
其实妖界这一届的王,因为害怕自已的儿子不能够好好保护自已,于是将自已的亲卫军队,配备三百人给他们,那些人的修为都是妖界的高等修为。他们从小就开始培养,只忠于他们的少主,也忠于他们的王。如今这却成他儿子逼宫的资本,说起来,还真是让人不禁耻笑……
他悉心培养的,终究还是要争个鱼死网破。
如今这个残局,又要谁来收拾呢?
他似是做好了决定,缓缓转身,这一夜终未有一刻宁静。
再转拐,就看到了一个辉煌的大殿,它的身后是一片高大的树林,能够遮住,妖界所有的建筑物,只留下一片烟云。而在冬季时,会用特殊的结界遮住,一般是不会有人接近这种荒漠的地方。
他们一步一步踏上了那条路,只见那人一袭华丽的衣袍,坐在那最高的位置上,似是在等他们的到来。
几人看着那几个大字,以及那长长的金殿,眼中划过一丝疑惑,相当于皇帝的金龙殿,为何要请他们前去。
他们刚跨入大殿,只听那道声音,带着高傲扬在大殿。
“今日请你们来,是想你们顺便来看看我们妖界的风光。看看这妖界的新主人,顺便带你们参观一下,你们以后的居所。”
凌汐栩缓缓走近,看到那人并不是暮尘,那城主无心,也就是妖界的大祭司,向着的应该是另一位王子,便想着拖延时间,能否等到他来解困,虽然这希望很渺茫,甚至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贺新王登位了,想必你也知晓,我们此番的目的。若是你能提供线索,帮助我们,那我们将完全支持你。”
“哦?你们是在这里,跟我谈条件?”
“不是,是希望。”
“哈哈!如今我是这儿的主人,你们的生死,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那你是想让我们活,还是想让我们死?”
“你觉得呢?不过本王看你长的不错,如果可以留下来,任我……”
“滚!”风噬痕神识中,一记飞刃劈过他的面颊。
暮华一个踉跄坐回了椅子上,大怒道。
“来人!带下去,打入死牢。”
风噬痕解开了捆住双手的绳索,手中的力量缓缓凝结,周围的士兵蜂蛹而上,剑弩弓张就要动手。
忽地一道声音传入大殿。
“等等!”
“大祭司?”
“二殿下!这些是先王的军队,他尸骨未寒,你怎能就轻易动用。这几人在我妖界一时也走不了,何不过几日再行处置,否则对你继承王位,也是有损明望的。”无心缓缓劝导着。
“这么说,大祭司你是支持我的!”
看着四周的士兵,为了不徒增伤亡,他只能点点头。
“好,既是如此,便放了吧!都放了吧!”
“大祭司都半夜了,你也累了吧,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再商议诸多事宜。”他缓缓走近关切道。
“嗯,谢二殿下关怀,臣告退。”
妖界的大祭司,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新王登基,没有他们的辅助,绝对是不可能的,只有先王才能驱动他们。如今他同意支持他,自然让他不甚欣喜。
苍云山的几人又重新退回了那荒芜的地方。几人一时间也商议不出对策,只能等,等那个人再度出现。或许…或许,事情会有一丝转机。
竖日,晨曦撒入大地,折射在地上,映出那影影绰绰的影子,悲凉的号角声,传的很远,整个妖界到处都是白色,不过才小半夜而已,世界,就发生了巨变。
整个世界一片悲歌,到处都是一片白,远处暮鼓声声,悠远而又漫漫的声线,荡漾在整个妖界,是一种悲歌。
“拜!”
“再拜!”
“三拜!”
“礼成!”那洪亮的声音戛然而止,妖界众人于广明宫门前的广场上,完成跪拜之礼。
时间悄然流逝,一切在暗处伸展。几只鸟儿掠过那苍凉的树梢,许久许久,无心像做了决定一般,蓦然转身,化作一道光,直奔广明宫。
那最高的位置上,是暮华寻求多年的权利,可当他缓缓坐上去时,发现那么孤单那么空洞,他的父亲走了,他的弟弟被关押了,还有一位三弟从不过问这些事,但身为帝王总有一种居安思危。他不想,但不得不做,不得不铲除他权利之路上的绊脚石。
好似一瞬就憔悴了许多,他坚毅的轮廓上,逐渐褪去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不苟言笑,那挺直的鼻峰,剑眉轻轻竖起,透着一种不怒自威。
“启禀大王,大祭司求见。”只见一人匆匆走进,跪下道
“让他进来!”
只见一袭身影匆忙走近道。
“参见殿下!”
“嗯,赐座!”
“谢殿下!”
“不知,大祭司以为何时才是登基的吉时?”
“我这两年极少管妖界之事,醉心于治理自已的一方土地,倒也和谐,亦有不少心得,故而想要问问准大王,何为王,为何王?”无心平淡的目光,划过他的脸颊,静静的等待着那个答案。
“王,自然就是我统领妖界,自然就是以我为王……”
无心起身,欲转身就走。
“大祭司,你这是何意?”
无心转过头,怒喝道。
“你好好想想你父亲,是如何治理妖界的,你再看看你,为了权利,可以连兄弟之情都不顾!你,不是我要辅佐之人。”
“那你现在是要去哪?是去牢中救出暮尘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为什么?”
“好,那我来告诉你答案。王不是用来奴役众生的而是用来造福百姓的。你的父亲那么悉心的栽培你们,从不敢有任何差异,试问你良心何在?”
暮华忽地跌座在椅子上,脸上写满了惊恐,指尖颤抖的指向。
“你…你…你都知道了。”
“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而我一直没有动作,是因为你父亲不希望你们其中有任何一个人,因为王位而死。我一直在给你机会,你要么放了暮尘,我们内部公平选择大王,让妖界众人选举。要么你就让你父亲永远闭不上眼,我替他杀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父亲,父王,哈哈哈!他从来没有替我着想过,他中意的只有我那个四弟,暮尘,更是在闭关时,将一切职务都交予他,你让我怎能甘心。”
“所以你就抛弃了一切,甚至最基本的人性。用一年的时间,杀了你的父亲。”
“哈哈哈!我们本就不是人。”
是啊!以人的面具带久了,就忘记了妖与兽本性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