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逐渐洒在那片土地,映亮了天与地的距离,须臾的风起,斜雨倾落,衣诀轻轻飘起,墨发在风中轻扬。
他抱着她坐落在那一片血色中,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淡蓝色的光,撒在周围,萦绕在两人的身边,缓缓进入她的身体,为她疗伤。
只是那光,逐渐越来越淡,都快要变成了一种透明的颜色。
逐渐雨越下越大,阵阵凉风卷着树梢,他恍若未觉,依旧那样坐着。
冷殇傲将叶卿带去了客栈。
木青云静静立在他的身后,她似是能明白他的难过,也感觉到了,他与那魔界之主的关系似是不一般,虽然她从来都不说,也不会去表达,可就是一种无言的信任,一直深埋在心底,她相信他不会背叛他们的,否则他又为何做到这种地步。
她渐渐上前,用自已的灵力,为凌汐栩疗伤。手中持一把油纸伞,映下了那一片阴影。
他缓缓抬起头,慢慢向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不染尘滓的白靴、素白色的长裙。清冷的面容那样白皙,透着疲惫。那三千青丝,静静垂在身后,两鬓逐渐被雨水打湿。他心下一暖,不知是不是雨水的滋润,让他的眼睛里有些湿润。
他似是酝酿了一会儿,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回…回去吧!”那沙哑的声音,让人的心弦不禁一紧,仿佛是历经了世间沧桑,又仿佛是那一段沉默,霎时间让他忘记了语言。
他抱着她缓缓站起,每走一步仿佛都陷身于沉重里,那血色渐渐被雨水晕开,在脚下被扬起,他的呼吸就一滞。
木青云似是看出了他的不适,结界瞬移,便到了一个客栈的门前,叶卿与冷殇傲,并不在这里,但已经消耗了一天一夜了,他们需要休息。
似是沉寂了许久,他的世界只有一片黑暗,和那丝丝的恐慌在不断扩散,不断叫喊。
又似是那个场景,凌汐栩的身影停留在半空,百里俊尧的动作似是被放慢了,可是在前面的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于梦中惊醒,周遭是一片黑暗。
“只是梦而已。”他于黑暗中静静呢喃,又重新躺了回去,他的眼睛却始终闭不上了。
夜,仍在流逝,时间永不间断。
须臾多日,几人的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了。城主的邀请函,已发了五日了,这一日总没有再推脱的理由了。
凌汐栩想了许久,心底涌起了些许猜测。当日魔界之人来到此城,很有可能是为了凰逆剑,他们知道,魔界也有可能知道,所以是为了寻找去往妖界的路,才来到此城,布下血阵。
她便在宴会之上问道。
“不知这无名城,身处荒漠,又在极北之地,本应是离大陆边缘最近的城镇,不知城主,可知前往妖界的路?”
那城主是面不改色,平缓的语气道。
“这…倒没有听说过。不过各位少侠此次救我城百姓于危难,倒是不甚感激。还要提醒各位一句,再往北,是无尽的沙漠,还有各种恶劣的天气以及出没的恶兽。看各位少侠年纪轻轻,想是去了也没有什么事情,莫要遭遇了危险,追悔莫及啊!”
凌汐栩心底隐隐有了答案,若是为了凰逆剑,那么为何要选此城,为何要屠此城。就算当日的百里俊尧有些不对劲,可他们毕竟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她还是有些了解他的行事作风的。若是他做一件事,那么整件事情,就必须在他的掌控之内。可以说是心思缜密,所有的情况几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她看城主也就强仕之年,妖界都消失在内陆一千多年了,有的也只是一些传说,可以说还是被人们恶化的传说。
为何以他的年纪,听到此话反倒不觉惊讶?识他的气息应该是普通人,又或许他对妖界有所了解?
但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怎么知道,他们是要往北走的。他们从头至尾,只说了一些客套话。要不就是好意提醒,要不就是这人真的不简单,也许是妖界之人?不太可能。妖界早就不涉世了,可这里是一片荒漠……可他的气息应该不同寻常才是……
风噬痕用胳膊戳了戳,正在发呆的凌汐栩。
他举起酒杯道。
“多谢城主好意提醒,许是当日她的伤还未好,故而有些失态,我先带她下去休息了。”
“嗯!”那城主望向两人的背影,目光深远,似是有什么不同的意味,却又一瞬举起酒杯笑道。
“为了表示感激,无心先干为敬。”
内院里,长廊里两人并肩同行,他有些担忧的语气问道。
“你刚刚怎么了?”
“噢,我没事,只是…觉得这个城主有些可疑。”凌汐栩仍旧低头望着前路,似是在沉思着。
“怎么可疑了?我倒是觉得这人恭谦有礼,风度翩翩,看起来挺温润的。”
“你这是在质疑我吗?”她忽地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他。
长廊里,一旁的春盛沐浴在春风里,斜斜的阳光倾落在两人朦胧的身影,女子眉眼里带笑的望着他,世间好一副美画。
“呃,当然……”
“嗯?”
“哦,当然相信你。”
“呵!”她忍俊不禁的低头嫣然一笑,映在他的眸子里,荡漾在他心里,刻在他的脑海里。
她又抬起了眸子望着他,许是那饮的酒来劲了,一抹红晕染开在她一向冷静的面颊。
逐渐浑浑噩噩的倒下了,直直的晕在他的肩上。
“汐栩…栩…你怎么了?”
“啊!我没怎么啊!就是头有点晕。”她忽地又借助那肩上的力量,在他面前站直了。又迷茫的指着他的面颊道。
“哎!怎么…”她摇了摇脑袋,又道。
“怎么…怎么有好多个你啊!呵呵呵!嗝儿!”她摇摇晃晃的指着他说道,不停的笑着,还打了一个酒嗝。
“栩!你喝了多少啊!”
“嗯?不多不多,就三…三杯吧!”她的步子有些不稳,说着便又倒在了他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那最后的几个字。
他将她打横抱起,她还是微微眯着眼的,白皙的手指,揉了揉眼睛,他不禁抱怨了一句。
“你不能喝,以后就要少喝一点,知道吗?”
怀里的人儿懂事的点了点头,然后安静的睡了过去。
那粉扑扑的面颊,那么乖巧可爱,斜阳轻轻笼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突然觉得,其实醉了也不错。
他大步走了去,消逝在长廊里。
他看着凌汐栩沉入梦乡,那平缓的呼吸声,轻轻泛起他心底的涟漪。他其实也察觉了,但身旁一直有人跟着,他只好跳开话题了。她都明白,他怎么能够不明白呢?只是有些事,尽在无言中。
不用猜都知道,她肯定为了下山,又跟墨风吵了一架。想到此他不经有些后悔,后悔如实告诉她情况,但他自已好像也确实忘记了问她,为什么。
静寂的风吹了许久,前厅的饭局也逐渐散去,夜悄无声息。
仿佛那恐惧还残留在人们的心底,家家户户,点亮烛火,映亮了整个无名城的上空,仿佛是茫茫沙漠里的大地之星。
烽火亦被点燃,他们四周又没有城可以支援,仿佛是在庆祝着他们的胜利,又仿佛是如那长明之灯,点亮那些孤魂的路,祭奠他们的离去。
这已经是第七日了,许是头七,还有些人怔怔的站在那片空地上,纸钱纷纷扬扬的撒了一地。明黄色的微光,铺好了他们此生离去的脚步,是何等无辜,是何等痛苦……一路走好!
仿佛是一种悲凉的壮歌,暮鼓声,起起落落响彻了一夜。
几人本说要离去,却被那城主拦住,说是怕魔界再度肆虐,百姓受苦,生灵涂炭,几人无奈,便又多停留几日。
春风轻扬,百草丛生,假山林立,圆形碧池,百花争艳,繁华中透着静谧,又扬着优美,阳光缓缓倾落,鹅卵石的道路愈见光亮,同别处的景不一样,似是多了一点俗世的气息。
城主府客房内,香气缓缓溢出,只见两人坐在金丝楠木桌旁,只听得一个俊郎的声音道。
“这几日怕你吃的不习惯,特地下厨,帮你改善一下伙食。”
凌汐栩就静静的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说。
“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有吗?”凌汐栩放下筷子,捏了捏自已的脸,忧愁的问道。
“咳咳!那个,多吃点。”他不停的将菜夹到她的碗里。
她缓慢的扒着饭,许是在沉思着什么,空气弥漫着无言的静默。
她忽地放下筷子,认真问道。
“痕,你恨百里俊尧吗?”
他的呼吸忽地一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下了一切。
空气突然就寂静了,安静的有些沉重,令人喘不过来气。
“这件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我吃好了,先回去了。”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去了,那长廊里那道身影,那样凝重,他的步子走的很快,似是在逃避着什么。
凌汐栩怔怔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呆呆的坐着,忽地就有些后悔,自已为什么,要说这一句话,这件事,也许他还得消化一段时间。
是夜,一道光束划过夜空,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落入城主府内。
一阵波动,异样的气息散在空气里。
凌汐栩站在窗前,静静望着,许是在思量,许是在发呆。
忽地她化作一道光,随着那坠落光束的脚步,落在了远处,缓缓走近。
城主府很大,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是城主,主室的后院。
果然是有问题,她缓缓走近,只听道那隐秘的声音道。
“魔界来袭,你们都还好吗?”
“一切都好,有劳殿下费心。还请您放心,我是绝不会……”只见那人微微弯腰拱手道。
“你们都好,那就好,我家大人还在暗城担心你们呢,不过别被那不知名的小野猫,划伤了手。”
凌汐栩正在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见那两道身影一晃,便到了她的身边,那特殊的气息散开在周围,两人用银亮的剑端押着她。
她的双眼是一片迷茫,她压低了气息,也没有做出什么,怎么会这样?也许她应该叹息一声,叹一声自已的一世英名啊!
只是这些思绪只是划过脑海,她依旧是那么冷静,清冷的声音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你这么年轻,并不想杀你,但你好像还听见了什么。是与不是?”
“没有,我什么也没听到。”凌汐栩矢口否认。
那男子锐利的目光,似是要看透她,因为她的冷静很不寻常,他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手中的仙力在慢慢凝聚。
那黑暗中的男子似是察觉了,直接封住了她的血脉。
“你身上的气息,不寻常。你,是谁?”她逐渐看清了眼前的男子,俊美的令人惊心动魄,淡淡的光映在他立体的五官,白皙的皮肤那样硬朗的轮廓,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阳刚之气。
“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子眼中掠过一丝无奈。
“你在我手上,听到我们的谈话,你说为什么!”
“我没有听到什么,你们这样扣押,是不是证明,你们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你…”他一向被所有人赞美,第一次被别人想象成这样的人,气的说不出话来。
“杀了她!”他衣袖一挥怒道。
“喂!你这个人……”忽地,一道身影立在眼前,遮挡住了她面前所有黑暗,仿佛又带着强烈的杀气。
她眼中掠过一道喜色。
只听那道黑影道。
“今日就算了,我不是怕你们,而是有事在身,管好你的女人,别让……”
“你走不走?”凌汐栩拿剑指着,那正在趾高气昂说话的男子。
“哼!等着!”那人化作一道光消逝在了天际,他们心底都划过了一个疑问。
他是谁?为何气息不同寻常。一般只有两种情况,要不就是修为高,要不就是异族。
难道……
两人反应过来时,城主早已消失在了原地。
暮色遮住那一片迷茫,遮住了一切,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